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费”寻踪

乐朋先生简介

乐朋,本名杨岳鹏,武进人,江苏省作协会员,退休前在江苏省政协工作.上世纪90年代初涉足杂文,作品遍及蓉、穗、沪、津、汉、豫各地.已出版杂文集《西窗听雨》、《白鹭秋枫》、《随笔百题》、《飞絮集》、《乐朋杂文》等,计约120万字.

上学交费,自古皆然.“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论语述而》)孔夫子说的“束修”,十条干肉,就是学费.在现代,教育日渐成了一种智力投资,交学费也当然是天经地义.近期高考发榜,一些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学生和家长,又为高额学费而愁眉苦脸,学费问题真叫穷人头疼.

好像还有另一种“学费”.前些日子的“龙马大战”令中国球迷兴奋了一阵子,但有人批评花大价钱邀请皇马六大巨星来华是“中国足球的炫耀性腐败”.经济学家王则柯就辩护说,“龙马大战”这样的商业性比赛的盈亏是企业的事,就算通盘核算下来亏了,“也是企业商海拼搏的学费,照样有它的价值”,不需外人操心.经济学家的“学费”说,倒使我生出一点雅兴,想去寻找这个“学费”说的踪迹,来龙去脉等

天上不会掉馅饼,也没有免费的午餐.从这个意义说,要干成一件事情,特别是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难免有代价,包括付出某些“学费”.无本生意,一本万利,或一帆风顺,节节胜利之类,是不切实际的奢望.由此观之,交“学费”之说倒也合乎情理.但是,“学费”说在许多场合被做了掩饰错误、推卸责任的遁词,“学费”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不完,怕就要另当别论.

“学费”说的来头不小.我见到的最早记录,出现在上世纪的庐山会议.1959年7月10日晚,主席就形势和任务讲话,在谈到“大跃进”中的大炼钢铁问题时,他强调：“总的来说,不能说得不偿失.取得经验总是要付一定学费的.”刘少奇此时插话,“大办钢铁花了20多亿,全民学了,值得”.毛紧接着说,“全党全民学了炼钢铁,算是出了学费”.(李锐《庐山会议实录》第59页)这是否“学费”说的原始版本,不好妄断；但中国最具权威的一、二把手的“学费”说,在后来的谬种流传,则是毋庸置疑的.

检讨这个“学费”说,可以明白两点：其一,它的提出者认为,大办钢铁虽有所失,但积累了经验,学会了本领,值得；其二,“大跃进”的路线是正确的,不容否定,要继续坚持.由此,我们现在不难得出结论：“学费”说完全是为决策者的“左”的错误开脱、辩解的,并为延续错误、加剧损失制造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后来的“持续跃进”,“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左”的错误愈演愈烈,一方面说明了“学费”说的遗害无穷,另一方面又证明,以“学费”来说项的人并没有从挫折和失误中真正汲取教训,他们的“学费”多半是白交了,浪费了.当然,刘少奇做梦也想不到,“运动”会搞到自己头上,要他付出生命,交这样昂贵的“学费”.

而今某些人念念有词的“学费”说,也一再表现了它的掩饰错误的厚颜和推卸责任的可鄙.把事情办砸了,党和人民蒙受损失,却没有人为此承担责任,甚至连声道歉都不想说,抬腿走路,好官任我为之！只消一句交“学费”,就什么都“摆平”了,万事大吉了.这个“学费”说,尽叫党和人民写单,承受风险,而相关责任者竟毫发未损,不太便宜了么！

漫无边际,了又未了的“学费”说,让中国的一些庸官过得很舒坦,不用担心要为自己的失策、失误付出代价.不过,说来坍台,他们虽有“学费”说罩着、护着,好像免费的午餐永远都吃不完,但他们如同《红楼梦》里的花花太岁薛蟠上学,“白送些束修礼物与贾代儒,却不曾有一点儿进益”.

叫人民做冤大头的“学费”说,早该休矣.

［闲话荐自《乐朋杂文》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