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玛依纪事(组诗)

火车驶进克拉玛依

恍若隔世,还没有怎么注意

铁路一眨眼的功夫,就修进了

克拉玛依,仿佛是一场情人约会

火车不紧不慢地,像一位绅士

或像一头兴奋的小兽,小心翼翼

驶进城市的心脏――仿佛宿命

这就是我多年以前的梦中景象

火车经过这座干净、安静的小城

石油的芬芳,雨花般环绕她的周身

她的激动,不露声色,而她的

热爱,被一阵过路的风轻轻吹拂

沙漠深处的陆九井

不像克一井,井的旁边

已经种上了白杨,也不像

任四井,井的周围早被

郁郁葱葱的蔽天松柏覆盖

――一个沙漠油田的发现井

除了拥有一小块干净、平整的

场地,井的前后左右

都是大大小小的一座座沙丘

仿佛工作在这里的采油工

它们忠于职守,沉默无言地

长年守候在石油的故事里

整整八年了,一口油井

和一座形状、颜色

都凝重、朴实的大理石井碑

会让每一个前来参观者敬仰地站在

这里.现在,我也伫立在这里

和之前许多的敬仰者不一样

我听到了大漠和沙丘在说话

听到了太阳、月亮和星星们在

说话,我还听到了一口油井

和一座纪念碑并不孤独的

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

落在戈壁上的第一场大雪

落在戈壁上的第一场大雪

让躁动了一年的大戈壁

好像安静了下来,黄羊和沙狐

早已不知道藏匿到哪里去了

只有耐不住饥饿和寂寞的野兔

躲过人们所下的套子,在雪野上

寻找那些星星点点的口腹之梦

也有躲不过套子的小傻瓜

死于非命,让落在戈壁上的

第一场大雪,显得惊棘和不安

落在戈壁上的第一场大雪

其实,并没有让整个的油田

安静下来,那些耸立于严寒中的

钻塔、采油树和储油罐

只是愣了愣神,便一下抖掉了

身体上的大雪,精神抖擞

继续地忙碌起自己的本职工作

而雪野上的石油工人,他们

身上的红色信号服,像雪地上

跳动的美丽音符,或者像

一束束火焰,让雪后的戈壁

让雪后的油田,火焰般沸腾起来

一条穿过城市春天的河流

一条穿过城市春天的河流

――克拉玛依河,因为年轻

她的芳名,并不为城市以外的

人们所知.但这并不妨碍

她的、梦想和超越

现在,这条河流宛如一张春天的

请柬,从城东到城南,再到

城市的西边,她穿过了戈壁上

郁闷的冬天,迎着小鸟叽叽喳喳

一大堆的祝福,一路歌声飞扬

在城南的友谊大桥下面

她没有停留,在城西的阿依库勒

水库那里,也只是歇了一会儿

她有许多的工作要做.现在

只能暂时同一群淘气的孩子们

打闹一会儿,或者温顺地

向絮絮叨叨的老人们问问好

如果可能,也会拉一拉他们的手

一条穿过城市春天的河流

不会是过眼烟云,她或者安静

或者喧嚣,都是城市的一面镜子

在这个如洗的夜晚,河流如枕

而枕着一条温馨如玉的河流

城市的梦,跌进了春天的明媚里

大雪天上山祭父

雪花弥漫了天空和大地

大朵的雪花,温柔了城市西边的

墓地――小西湖,也温暖了

我悲伤流泪的心.就在这一刻

我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凶狠地

抽打我屁股的情景――

那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呵

而今天的我,已经成为油城诗人

我的,饱满诗意地沉浮于

这个城市的尘埃和蓝天里

我的父亲,现在就睡在这里

西北风正好从这里的山头上刮过

只不过现在的西北风,已经

没有了从前那么张牙舞爪的嚣张

那时候这座石油小城,只要

大风一来,人们只能忙着

和世界末日接吻.恍若隔世

现在的许多事情,根本就不是

从前那个让人郁闷的样子了

还有三天,就要过大年三十了

我的父亲,现在就坐在我的

对面,他非常喜欢过年打打

那我就好好地陪着他打几圈吧

其实,他安眠的这个地方

并不寂寞,地底下有石油喁喁地

歌唱着,当然也绝不会黑暗

石油像一直流淌着的太阳

从他的生前,一直流淌到现在

独山子之夜

星子和灯火,连成无际的大海

它们同居于烂灿的夜空,交相辉映

它们彼此传情,让静谧的独山子之夜

多了些许温柔,多了几分撩人

不远处,月光下的泥火山依偎在

一座呈一字形的独山傍,宛若

横卧于戈壁滩上的一头巨兽

悄然注视着山下一个油田的

魔幻变迁,以及现代工业的崛起

而炼油厂的东侧,一座苏式的

工人俱乐部,和几幢漂亮的小洋楼

灯光明明灭灭,很像那些不愿意

退出历史舞台叱咤风云的人物

仍在向我讲述着曾经的显赫一时

夜晚的独山子,眼睛是睁着的

它像一条前行中暗流涌动的大江

而夜晚中,许多劳动着的石化工人

成为这条大江中溅起的朵朵浪花

在大漠我看到了平生最美的太阳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动地

说不出话来.我也无法说出话――

在大漠我看到了平生最美的太阳

这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里的太阳

这是石油人开始新一天生活的

早晨八点钟的太阳.我虽然

说不出她的美丽,也找不到可以

比拟她的事物,甚至形容她的辞汇

我看到,遥远的地平线上

她像一个新生婴儿,从沙漠的

子宫里,孕育而出.她的身上还

带着母亲湿漉漉的、温润的

红色鲜血,她来到了人间

升到了一片干净和明亮的天空

――我突发奇想:在大漠里

磅礴升起的太阳,是不是阿拉丁

神灯抑或,就是克拉玛依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