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独自

作为读者,我们往往有一种特定模式,每个作家的写作风格似乎是一定的,很难改变,可是情况不尽如此.正如杜甫不是只做“丛菊两开他日泪”之句,也有“水荇牵风翠带长”之语,好的作家是能够写出不同风格的作品,带给读者多方面感悟的.正如龙应台先生的这本《目送》.

这本书去年出版,短短一年间,报道书评不断,足以证明大家对此书的关注与推崇.龙先生最早出现在我的眼前是因为那篇著名的《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读罢感触颇深,正如大多数人所云,这支犀利的笔带我们关注,思考,抉择,逼迫我们去挖掘内心深处的声音.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样一位作家应一直深邃的批判下去,谁知不然,从《孩子你慢慢来》到《亲爱的安德烈》再到现在这本《目送》,无一不是在书写着人类最细小最平凡的感情与体悟.至此才更加深刻的感受到人类的基本感情真的是相通的,对于亲情,友情与爱情,虽然每个人所处的境地大相径庭,可是这种情感的本质却是相似的.不过虽是描写情感的一本书,却还是有着不似于他人的风格,与其说她是在描绘情感,不如说她是在书写人生的一种状态,一种真谛,一种无奈,一种苍凉,似是无情,却又真实: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只能一个人做.有些关口,只能一个人过.有些道路,只能一个人走.

要一个人将自己内心的私密情感书写出来,暴露在大众面前,这不是一件易事,因为回忆虽有甜蜜,但是又往往带着巨大的伤痛,而这伤痛却只能一个人去承担.这本书中有一篇文章我印象深刻,名为《山路》.初看时一脸茫然,开篇就是演唱会的盛况,与文题仿佛无关,直到文章的中间作者才把她要说的话抛出来:“你们知道的是我的歌,你们不知道的是我的人生,而我的人生对你们并不重要.”谁又不是如此,我看到的只是你的一部分,可是你生活的全部,人生的每个足迹我又何尝知道,而这生活的步伐却是自己所走的,他人无需参与,也无法参与.只是这一个人所走的路,一个人要承担的事情,往往太多又太繁重了.而说到底,每个人就像一条线,从出生到死亡,就像一条细线,在前行或倒退时与他人相汇,相识,相知,相守,可是人总是要动的,运动带来变化,能够相汇多久,全在缘.

我们这一代大部分是独生子女,愈向下情况愈是如此,所谓兄弟姐妹的感觉虽是知道,但是由于自己没有那种亲身体验,终觉飘渺.以至于在年幼时就有孤独之感,小孩子嘛,总是希望人越多越好,人多了,空气就温热了,彼此之间的空隙仿佛也小了,我们还是不喜欢一个人,甚至于害怕独自.可是龙应台的这本书,在写了那么多亲情友情后,结尾往往是独自一个人的.无论是兄弟会面也好,朋友相逢也罢,最后一定是“我”一个人在前行,不是不需要同伴,只是大家各有各的道路,关系再亲密,也无法要求对方为你放弃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在一步步前行成了一个人,纵然清冷,确是无法反驳与忽略的事实.

这个女强人似的龙应台也曾经像无数个女人一样,为了家庭忙碌不堪,相夫教子,欣喜温情彷徨之类的情感依旧不少,可是诚如她自己所感悟的那样,父亲的逝,母亲的老,儿子的离,这些围绕在生命中的众人在与她渐渐远去,而她只能学会如何放手,还有何时放手.谁都会有这样的一个阶段,因为即将一人面对一切,那种失落与恐慌,不舍与无奈,我们无法逃避.可是我们也同样不会忘记那些一起生活,成长与依赖的日子,每每提及就是满脸柔情,人生这一路有人相伴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那些对我们最重要的人,不是用金钱去衡量的,而是用时间去计算的.我们为有人相随而高兴,又为自己成为他人的欣慰而感动.

人生的本来面目也许就是孤独,就是独自一人,这也许是龙先生想向我们所说的感悟,可是我们也正是在这孤绝虚无的独自中感受到了缠绵不舍的众人的珍贵,既然珍贵,更应珍惜,勿待失去之时空劳牵念.

【若璇荐自《北海晚报》2010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