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人来到世界上,第一口食物是免费的,免费享用母亲的乳汁,免费消费父亲的劳动成果,免费采集野果野花,免费喝泉水,免费打猎,免费住宿山洞树杈,免费穿着树叶兽皮.也许因有此积习,人们深深地爱上了免费.从丛林社会到文明社会,从私人社会――家庭到公共社会――法人组织,人们无时无刻不在期盼免费,但是,美梦一不小心就会破灭,甚至变成噩梦.

1958年至1961年,中国内地的人民公社公共食堂在一片“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欢呼声中冒起袅袅炊烟,又在一阵阵饥饿、痛苦的哀嚎中熄火.50年过去了,人们抱怨领袖,抱怨政府,抱怨公社,抱怨政策,唯独没有反思自己观念的误区.办公共食堂居然饿死了那么多人,办食堂的人有过错,吃食堂的人难道就百分之百正确众所周知,人民公社的公共食堂是稀有贪污腐败,千方百计厉行节约,有严格秩序,有强有力的监督措施.尽管如此,蔑视经济规律,破坏等价有偿原则,废除成本核算制度,不计成本,不讲效率,不考虑后果的革命浪漫主义吃法,必然自食恶果,自私自利,多吃多占,不考虑公共成本,放开肚皮猛吃猛喝的革命英雄主义吃法,必然吃垮人民梦寐以求的“天堂”.怪谁呢时隔多年,亲历者好像人人皆是受害者,那么,谁是灾难的施加者这似乎是个悖论,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成本概念是个最简单的经济学常识,奇怪的是人们始终没有树立起成本观念,没有在惨剧之后痛定思痛,变常识为信念,改弦更张,避免灾难重演.历史经验告诉我们,许多公共政策的受害者往往都是当时政策的善意制定者、强制执行者和热烈拥护者.没有集体拥护,集体执行,何来群体灾难公共食堂惨败的学费实在太贵,我们的先辈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甚至生命的代价,应该立一个纪念碑,每逢清明祭奠一下,千万不要忘记惨痛教训！忘记教训,人祸还会再来！

大陆人迷恋白吃午餐,早一步搞市场经济的台湾同胞也不例外.1959年至1974年,台湾政界、媒体、民间关于津贴政策、物价、税收、教育支出、免费公共设施的议案闹得不亦乐乎.著名经济学家高希均先生用“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的经济学常识说服了精英阶层,用“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俗语说服了社会大众.在说服过程中,有远见卓识、先见之明的高先生备受责难.喧嚣之后,人们记住了高先生,牢记了他讲的经济学常识和世俗生活定律.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公平与效率不可偏废,极“左”和极“右”公共政策都是十分危险的,中道而行,慎取慎予,量入为出,计算成本,不断微调,可持续发展是永恒的经济学真理.

热爱“白吃午餐”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追求.1959年5月24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经济委员会听证会上,一些政客以公民福利的名义要求政府增加公共福利支出,与此同时,政客们以公民负担过重为由建议减轻税负.联邦储备委员会经济学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弗里德曼忧愁地指出:“thereisnosuchthingasafreelunch.”(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弗里德曼温和的提醒让政客们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可惜的是,美国人忘记了经济学大师弗里德曼先生的谆谆教诲.50年后,美国人民热烈欢呼并白吃次贷“午餐”,梦想跑步享受贵族生活,严重的金融危机又给天真烂漫的美国人及其盟国人民上了一课.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恶习必遭恶报！

2009年初,一位热心的文化商人愿意出资,并建议我主持一个公益文化沙龙,给听众提供免费茶水,让市民,特别是白领阶层免费享用“思想文化大餐”.许多文化人和市民闻讯热烈拥护.有些会员居然异想天开,建议给听众提供免费饮食,赠送免费资料.我仔细核算了成本费用,发现赞助费有限,考虑到没有长期的、足够的费用预算保障,我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他们善意的建议,遵循市场经济规律,遵循成本核算规则,修改了文化沙龙运行规则.这件事让我认识到,许多熟悉经济学原理的“白领”也没有清醒的公共成本观念,满脑子占小便宜的自然人本能冲动,一肚子转嫁个人成本,降低自己生存发展成本,无偿享受阳光雨露的私心杂念.如此“白领”,其实无领.

春节晚会以后,社会大众沉浸在“不差钱”的经济浪漫主义之中,各种不计成本、不精算效益的议论充斥公共话语.为此,我深感忧虑,对具体事项,我无话可说,但是,我还是要重复经济学前辈的老话:“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羊毛出在羊身上！”谁不信大家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