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2006年第4期

在县城中学当语文教师的我,书教’得还可以,一直沾沾自喜.这天上午没事,我拎了个竹篮子走出家门,准备在茶馆里闲坐一会儿,顺便写点菜回去.

坐了一会儿,的注意力就被邻桌热火朝天的谈论.吸引住了.不知谁在说：“33岁就是副县长,不简单啊.”接下来有人附和：“那还用说,人家30岁就是教育局一把手,前途无量哟.”我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他们不是在议论自己的老同学张斗吗本县除了他,谁有这个能耐也不知老兄咋又爬上去的虽然我一向满足“吃粉笔灰”的工作,山里娃能端上铁饭碗已经够幸运的了.但一提及张斗,我心里顿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上次张斗被提拔为教育局局长,我足足失眠了一个月,老婆到处弄偏方仍不见效果,直到好歹搞了个高级教师职称,我的心理才平衡些,毛病也慢慢好转.

但在我看来,我和张斗的这种巨大的差距像一块石头,重若干钧.想当年,我和张斗是柏林湾出的第一批师范生,毕业后同时进城,然后娶了城里姑娘安家.可我老婆是普通工人,张斗娶的则是县长千金,当两人取得了函授本科文凭,无形的差别越来越明显.我一直是教书匠,而张斗先是靠县长岳父调进机关,接着仕途一帆风顺,当常务副县长时不过35岁.照此下去,谁敢预测他的官能当多大.都说人比人,气死人,但当初两人的起点几乎一样,为啥人家张斗风光无限,我如此窝囊废男子汉是要脸面的,好几次想求老同学帮忙弄个一官半职,可我没胆量说出口.甚至后来,两家互不相往来.

我一声不吭地走出茶馆,连菜也没心情写了,阴沉着脸回到家.正好老婆在家休息,她上前关切地问：“老陈,哪儿不舒服”我摇了摇头,老婆仍喋喋不休,还伸手摸我的额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气头上的我忍无可忍地甩手给了老婆一巴掌.泪水在老婆眼里打转,但她强忍着没流下来.我有点后悔,结婚这么多年,我总共打过老婆两回,上次是张斗提拔当局长的第二天.老婆奇怪地望了眼我,轻声细语地说：“我去写菜了.”

目送者婆的背影走到小巷尽头,我开始叹息,这次失眠又会持续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长.我说不准.果不其然,我想方设法强迫自己入睡,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总是晃荡着意气风发的张斗的样子等天天如此,我的精神自然欠佳,有一次在课堂上讲着讲着,我居然打起了瞌睡,头顶着“优秀教师”的光环等

不料,有一天晚上,我往床上一躺就进入甜蜜的梦乡.次日一早,我来到办公室竟听到同事在议论,刚刚上任两个月的张斗被撤职了,并已移送司法机关.原来,张斗收受了54万元贿赂.我长期活在张斗的阴影中,突然就想去探望狱中的张斗,毕竟是老同学嘛,何况今非昔比.满脸憔悴的张斗见到我,先是一愣,接着语无伦次地问：“你来干什么”我表情平静地回答：“看看你.”张斗冷冷地说：“你为啥不在我大权在握的时候,现在我成了阶下囚,根本帮不了你.”我认真地说：“我们是不是老同学”“是嘱.”“那我们能说几句知心话吗”张斗再一次瞪大眼睛：“能啊.”“我只想问你,做教师好还是好,你必须说实话.”突然,张斗嚎啕大哭：“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官场是个大染缸,再清白的人也会弄脏,从做官的第一天起,我就后悔了,但已经没有回头路.或许你曾羡慕过我,可我也一直在羡慕你.今天我们站在一起,我更加只有羡慕你的份啊,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我没想到张斗会说出这番话,我只好一个劲地安慰老同学.

“时间到了.”狱警冷冷的声音传来,铁门“哐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我回过神来,看到张斗孤独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向监狱深处,只觉得悬在心间的石头“怦”地落地等从此,我再没失眠过.

编辑／许素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