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的难题

这是一个古老的家族,历史之悠久,不知已几千年也.该家族之祖先,做人讲仁义礼智信,处世讲中庸之道,以诚为本,待人讲仁爱忠恕,和谐共处,奋发进取讲“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祖先之精神,代代相传,其后人多如是.

曾几何时,阴谋共阳谋同搞,巨帽与大棒齐飞,波澜壮阔之运动,如黄河之浊涛,涛涛相连.过去之一切思想,皆斥之为“反动”而发动民众猛批之,几千年之文化遗产,皆斥之为“腐朽”而号召百姓扫除之.传统文化之根,尽被斩断,原有道德体系,彻底崩溃.同胞之间,互斗不止,或公开检举揭发,或暗中诬陷告密,证据无须确凿,尽可捕风捉影,正所谓“与人斗,其乐无穷”也.祖宗有过,儿孙需背黑锅,一言有失,巨帽立即加顶.邀功取宠,常见同事操戈,亲友相煎,表明立场,每有父子划界,夫妻反目.语言文字,乃为获罪之媒,诚实守信,竟成惹祸之端.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族人从此学乖,多各存戒心,互不信任,或装聋作哑以求苟活,或满口检测话以避祸殃等

若干年后,政事更新,族人幡然猛醒,始觉奉行二十余载之斗争哲学,实为破坏社会和谐之毒素,所谓“穷光荣”,实为欺骗百姓,使其安于贫困之麻醉剂.于众人陷于迷茫之际,各类宣传机器隆隆开动,大力倡导发财.各级政府,对发大财者,不但大力宣传表彰,而且授以种种官职头衔.于是乎,该家族中人思想再次高度“统一”,觉世间一切皆无价值,唯孔方兄才能为自己实实在在带来幸福.

金钱至上,既为族人共有之价值观,且被当作衡量人生成败之唯一标准,拼命敛财,自然成为大众之人生终极目标.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污染环境,哪管它贻灾于万民,狂挖滥采,怕什么遗祸于子孙！坑蒙拐骗,岂惧上当者咒骂,掺毒售检测,何顾受害者死活！或利用手中权力广纳贿赂,或利用职务之便敲诈勒索,或虚立项目骗取巨资,或巧打旗号广敛钱财等不分雅俗,相聚言必谈钱,无论贤愚,人人梦想发财.道德诚可贵,法律位更高,若为金钱故,二者皆可抛,学者可以出卖良知,教授可以信口雌黄,文人可以厚颜拍马,法官可以枉法等

面对族人精神之蜕变,有忧族忧民者呼唤“回归传统”,倡导“文化复兴”.然而,“回归传统”不知何时变成了“尊孔读经”,“女圣人”高踞讲坛,把《论语》化作心灵的乳汁,哺育广大族人,几岁学童穿上汉服向孔子像顶礼膜拜,端坐于蒲团上诵读国学经典,似乎乞灵于孔丘,便可重塑族人之精神等所憾一时之热,旋即变冷.“文化复兴”不知何时变成了“文化复古”,大竖帝王之雕像,广建神佛之庙堂,动辄斥资千万亿万,全不顾民生之多艰.“文化复古”愈演愈烈,只因能使复古者财源滚滚,“尊孔读经”旋即变冷,是因不能让尊读者增加钞票等

“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曾闻有识之士呼吁:“重建族人的道德体系,已是当务之急！”然而,“大破”容易,“大立”难,怎样重建,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陈璐荐自《中国经济时报》2010年6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