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骗人,还是“印象骗人”者骗人?

一位叫黄铁鹰的先生作文《别让印象骗了你》,其中说：“人的印象很容易出错,特别在归纳问题时,当人们试图把个体特征抽象为整体特征时很容易以偏概全.”这话说的是一般常识,没错儿.然而黄先生是怎样用了特别有意思的例证来诠释这个道理的,又怎样使他所举之事与所阐之理到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地步,咱们且赏析一番吧.

黄先生说,他在北京大学的两个ＭＢＡ班做过测验,曾问同学：你们是否同意“中国房地产是暴利行业”这个观点?结果95％以上的学生同意.他又追问：暴利的标准是什么?是利润总额,利润率,营业利润率,资产利润率,年利润率,还是项目利润率?这下子,立马把众学子窘得目瞪口呆,全发蒙啦!黄教授又得意地继续他的“测验”：仍然认为房地产是暴利行业的请举手!结果只有不到10％的人举了手.

瞧瞧,这黄教授真可谓一问拨其乱,二问反其正,轻轻两问,便一举廓清了当今中国人的一个愚蠢认识误区――ＭＢＡ们都如此不经问,老百姓就更不堪一问啦.

而95％以上的中国人（包括ＭＢＡ）为什么会有这个错误观点呢?黄教授剖析道,是人们的“印象”骗了自己.这印象是怎么来的?教授借用一个学生的话说：“反正大多数人写不起房子,房地产就是暴利.”这句被教授斥为“有违经济学基本常识的话”,引来一番哄笑.另几位同学又支支吾吾地说：“反正报纸、电视、专家和官员都这么说,再一看认识和不认识的房地产商都很有钱,我们也就觉得是这么回事.”这帮高智商的ＭＢＡ,在黄教授眼里,似乎都弱智得十分可笑,只会说什么“反正”.教授于是严厉批评学生：“连知识分子都放弃了专业思考!”教授的结论是,凭印象下判断,“才是”错认房地产是暴利行业的“真正原因”.

老夫我没有沾过高雅经济学的边,也不知洋里洋气的ＭＢＡ是个啥,更没有钻研和比较过黄教授一口气罗列的那么一大堆令人犯晕的“率”,就只好像他批评的那样,死受“印象”之“骗”啦.可我对教授的高论,还是有点儿不大服气：他眼里的“经济学基本常识”,能把明显的暴利美化成常利或微利吗?

教授对于老百姓的“印象”十分不屑,足见他的居高临下.而所谓印象,虽然仍处于感性认识阶段,但毕竟是客观事物在人头脑里留下的迹象.这样的“迹象”多了,老百姓按常理分析一番,自然会得较为理性的结论.即说房地产之利,老百姓知道开发商普遍廉价购得了大量土地,知道建房子的砖头瓦块值不了几个小钱,更知道盖房子的民工拿了多么可怜的工资,而房价却持续呈现出越来越高的天文数字.面对如此巨大的反差,摸摸自己口袋里换成美元只能以两位数计的人民币,再将咱们的房价与人均收入以美元五位数计的国家房价稍作对比,老百姓即使再傻,也不会把中国的房地产视为一个只获取正常利润的行业吧!黄教授用来唬人的那么多劳什子“率”,其中哪一个的“暴”不算“暴”?还要老百姓去查房地产商的账,一笔一笔算出来不成?有舆论要求公布账目,商人们敢吗?

冯友兰先生在《新理学》里说：“总括与普通所谓综合不同.综合是把不同的事物或观念,合而为一；总括是把相同的事物,即事物之有同性者,作为一类而观之.综合是一种工作,一种手续；总括是一种看法.”中国老百姓正是瞻仰了无数的天价楼盘,看到了一个个暴富的房地产商,将这些“事物之有同性者,作为一类而观之”,才“总括”出房地产是暴利行业这个结论的.这既是“一种看法”,也是一个事实,绝非“以偏概全”.

［陈文涛荐自《检察日报》2007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