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当代文学的见证

点赞:25148 浏览:118073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22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当代西藏文学的发展是从二十世纪五十年始的,经过近半个世纪艰苦而又充满生机的跋涉,西藏当代文学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就,涌现出了许多知名作家和优秀作品,这些作家和作品不但在中国当代文坛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也被翻译介绍到了国外,它们在丰富、发展西藏文学的同时,也成为了外界了解西藏的一个不可缺少的“通道”.西藏当代文学取得让人欣喜的卓越成绩,但与之有着“血缘”关系的文学批评却相对有些冷清.几十年来,批评、研究西藏当代文学的批评者、研究者不在少数,高质量的批评、研究成果也时有所见,但以持久的热情、不懈地努力关注当代西藏文学发展轨迹,和西藏当代文学“同呼吸共命运”的文学批评家及其评论却少之又少.许多言说者大都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舞弄几下又迅速抽身而去.这样的批评、研究自有其好处,时不时也能发出真知灼见,能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这对促进西藏文学发展着实大有裨益.但这样的评论也有自身的不足,那就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容易产生误解、误评等以偏概全的问题.如果文学批评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就需要我们警惕了.因为健康全面地批评、研究还应包括另一面,那就是系统深入,从整体上去把握被评判的对象,这不论是对一个作家,对一种文学现象,还是对一个地区的文学都是至关重要的.西藏当代文学批评在这方面似乎稍显不足,当然不足并不意味着没有这样的批评,只是不多而已.在这类不多见的文学批评中,原《西藏文学》主编李佳俊的批评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从1979年开始文艺批评起,在近三十年的与文学打交道的文学生涯中,他在从事其它工作之余,用自己的批评文学见证了当代西藏文学,尤其是新时期以来当代西藏文学的发展,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西藏当代文学价值所在,展示了西藏当代文学的曲折发展之路,并满怀希望地展望、期待了西藏当代文学发展的未来前景,寄托了一位关心、热爱西藏文学的文化工作者对西藏民族文学的深情厚意.他的文学批评,是我们了解、认识西藏文学的一面镜子.阅读他的文学评论,既是对西藏当代文学的一次简明审阅,也是一次次的审美过程.

李佳俊的文学批评具有一种宏阔的视野,他往往能够从宏观角度入手,努力做到从整体上鸟瞰西藏当代文学在某一个阶段或时期的发展状况中所呈现出的特点以及取得的成绩和暴露出的缺点,如长篇论文《论新时期十年的藏族地区文学――兼及五十年代藏族地区文学》就是一篇具有如此特点的优秀篇章.在本论文中,李佳俊尝试着讨论了至今还在讨论的“藏族文学”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大胆又谨慎地阐述了自己的看法.概念之争历来是一个常变不定的话题,也许李佳俊清楚这一“文学规律”,因此他并没有把重点放在讨论概念上,而是集中探讨了西藏当代文学在他所划分的两个阶段所呈现出的客观特征.比如他认为两个阶段虽然各不相同,但都是对藏族优秀传统文学的合理继承,两个阶段都是以现实主义为主流,“两个都坚持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也由于社会和历史的种种原因,对现实主义的理解经历了一个由浅入深,由单一到多样,由狭窄到宽广的认识过程.第二个是对第一个创作经验的继承和发展,对其存在的缺陷进行了弥合.从美学的意义上说,第二个更接近文学的本质.”这些观点也许不是定论,但都传达了某个特定的时代,一些优秀评论者对发展中的文学的观察和思索,毫无疑问他对今后的评论者与研究者们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而他采取的这种宏观视野自然也对我们进一步探讨西藏文学具有一定的启发意义.

在宏观视野的指导下,李佳俊的文学批评涉猎了西藏当代文学的各个领域,他对各种样式的文学作品都给予了自己力所能及的关注.他的批评重点是对小说创作的考察,但他对诗歌、散文乃至报告文学也了一定的热情.如他对汪承栋、马丽华诗歌创作的评论;对秦文玉报告文学集《神歌》的评论;对藏族军旅文学的讨论;对藏族话剧的探讨等等,所有这些评论都显示了一个文化工作者对民族文学、地区文学的关爱和厚望,也体现了批评主体开阔的学术视野和深厚的理论底蕴.李佳俊开阔的批评视野还体现在对西藏传统文学与文化的关注和研究上.比如他对藏族传统文化的探究,对古代优秀的作家、作品的研究,为此他分别撰写了评论藏族古代长篇小说《旋努达美》的评论文章:《藏族古代的现实主义杰作――初论策仁旺杰的长篇小说〈旋努达美〉》;《从藏族传统文学中闯出一条新路――二论策仁旺杰的长篇小说〈旋努达美〉》;评论藏族民间文学作品的论文《孔雀公主型民间故事的起源和发展》、《民间团结的热情颂歌――长篇预言〈猴鸟的故事〉初探》等.这些评论虽然是他的“编外事业”,但在他的评论活动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李佳俊知道自己面对的当代西藏文学是有着浓郁的民族特色和地域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学,“特殊的自然环境和经济发展阶段,特殊的民族历史文化和在民族文化熏陶下形成的民族审美习惯,使这里的文学发展既艰辛曲折,又不时表现出令人震惊的魅力,走着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②在此情况下,要想准确、到位地评价自己面对的“特殊对象”就必须对产生他们的“特殊土壤”有所了解和认识.这个时候,了解、探究它们的传统文化和文学也就必须的了.由此看来,李佳俊评论藏族古代文学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更为有效地来阐释自己所面对的当下的藏族当代文学.他的目的就是通过这种深入作品内部的方式了解藏民族的文化内涵、民族心理,从而为评价当下文学找到合理、有效的切入口.也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他才能做出如下的判断:“早在新时期十年前期,一批有较高古典文学和民间文学修养的藏族作家,直接用藏文创作出许多文学新作,形式、风格上与民族传统文学一脉相承,内容上散发出强烈的时代气息,在藏族读者中广为传播,如醉如迷.稍晚一些,作家们努力从民族传统文化的广阔背景上,去探索非物化的文化――民族风情和民族心理――在社会生活中的表现形态及其发展趋势,也取得了显著成绩.”③

李佳俊开阔的批评视野使得他在对待整个文学现象时具有一种宏阔的眼光和宽容的心态.虽然他始终坚持不论是作为西藏当代文学的第一个(阶段)的五六十年代的创作,还是作为第二个(阶段)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创作都继承和发扬藏民族的传统文化与文学的优秀成果的认识,但他并没有停留于此,而是在面对文学变革时期的时候,提出了“在改革和开放中更新文学观念”④的看法.他认为:“在文学创作的路上,墨守成规是没有出息的.我们要坚持实践的观点,发展的观点,就必须高瞻远瞩,随着时代的进步和事业的发展,不断更新文学观念.”在这种认识的前提下,他指出了文学观念更新的不易和可资参考的道路,他认为:“文学观念的更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作为一种反映客观存在的意识形态,不能不受到文学发展状况的影响,作为对文学创作和鉴赏的指导思想,又要求人们高瞻远瞩,实现一定程度的超越.超越不是梦呓,不是抓住自己的头发离开大地.有两个参照系数为思想的超越提供了现实的物质基础.一个是全国和世界文学的发展状况;一个是西藏建设事业发展和人民日益高涨的文学需求.而今,已经不是文学观念需不需要更新的问题,而是如何自觉地借助两个参照系数的力量,让观念的更新来得更快一些.”⑤从这样的论述中我们不难看出李佳俊批评视野的开阔和文学考察能力的敏锐.

宏阔的文学视野也使得李佳俊从不把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看作是作家和批评家个人的私事,也不把文学欣赏与评价当作是消遣玩乐的小玩意儿.他认为这两个活动都是与社会生活密切相关的,尤其在民族地区更为如此,他说:“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中,为了提高全民族的思想道德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丰富群众文化生活,造就现代化建设的一代新人,文学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文学事业的繁荣兴旺联系着千家万户.”⑥

李佳俊不但善于从宏观角度审视一个地区、一个民族某个时期的文学和与之相关的现象,而且也善于从具体的作家、作品入手,进行精雕细刻的文本细读,从而发现某些作品在思想上、艺术上所取得的显著成就,这就是所谓的微观批评.这些批评大多精细确切,颇具力道,值得称道的地方随处可遇.比如他对降边嘉措的长篇小说《格桑梅朵》的评论.他深入作品的内部,仔细分析了一些重要的情节,分别从“独特的视角”、“形象塑造”、“民族生活”三个方面论述了这部解放后由藏族作家用汉语创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格桑梅朵》无疑是一部里程碑式的长篇小说,对它的评价可以从多个角度进行,也可以得出多方面的结论.李佳俊从以上三个方面对它作了属于自己的评价,虽然这些评论没有全面指出这部小说在各个方面取得的成就,以及它在当代藏族文学史上的意义,但他的一些观点和看法在今天看来仍然是对这部开创性作品最为到位的阐释,因此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在实际的批评中,他不只对小说这种相对来说容易进行文本分析的文学作品进行细致入微的文本阐释,就是对诗歌、报告文学这样的文学作品,李佳俊也善于做一些很有深度的分析与解读,他对汪承栋、马丽华、摩萨等诗人的诗歌创作以及秦文玉报告文学的评论就是具体体现.比如他对马丽华诗歌创作的分析.他首先仔细分析、解读了马丽华众多诗歌所表现出来的一些蕴藏在文学背后的情感、哲理,并细致入微地做了阐释,而后总结性地指出了马丽华诗歌的总体特征.读者阅读完这样的评论,对于马丽华诗歌的认识自然会一目了然.

李佳俊的文学评论往往是在怀着一种期待、热盼的情怀下展开的,所以他的评论是积极向上的,是肯定、鼓励性的评论,对于那些颇有开创性的佳作,他从来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辞,尤其是对那些年轻作家的创作,他更是如此.比如对扎西达娃这样的颇具创作才华的民族作家,他就投去了赞许的目光.还在1980年初期,才二十多岁的扎西达娃刚刚露出锋芒时,李佳俊就及时地研究了他的作品,并撰写了长篇论文《民族化和现代化――谈扎西达娃的短篇小说》,对扎西达娃的创作作了深入细致的分析解读,指出了扎西达娃作品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并给予了充分肯定,他在文章的结尾处写道:“扎西达娃是一位有勇气、有才华、有事业心的藏族青年作家.创新的道路是一条坎坷的道路,大有希望的道路.允许成功、也允许失败.我们衷心祝愿扎西达娃朝着民族化和现代化结合的既定目标,不断总结经验,发扬成绩,克服缺点,写出更多更好的文学新作.”⑦这样的鼓励,对于一位刚刚走上文坛的年轻作家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动力.

李佳俊的文学评论特别注意发现作家与作品的优长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意无视作家们在创作中出现的问题.作为一位严肃认真的批评者,他还是能在自己的言说中不客气地指出作家们的缺陷的.比如,他高度评价了降边嘉措的《格桑梅朵》在当时所取得的艺术成就,但也没有掩饰它所存在的缺点:结构松散,一些人物存在脸谱化倾向,某些地方议论过多伤害了作品的艺术美感等.再比如他肯定马丽华的诗歌创作所取得的显著成绩的同时,也指出了她的一些作品语言模糊,缺乏足够的生活底蕴等不足;他肯定扎西达娃在艺术上勇于探索的精神,但告诫他要注意处理好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与外来艺术技巧和思想潮流的关系,告诫他不要只吸收他人的营养,而抛弃了民族的“乳汁”.所有这些都体现出作为一位严肃认真的,真正关心民族文学事业的批评者所具有的可贵精神.

批评也是一种艺术.批评的艺术性首先体现在批评者语言文字的选择和行文构思上.李佳俊的批评在这方面称得上是艺术佳品,因为他在作理性分析的同时非常注重语言文字的艺术品位,在他的那些颇具逻辑力量和学术味道的论文中,我们同样也能发现许多极具文学色彩的语言片断.在此我们不妨通过几个片断领略一番,比如他对马丽华诗歌的分析:

等写草原晨曦,像奏起一曲气势雄浑的交响曲,久久在耳际回荡:写群山环抱的羊卓雍湖,美得像天界瑶池里掬出的一泓清泉,广阔坦荡,绰约多姿,‘流连顾盼,恰似情人的眼波,深沉纯真,乃是圣洁的诗魂’;写把骠悍和柔情,力量和线条,时间和空间交织在一起,人在旋舞,草原也在跳荡.‘世界屋脊’上本来蕴藏着丰富的美的矿藏,但是只有美的心灵才能挖掘和提炼出来.貌似平淡、荒漠的高原景物,通过诗人的细致考察,融进自己火热、深沉、温柔的情思,一经点拨,骤然有了雕塑感,音乐感,运动感,流光溢彩,令人心驰神往.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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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语言本身就充满了诗情画意,它带给人的不仅仅是一种对对象的理性认知,同时也带给人一种美的享受.类似的话语片断在李佳俊的文学评论中还有很多,限于篇幅在此不做赘述.

李佳俊的文学批评也许还有其它方面的特点,容笔者不再深人分析与指出,但有一点,笔者还是想在结束本文之时要特别强调一下,那就是,几十年来,李佳俊坚持不懈地关注、关心西藏的文学与文化事业,他用自己的笔触见证了新时期西藏当代文学的发展轨迹,而他的文学批评本身也已经构成了西藏文学与文化的一部分,从而为我们留下了可贵的文化资源.更令人敬佩的是就在告老还乡的日子里,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曾经过毕生精力的西藏文学,就在2006年,他还在《中国藏学》上发表了评论西藏当代文学的长篇论文《当代藏族文学的文化走向――浅析新时期藏族作家不同群体的审美个性》,这篇论文可以说是最近几年内研究藏族当代文学最具学术价值的论文之一.李佳俊的“老骥伏枥,壮心不已”的精神无疑是值得我们这些后人学习与发扬的.

注释:

①李佳俊:《文学,民族的形象》,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午,第1l页.

②同上,第8页.

③同上,第30页.

④同上,第34页.

⑤同上,第37页.

⑥同上,第34-35页.

⑦同上,第235页.

⑧同上,第240-24l页.

(作者单位:西藏民族学院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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