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石油有关(组诗)

点赞:3360 浏览:11643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23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石油版图

很多年前,我穿上有二十四道杠的工服

穿上一双沉重的翻毛皮鞋

在祖国的西部,在那群山涌浪的岁月

我的身份被井架确认,我的情感

从此和一片又一片发热的土地

连骨头连肉,再也不能剥离

我住在火柴盒一般的铁皮房里

听着旷野的雨滴,敲打着我的思念

一个叫太阳坡的山峁,我爬上一棵杜梨树

朝没有回声的远方嚎叫,扭曲的车辙

刻下了我孤独的身影

飘落的雪花,堆上我的眉毛

我依然走进大山深处,走进

石油的子宫

我的青春,似乎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演化

成为黑色的液体,沉默,内敛,浑厚

包含着丰富的成分,燃烧持久

火焰由红色到再到白色

这是最纯净的颜色,这是我的颜色

有一幅石油的版图

被地质锤和汗水,丈量、涂抹

被一顶塑盔,浮标一样

标注在西北、华北、东北、中原

都是荒凉的远方

都是狼烟和无人区

沙漠和冰大板,芨芨草和蒿子梅

一枚残破的牛角,风中呜呜鸣响

海相构造,陆相构造

就像一只巨大的容器

摇晃,摇晃

我能找到我的位置

不是抽象的线条,不是一个点

我是具体的,散发着热气

干渴过饥饿过,哭过

摔烂过一只酒瓶也弹断过三弦琴的一根琴弦

快乐过兴奋过,安静过

月亮升起,只为我一个人

我知道,此生,石油版图上

一块颜色最深的部分,就是我

一天晚上在大阪梁看到流星雨

那些年,我跟着钻塔,在陇东的大山里迁徙

一个地方被掏挖出一口石油的深井

就该动身去另一个地方了,总是向下

向下,使我都顾不上张望头顶的天空

有多么辽阔,多么蓝,是那种不含一丝杂质

的蓝

夜晚,我也在挥动卡钳,把一根一根钻杆接上

又捅到地层里去,捅到石油旺盛的部位

石油喷涌,升上半空,又跌落下来

夜晚,天上的星星,蜜蜂一般密集

在离我很近的地方飞舞,我多么脏,星星多

么干净

这一个夜晚,在大阪梁,就在我刚刚登上钻台

我看到了一阵流星雨,大山是弧形的,天空

也是弧形的

流星雨,就在眼前,快速闪耀,快速消失

夜晚在这一时刻,增添了亮度

照清了我笨拙的身子,我笨拙的工鞋

星星放礼花了,我这么说了一句

就站在井口边上了,旋转的钻盘

正等着我,把转速控制

大山里多么寂寞,劳动又如此单调

大山里却有壮观的星空

在头顶张开,每一个晴朗的夜晚

我都拥有星光灿烂,偶尔,还能看到流星雨

美丽,又十分短暂,我的夜晚

多了一些淡淡的忧伤

庆阳城外山坡上的排窑

庆阳城外,一道山坡上

一眼一眼,都是简陋的土窑

早就废弃了,就像风干的眼眶

下面,柔远河流淌


这样的土窑,叫排窑

掏挖出来,都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五六万人

来到庆阳,要找大油田

踏起的土尘,遮了半个天

与石油有关(组诗)参考属性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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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带家属的人

才能住进排窑

单身的,住帐篷

老乡的牛圈里,也有人安身

排窑不大,就够支一张床

放一张桌子

做饭的锅灶

在土窑的外面

大油田找下了

房子盖下了,住排窑的人

都搬出去了

土窑闲下了

风吹雨淋,土窑越来越苍老

偶尔,土窑里会跑出野兔

有时,放羊人,也会钻进去

躲一阵子烈烈的日头

沥青

夏天,童年的木桥下

一片片沥青,从头顶的缝隙挤落

我咀嚼沥青,如咀嚼奶糖

我的夏天是乌黑的

沥青,是乌黑的

大山里,石油

一腔子一腔子冒出来

浇铸我远方的二十岁

石油,也在远方

石油里,含着沥青

在我的记忆里

沥青,是甜的

我的生涯,粘着一块

取也取不掉的沥青

但已改变了滋味

我就是一块沥青

最后,被铺到路上

道路,连着家乡的门口

苏里格:吹荡的风来自上古生界

苏里格,一种地名却有多种含义的膜地

一群雄牛摘角长鸣,一滴血

划破披甲人的背影

一堆篝火,洞穿幽黑的夜空

一场大风,吹荡五千万个纪念日

吹荡英雄的孤独

一轮朝阳,在我瞳仁之中渐升渐亮

我走动于苏里格,新鲜如初生的

是视野里矗立的铁塔,座座铁塔

让空旷的漠地,更有了辽远的依据

也给羊群摸索的温柔

增加了野性的接替物

我的耳膜,被轰鸣的马达震憾

而聆听到大地深处的胎动

我的双手,粗糙而有痛感

适合于一层层抚摸,历史的沧桑

一座何等巨大的风车

在苏里格的心脏深处转动

怎么样的大风,怎么样的生死

而吹开了翅膀铺就的道路

吹醒了黄金的身世和石头上的全部预言

从公元二○○二年七月

这个叫我注定会记住的下午

我一路追索,直达古生界的源头

古生界的风口

我一言不发,静立领会智慧的真谛

就像一位随时在时间里定居的敲钟人

我更爱沉默,并且羞于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