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借条

李家湾李友成和江秀琴的儿子李小全考上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这可是李家湾最大的新闻了,乐得友成和秀琴夫妻俩脸上的皱纹像秋天绽开的菊花.但报名费就要一万元,穷人家只有些穷亲友,友成和秀琴卖猪卖粮食再加上东借西借,也只凑了八千元,还有两千元的缺口,一时实在想不出办法了.一家人于是陷入愁闷中.友成连抽了三根劣质烟后,下决心似的对秀琴说：“明天我就到建筑公司去抬预制板！”秀琴担心地说：“你上了年纪,身子骨又不硬朗,一块预制板可有好几百斤啊！”友成笑笑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你在家里给小全准备行李吧.”

第二天一早友成走后,秀琴就把家里那口破箱子里的衣服全部翻出来清理.她突然发现箱子底角有一张折成几叠的纸,拿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张陈旧的借条.借条是一个叫李德厚的人写的,内容大意是李德厚向李友成借到200元,有钱了就马上还,落款日期是1984年3月15日.小全问母亲：“这个李德厚是谁啊”秀琴说：“李德厚二十多年前是我们一个湾子的人.那时整个湾子数他家最穷,他儿子病死后不久,他家的老土坯屋又被风吹雨淋得快要倒塌了,他全家就搬到外地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秀琴接着又说：“肯定是你父亲私下里背着我借钱给李德厚,他后来一直拖着未还,你父亲怕遭到我的埋怨,所以一直未对我说,而把借条藏到箱子底角里.不过此时发现也可以说正是时候.”小全看着这张二十多年前的借条,摇了摇头说：“现在的世道缺乏诚信,借钱容易还钱难.都二十多年了,又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这钱怕是讨不回来了.”秀琴说：“咱家现在正愁钱用,我还是去试试吧,哪怕只有一丝指望.他有个妹妹嫁到了松田湾,我明天就去问问他的妹妹,兴许能打听到他的下落.”小全叫母亲等父亲回来后再一起去讨,但秀琴是个急性子人,决定明天就去.

秀琴费了很大的周折,终于在南湖镇湖边的南湖湾上找到了李德厚.当秀琴说出自己的名字和湾子后,德厚才认出她来,热情地说：“哦,原来是大嫂啊,稀客贵客！”忙请秀琴到屋,又是让座又是倒茶.说自己当年靠别人的指点,在这里落了户,以养鸭子为生,生活比原来好些了.两人聊了几句后,德厚问秀琴来有什么事.秀琴就顺水推舟地说明了来意,掏出那张借条,说儿子上大学还差两千元钱,确实没有办法了,边说边心酸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德厚见了,接过那张二十多年前的借条看了看,沉思默想了片刻,然后歉意地说：“大嫂,真对不起啊！欠了那么多年,我却没有送钱去还你们,我这人真是不讲信用.你等一下,我这就去拿钱.”

不一会儿,德厚就从里屋拿出一摞钱出来,递向秀琴,说：“这是两千元,大嫂,你拿去吧.”秀琴听了,缩回伸出的手,说：“你只向友成借了两百元啊,我怎能多要呢”德厚诚恳地说：“大嫂,二十多年了,那时的钱金贵,现在的钱贱,加上利息何止两千元呢”可秀琴认为没有利息的,坚持只要两百元.两人推让了好长时间,德厚要生气了：“大嫂,我和友成大哥原来关系很好,这一千八百元是我送给侄儿上大学的,你不想让儿子上大学了吗”秀琴只得满怀感激地把钱收下了.

两天后,友成从建筑公司回来,一进门就愁眉苦脸地说累得实在抬不动了,老板不让他继续干了,说完就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秀琴把借条和讨到钱的事喜滋滋地对他说了,不料,友成惊得站了起来,大声说：“你真是胡闹！德厚根本没借我们家的钱啊！”秀琴和小全都给这话弄糊涂了,秀琴说：“不是有白纸黑字的借条吗你怎么说他没借钱呢”友成解释说：“是这么回事,那年,德厚一岁多的儿了得了重病需要住医院,可他到处借钱都没借到,天刚黑时,他来找我借.那天你回娘家去了.咱家没有那么多钱,我告诉他,等我明天早晨把猪卖了,一定借钱给他为儿子治病.当时他感动得立刻写了一张两百元的借条给我,说好第二天吃早饭时来拿钱.可他的儿子由于病情严重当晚就死了,第二天他便没来拿钱.但借条我随手放到了箱子的底角,见他第二天没来拿钱,我以后就忘记了这事.想不到,却在这么多年后被你意外发现了,还去讨来了两千元钱.虽然我们现在急缺钱,但这钱我们不能要啊！”友成说完这些后,一家人感叹了一阵.

当天下午,友成就带着那两千元钱赶到了德厚那里,要把钱还给德厚.可是,德厚说什么也不接.友成急了.说：“我没借钱给你啊,怎么能收你的钱呢”德厚深情地说：“友成大哥,虽然你没借钱给我,但你的那份善心和情意,我终生难忘啊！你知道二十多年前的那次我借钱多么难吗我在湾子里跑了很多家,一分钱也没借到手,他们在心里怕我还不起,看不起我家穷,都以种种借口婉拒.那时我抱着发高烧的儿子急得都快疯了.大哥你真是大好人啊,你重感情、同情我,马上答应第二天一早就卖猪借钱给我,你那也是信任我,看得起我,你那份情意何止两千元呢现在,大哥你有困难,我理应帮你啊！这两千元是我送给你的,侄儿上大学缺钱,大哥你就收下吧！否则我的心里会永远觉得亏欠、不安的.”

友成望着德厚那善良真诚的表情,又看了看手里的两千元钱,感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性格刚强的他平生第一次流下了泪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