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触犯刑法的驴

1

年底,白沟县人民政府县长马天彪到县卫生局检查工作,结束时,受县卫生局局长张家贵的一再挽留,到县城里最好的大富豪酒店吃饭.

马县长刚一在温暖如春的空调房里落座,眼睛就不由得一亮：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小姑娘――不,应该是个小妇人,丹凤眼鹅蛋脸,长眉毛高鼻梁,皮肤白白嫩嫩的,像块水豆腐.

挺漂亮的嘛.

特别是她胸口的那两座奶子,虽说隔着一件红色的厚厚的羽绒服,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挺着,像两座很不安分的小山包.这差不多是马县长在白沟县见到的最大的奶子了.

马县长这样一想,就打着哈哈跟身边的张家贵局长说：这位女同志也是你们卫生局的?刚才检查工作时可是没看到的嘛.

张家贵连忙解释道：她在办公室负责文字工作,叫江文丽等

张家贵的话还没说完,却见已经脱去了羽绒袄的江文丽袅袅婷婷地站了起来,甜甜地说道：马县长,您就叫我小江好了等

江文丽这样说的同时,还朝马天彪微微地鞠了一个躬,鞠得她羊绒衫里的颤颤悠悠的.

这时怎么写作员开始上热菜了,马县长看了一眼雾气袅袅的热菜盘子,又看了一眼对面秀色可餐的小江,意味深长地跟身边的张家贵局长说：这里的东西不错嘛,色香味俱佳嘛.

开始喝酒.按照规矩,大家共同先喝四杯,事事如意.然后,就开始各自找对象敬酒,叫做“钓主”.

钓着钓着,马县长就被对面的小江钓上了,一旦被这小江钓上了,就再难脱钩了――因为这小江的酒量太吓人了,42度的洋河蓝色经典,她一昂脖子一杯,再一昂脖子又是一杯.前面和别人喝的不说,单单敬他这个马县长的,就已经不下小半斤了.

马县长这才明白张家贵的良苦用心：别看这小江是个普通办事员,在级别上陪自己这个县长还不够资格,可她人长得漂亮不说,还海量啊.差不多都能跟自己旗鼓相当了.

钓上就钓上吧,马县长想,你不想放过我,我还不想放过你,到头来究竟谁钓着谁还不一定呢.于是马县长就来者不拒地喝了起来.

可是光这样拼酒也不得劲啊,有些话还得单独跟小江同志说说呢.这样一想,马县长就故意晃了晃脑袋说：不行了,不行了,我被你们这个小江同志灌多了,得到外面去抽根烟,吹吹风,清醒清醒头脑了.

说着,马县长就站起来往外面走,一面走,还一面拿眼觑小江.

小江也非等闲之辈,这半顿饭的工夫,马县长盯了她的脸蛋又盯她的奶子,眼睛都快像自己刚做了离子烫的头发一样,直了；他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小江自然是一清二楚.要知道,小江早就不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办事员了,早就想勾上一个有权有势能让自己快点进步的大人物了,今天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傻子才会轻易放过呢.可是一桌子眼珠子呢,包括自己的局长张家贵的,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所以小江虽然心里像猫抓一样的着急,但是到底没敢轻举妄动.

而这张家贵都干了快三十年的局长了,如果连这点察言观色的事情也看不出来,那早就该在白沟县的官场上出局了.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我何不来个顺水推舟?要知道,事成之后,他马天彪还能亏待我这个成全了他好事的“月老”吗?这样一想,张家贵就很严肃地对江文丽说：小江啊,马县长肚子里的酒可都是你灌下去的啊,要是他在外面受了风寒或者栽了筋斗,可别怪我张家贵处分你!

江文丽就等这句话了.就站起来,一边穿上红羽绒衣一边说：我可不想挨处分.我得出去把他给你请回来等

江文丽来到阳台上,看见马天彪县长正冲自己笑呢.好像自己已经成了他手指里夹的那根似的.

江文丽就甜甜地说道：马县长,外面可没有空调,要是你不小心感了冒,咱们白沟县的一百多万老百姓怪罪下来,我这个小小的办事员可是担当不起哟.

马天彪笑了一笑说：你这个小江同志啊,人年轻漂亮不说,好酒量也不说,还这么会说话,真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江文丽想,时间有限,机会难得,不能绕弯子,得一针见血,一勾就得把他给勾死了.就甜甜地一笑说：我哪算是什么人才啊――如果是,也是马县长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马天彪也算是个风月场里的老手了,没料到这么漂亮的女人能这么容易上手,有些语无伦次了：小江啊,以后你身上有什么地方等需要我的时候,只管去找我,打我或者手机也可以的嘛等

江文丽有些幽怨地说：人家一个小办事员,你一个大县长,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嘛.

马天彪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这上面有,我手机一天24小时开机的.

江文丽接过名片,看了一下,然后拉开红羽绒袄的拉锁.一边将名片往袄里面贴身的口袋里塞,一边对正把眼睛往自己袄里面戳的马天彪说：大县长,你就不怕我晚上打骚扰,让你睡不好觉吗?

马天彪正要说巴不得你骚扰呢,就听见江文丽媚笑了一下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吧等

2

人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真是的,你看,一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又到年底了.

按照惯例,每到年底,白沟县都要在县直机关和事业单位,为全县的贫困户组织一次捐款捐衣活动,以帮助他们度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而每个人究竟要捐款多少、捐衣几件,大抵是和这个人的级别挂钩的.

比如,在白沟县的卫生局,对这个问题就曾出台了非常详细的规定：一般办事员,每人20块钱1件棉衣；科室副主任,50块钱2件；科室主任,100块钱3件；副科级领导干部,也就是副局长,200块钱4件；至于正科级领导干部,也就是局长,则要捐款300,外加棉衣5件.

对照这个规定,江文丽应该捐200块钱,外加4件棉衣.

也就是说,一年前的那个在办公室负责文字工作的小江同志,如今已经走上了领导岗位,成了白沟县卫生局的副局长了.

有句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讲的可是老皇历了,如今生活提速,脚步加快,从河东转向河西用上一年时间就已经足够.用某个哲人的话说,那就是：人生的道路看起来虽然非常的曲折,非常的漫长,其实要紧要忙的地方,也就是那么三步两步的事情啊.

机会就像是一匹从你身边奔驰而过的骏马,稍纵即逝.

而江文丽同志勇敢地抓住了这匹骏马的缰绳,并且纵身一跃,就跃到了马背上.

这事说起来还要感谢老领导――去年的卫生局局长、如今分管文教卫生工作的副县长张家贵同志.一年前,要不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自己过人的酒量,并且安排自己去陪来局里检查工作的马天彪,那么自己又怎么可能认识县长大人,进而还和他成了非常亲密的床上“战友”了呢?接下来这一年来的连升――由普通办事员到办公室副主任,由办公室副主任到办公室主任,再由办公室主任到卫生局副局长――更是一点点可能性也没有的事情了.

不过话说回来,马天彪对张家贵这个“月老”也是挺够意思的,不然的话,白沟县这么多年轻有为的正科级干部,哪能轮到他头发都快掉光了的张秃子去做副县长啊.

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啊.

现在,江文丽副局长回到家里,正翻箱倒柜地寻找棉衣.

不一会儿,江副局长就已经找到三件了.

可是,当她要找第四件的时候,却犯了难：这衣柜里面的衣服哪一件看上去都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必不可少,拿起这件舍不得,拿起那件也放不下.真是掐鼻子鼻子疼,扭耳朵耳朵疼啊.

可是不行啊,必须要在它们中间再挑选一件啊,作为一个堂堂的副局长,领导干部,在扶贫助困上也打折扣?笑话嘛.

要不,到商场里写一件新的捐出去?

脑子有毛病啦!

必须忍痛割爱,在这些衣服当中再选一件!江副局长就再一次开始了自己艰难的选择.终于,把这第四件衣服,也就是那件大红的羽绒袄,给选出来了!

说实话,江副局长是非常舍不得这件羽绒袄的：你看,它摸起来是那样的厚实,厚实得足以抵抗十级寒风；当然,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颜色是那样的红,红得好像燃烧的火!红得好像自己这年把以来腾腾上蹿的运气!

要知道,一年前,当自己和马天彪县长金风玉露一相逢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大红的袄子啊.不过,自从今年入冬以来,江副局长就再也没有穿过这件棉袄：它太厚实了,也太暖和了,穿着有些不舒服――要知道,如今的江副局长上下班都是有小车接送的,和过去骑着自行车来去可不一样.

当然,这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一个副局长,整天穿着件大红的羽绒袄,新娘子一样,像个什么嘛.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嘛.

既然当了领导,就要有个领导的打扮.而按照江副局长的审美观点来看,一个领导,最好穿着黑色的衣服,才显得威严.所以,最近年把,江副局长新添的衣服大多是黑色的：黑色的褂子黑色的裤子,黑色的裙子黑色的鞋子等甚至,连胸罩、三角短裤这样深藏不露的小玩意儿,也是黑色的.打开江副局长的衣柜,那真是黑压压的一大片啊.像这件火红火红的羽绒袄,早就被江副局长束之高阁了.

与其束之高阁,不如把它拿出来完成任务吧.

可是,这毕竟是一件曾经给自己带来好运的衣裳啊,如今把它捐了出去,会不会把我的好运气也给带跑了呢?

不会的不会的,什么时候有空,我再到商场里写一件大紫的衣服就行了.人不说大红大紫嘛.大红之后,就该大紫了.

这样一想,江副局长就很释然地把这件大红的羽绒袄包了起来等

3

白沟县年底扶贫助困的流程是这样的：县直各机关事业单位先把职工捐助的钱物上交到县民政局；县民政局将所有钱物进行统一分配,平均下发到各乡镇；各乡镇将所得钱物进行统一分配,平均下发到各村民委员会；各村民委员会将所得钱物进行统一分配,平均下发到各村民小组.

最后,由村民小组的组长,将这些钱物分发到需要救助的贫困户手中.

现在不说那些钱,也不说其他的那些衣服,单说县卫生局江文丽副局长捐出的那件大红的羽绒袄――它在经过长达10天的曲折旅行之后,被交到了桃花乡梨花村小胡庄组组长胡二娃的手上.

在分给小胡庄组的这七八件棉衣当中,就数这件大红的羽绒袄最齐整了,你看,它看上去通红通红的,而且一点破损的地方都没有,就跟新的一样；它摸在手里厚厚实实的,就跟一床小棉被一样.真是白天能当袄穿,夜里能当被盖,实惠着呢,暖和着呢.

胡二娃将这件羽绒袄掂量了一下之后,决定将它给本组三个贫困户当中的刘算盘送去.

贫困户致贫的原因五法八门,比如,有的是因为生病的,有的是因为懒惰的,有的是因为没劳力的,有的是因为超生的,有的是因为犯法的,有的是因为失火的等

而这刘算盘呢?是因为的!

而且刘算盘的原因也很有意思――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他家人,而是为了他的两头小叫驴!两头含冤死去的小叫驴!

刘算盘为了给他那两头小叫驴平反昭雪,已经东奔西跑地了整整一年了,不仅把家里原来的那点积蓄全花完了,而且连地里的庄稼也给荒废了.你说他怎么可能不变成贫困户呢?

如果要刨起根来,这刘算盘之所以会,会弄到如今倾家荡产的境地,组长胡二娃也难逃干系.胡二娃欠刘算盘的呢.这也是胡二娃要把最好的衣服给刘算盘送去的最根本的原因.

说起来,话就长了,还要从一年之前讲起.

一年之前,也就这两天,年关将近的时候,村委会主任王守法召集各村民小组组长开会,讨论成立理财小组的事情.因为到年底了,按照上级的文件精神,村民必须选出一些代表,组成理财小组,对村委会一年来的收支情况作一次全面的监督和彻底的检查.

既然是上级的文件嘛,那就要坚决执行不走样；不过也不能什么都按文件上的来,具体情况还要具体对待,比如这代表,就绝对不能让村民自己选.让村民选代表?选无法无天的代表?选泼妇刁民做代表?反了他们了!代表应该由村民小组组长推荐产生：一组一个,九个组,一共九人.

王守法主任的初衷是这样的：组长都是干部,干部都是明白人,明白人肯定是不会做糊涂事的,肯定会推荐糊涂人的；另外,这理财小组成员分散在九个组,也不容易抱团,万一出现个什么差错,也好各个击破.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王守法主任最后还特别强调说：请大家多动脑子,一定要把那些懂账目、敢碰硬、能为群众说话、能跟干部唱对台戏的人物推上来!

人说听话听音,谁都把这话里的音给听出来了,谁都推荐了自己组里最胆小怕事的软皮蛋、最不懂账的窝囊废,除了小胡庄组的组长胡二娃.

胡二娃是个实心人.对照了一下王守法主任的要求,就把自己庄上的刘富强,按辈分自己应该叫他三叔的,给推荐上去了.

刘富强六十不到的年纪,能够将一把黑漆漆的算盘拨拉得噼噼哗哗啦啦,比计算器算出来的还准,所以得了个外号――刘算盘.刘算盘在上个世纪土地承包前夕,曾经做过好几年的生产队会计,一钱不贪,一分不占,而且性子非常耿直,除了没跟干部唱过对台戏之外,可以说和王守法主任提出的用人标准不差毫厘等

刘算盘对自己能够被推荐加入村理财小组,也是非常高兴的,他几乎二话没说,就将那把黑漆漆的算盘找了出来,到村委会去了.和其他八个成员一见面,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任重道远：其他八个人简直就不是正常人,就是傻子,别说账目了,有的人甚至连男女这两个最基本的字都不识!

查账?查个鬼嘛,看来只有我刘算盘一肩挑了!刘算盘就一边看着王守法提供的账单,一边噼噼地拨拉起算盘来.拨拉得王守法的脑子都快炸了：像这样拨拉下去,非把自己拨拉倒霉不可――要么破大财,要么蹲大狱!在心里真是恨死胡二娃了：我他妈的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给我推荐这么一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来呢?这哪是查账啊,分明是想要我的命嘛!

王守法真想让刘算盘拎起算盘滚蛋的,可是不行啊,现在把他撵回去,在群众中影响不好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得来点软的,给他点糖衣炮弹尝尝.

王守法先是给理财小组的成员长工资：原来说好是二块半钱一天,现在翻番,五块.外加一块半钱的一包.而且到了晚上,理财小组要收工的时候,王守法也不让他们回家了,留下来,热情地留下来,留在村委会里,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特别是对刘算盘,王守法更是不惜放下主任架子,亲自给他夹菜敬酒.还把自己的老婆李贵芬叫到了村委会来,专门给理财小组,当然主要是刘算盘,端茶倒水等

该照顾的都照顾到了,就差没给他叫亲爹了.

可是刘算盘呢?刘算盘手里的算盘还是噼噼哗哗啦啦地拨拉着,不见一点马虎!终于,在第五天,理财进入最后一道程序――全村全年总收入和全村全年总支出进行比较核对的时候,把那五万块钱的无头账给扒拉出来了!

这五万块钱不是王守法一天贪污的,也不是王守法从一个项目上贪污的,而是王守法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村里的所有进项中一口一口地咬下来的,比如：开春,村里收了三千块钱的鱼塘承包费,王守法抽了两千；夏天,村里卖了五千块钱的白杨树,王守法抽了三千等

而且,这五万块钱的无头账,也不是王守法一个人吞下去的：王守法用了三万块钱,让自家的新楼房,由计划内的两层,长高到了计划外的三层.其余的那两万,都用去打点上面的乡干部了――这年头,谁要是挖下钱来只想着独吞,谁就是他妈的死逼和傻蛋等

可是,现在所有这五万块钱,都被刘算盘像刨花生那样一丁一点地给刨出来了!

王守法急了,王守法一边恭恭敬敬地给刘算盘敬烟,一边低声下气地说：刘会计,这账不该出现这么大的纰漏的,麻烦您老再复查一下,无论如何麻烦您老再复查一下等

同时,王守法私下里赶紧找胡二娃谈话.担心胡二娃榆木脑子不开窍,王守法就使劲地把原委往明白里说,差一点都把这事情挑开了――没办法,谁拉屎谁擦腚,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刘算盘是胡二娃推荐上来的,他的思想工作当然还得胡二娃去做.

胡二娃听王守法这么一说,身上汗都下来了!他没想到王守法胆子这么大：村里一年的集体收入连十万都不到,他竟然一家伙就挖走了五万!而这五万块钱,竟然还是他胡二娃推荐上去的刘算盘给挖出来的!胡二娃按照王守法的吩咐赶紧去找刘算盘,请他手下留情,把那些算盘珠子再拨拉一遍,把那五万块钱的无头账给拨拉平了.

可是刘算盘扬起他那把黑漆漆的算盘,哗哗哗哗地甩几下,很牛逼地说：想我刘算盘当年也是一把铁算盘!要我做检测账?办不到!

这下完蛋了,不讲理的遇到认死理的了,自己把祸闯大了!就在胡二娃惊惶不安的时候,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村主任王守法自知此劫难逃,不声不响地把五万块钱的大窟窿给堵上了!财去人安.破大财跟蹲大狱究竟哪个更严重,身为村委会主任,王守法自然比谁都拎得清.再说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等

按理讲,这虽然算不上是皆大欢喜的美满结局,但也算是峰回路转、有惊无险吧：毕竟没结出什么恶果来.这事从头到尾只有王守法、胡二娃和刘算盘三个人心里最清楚,没弄出什么大影响来.小胡庄组组长胡二娃私下在心底里认为：这事到此就该为止了,就该画句号了.

历史应该翻开它崭新的一页了.

可是,谁能够想得到呢,不久之后的开春,怀恨在心的王守法竟然在刘算盘家的那两头小叫驴身上打起了主意,一口咬定这两个小畜生破坏了国家刑法,犯了罪,不仅将刘算盘送上了漫漫的路,最终还将他变成了一个倾家荡产的贫困户等

4

刘算盘望见胡二娃夹了个袋子进了自家的院门,本来想把他撵滚蛋的,但回头一想,当初胡二娃推荐自己参加村里的理财小组,不也是好意么,不也是想让自己发挥一下特长,挣几个零钱花花么?一个人处境再艰难,也不能坏了脑子,好歹不分.不过刘算盘也没怎么搭理胡二娃,毕竟,自己落到这步田地,与他还是有一定关系的.

胡二娃进了门来,先是给刘算盘递了根烟,然后说：三叔,你老人家今年受苦了.

这话让刘算盘心里一酸：可不是,自己差不多跑了整整一年了,车票跑来了一沓,闲话跑来了一筐,裤腰跑瘦了几尺,鞋底跑穿了几双,可结果怎样呢?王守法依旧纹丝不动地坐在台上!自己依旧没得到任何的说法!不由得流下泪来.

胡二娃说：三叔,依我看,过了年你就不要再跑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斗不过王守法等再说,这本来就是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事,你就是跑死了也跑不出什么头绪来的.

胡二娃说得很有道理,可是刘算盘到底心有不甘.他迷茫地对胡二娃说道：二娃,你今天跟三叔说句实话,这古往今来,有过叫驴也违法乱纪、犯罪的说法吗?三叔不是为自己冤,三叔是为那两头小叫驴冤等三叔等二娃啊,三叔那两头小畜生,它们死不瞑目啊等

往事不堪回首,仿佛就在昨天等

开春,万物复苏.闲来无事,刘算盘牵着自家的两头小叫驴,到村外马河滩上去吃草.那是马河边上的一块几百亩大的荒滩,每到春天,就长满了鲜嫩的青草,开满了好看的野花,是全村牛啊羊啊驴啊骡子啊这些畜生们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刘算盘跟在驴后头,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地在心里乐：你看我养的这两头小畜生,肚大腰圆膘肥体壮的,浑身上下的毛色油光水滑,像打了蜡一般,多亮啊.在目前的小胡庄,不,是在目前的整个梨花村,能把过冬的驴喂得像我这样的,能有几个呢?如今青草又下来了,这两个小畜生又有好吃的,只要它俩敞开肚皮吃到秋天,再套上车子,那拖起庄稼来,决不比一台常州牌的拖拉机差劲啊等

刘算盘正这样美美地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突突声,还没来得及回脸,就看见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人已经从自己的身边擦了过去.

看那肉乎乎的后背,齐刷刷的板寸,还有裤裆下面夹着的突突响的摩托车,不是村主任王守法又是哪个呢?

刘算盘赶紧把头一缩,缩到了叫驴的屁股底下.

刘算盘不想让王守法看见自己.因为一个月前查账的事情,让刘算盘对王守法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是恨――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村里一年也就十万不到的收入,他王守法一张口就吃掉招待费两万多,又一刀砍了五万块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一方面是怕――人说老虎屁股摸不得,可自己脑子一发热,不仅摸了老虎的屁股,还割了老虎的尾巴等当初情况摆在那里呢：五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自己要是真把它拨拉平了,那就是犯法啊!犯法可是要坐大牢的啊等

所以,现在刘算盘很怕和王守法面对面,只希望那摩托车突突地快些,越快越好.可那突突的摩托车声突然就没有了,它干脆停下来了.王守法横跨在摩托车上,正叼着烟,斜着眼睛看自己!

刘算盘赶紧上前打招呼：王主任,下来视察工作哪?

王守法不答话,只盯着刘算盘的老脸笑,笑得刘算盘心里都发毛了.

然后,王守法不再看刘算盘,转了脸,眯眼看驴.看了一会之后,王守法对驴说道：长得不错嘛,满粗满长嘛.

刘算盘赶紧回答说：是啊,王主任,这驴可是叫驴.

王守法问：到河滩上放去?

刘算盘答：是,是,是到河滩上放去.

王守法说：河滩是个好地方.

刘算盘说：是,是,全村的畜生都在那里吃草呢.

王守法说：那可不能耽误你吃草,抓紧去吧.

王守法像是在骂自己,因为他话里少说了一个驴字.可是刘算盘如今也懒得计较这些了,只要他能放过自己,让自己赶紧离开,哪怕他就是指名道姓地骂几句,刘算盘也算了.

谁有权谁威风啊,他奶奶的等

刘算盘赶着驴到了河滩上,那里早已经有好多的牛啊羊啊骡子啊驴啊在那里啃草了.刘算盘连忙松开了手里的驴绳.两头小叫驴连打了几声响亮的喷嚏,撒着欢儿,得得得地朝着河滩上那一片碧绿的青草地跑了过去.

可让刘算盘有些意外的是,这两头小叫驴并没有埋头吃草,而是径直跑到了畜群里!先是在一头老水牛的身边蹭了蹭,接着又在一头骡子的腿裆里嗅了嗅,最后在一头和它们差不多大的小毛驴的身边停下来.两个小叫驴一前一后地把那头毛驴夹在了当中,还对那头小毛驴又是亲嘴又是舔腚的.

刘算盘只远远地望一眼,那头被夹在中间的小毛驴胯下光秃秃的,就知道是个大姑娘.

他妈的这两个小东西,都学会搞对象了!不行啊,你们还空着肚子啊.空着肚子搞对象,可是要伤身子骨的哟!

刘算盘正这样担心着呢,就看见自家的那两头小叫驴像明白了自己心思似的,埋下头去啃草了.

这就对了嘛!人家姑娘再漂亮,也得吃完草再说,人不说饱暖思淫欲嘛,等吃饱了草,再让这太阳暖暖地一晒,你们想干嘛干嘛,我不会拦你等刘算盘就这样在河滩上很惬意地抽了几根烟,之后,忽然感觉这天太暖,晒得自己有些淌汗,就站起来,往家走.

一边走一边想：我就不陪你们了,你们自个儿在这里吃喝玩乐去吧.等我吃了中饭,你们也差不多吃饱了喝足了玩够了,那时我再来牵你们等

可是等到刘算盘吃了中饭来牵驴时,却发现自家的驴不见了!刘算盘寻遍了马河滩,就是不见它们的影子.就在刘算盘心急火燎的时候,一个一直看着刘算盘转圈圈的放牛孩子,慢吞吞地说：刚才,有人从这里赶着两头小叫驴,朝村委会去了,会不会是你家的?

不是我家的还能是你家的?!刘算盘一边很不满意地冲着那慢性的孩子嚷,一边撒开老腿就朝村委会跑.一边跑还一边纳闷：我该完的钱一分不少,该缴的粮一两不差,你赶我毛驴做什么呢?还能是吃了青苗?不对啊,这马河滩方圆几百亩,到处是青草,没一棵庄稼啊等

刘算盘气喘吁吁地跑到村委会,一推开院门,眼一下子就傻了!

刘算盘看见自家那两头小叫驴,正吊死鬼一样地悬挂在院子的槐树杈上等

刘算盘,我正要派人去喊你呢,你倒自己把自己给送过来了.刘算盘正发愣的时候,看见王守法主任背着两手带着几个村干部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这是怎么子一回事嘛?王主任,是不是你们想吃驴肉了?想吃驴肉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啊等刘算盘带着哭腔问.

想吃驴肉?你说我想吃你家的骚驴肉?王守法主任很爽朗地哈哈笑了几声,然后冲刘算盘摆了摆手：抓紧收回去吧,抓紧把你这两个小畜生收回去吧.

刘算盘真是蒙了,刘算盘问：王主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王守法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根烟,不答话.

其他两个村干部答话了,他们有些痛心地说：老刘头,实话告诉你吧,你家这两头小叫驴触犯了国家刑法,犯了罪,而且是罪里最最严重的罪!等已经被我们处死了.

罪?刘算盘豁了门牙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开了.

是啊,两个村干部说：就在刚才,马河滩上,光天化日的,你家这两头叫驴先是公然对一头水牛进行调戏,被水牛顶了一角,逃跑了；又想对一头骡子实施非礼,可是骡子太高太大了,未遂；最后,兄弟俩就挟持了一头小母驴,先是,后是蹂躏等时间长达两个小时之久,都是有目击证人的.

可我那是两头驴,不是人哪!刘算盘一听捶胸顿足.

难道他妈的驴就能无法无天了?就能想日哪个就日哪个了?等要是那样的话,你刘算盘还做个熊人干什么?还不如干脆长个驴算了!王守法很气愤地说.

刘算盘这下子算明白了!气得浑身都哆嗦了：王守法,你,你,你这是打击报复!

王守法问：打击报复?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击报复你?

刘算盘说：我查出你、你、你贪污公款!

王守法说：想诬陷我啊?我账上如今明明白白的,一个蛋子大的窟窿都没有,你怎么能说我贪污公款?刘算盘,我可警告你啊,你家的那两头小畜生已经犯法并得到应有的惩罚了,你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刘算盘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

刘算盘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哝：我我我我等我要到上面告你去!

王守法说：告我?好好好,那可不能耽误了你,抓紧去吧,我就不送了啊等

三叔,这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想它了.

刘算盘叹口气：二娃,也不是三叔要钻牛角尖,是那两头小叫驴,它们死得太冤屈了啊!罪?还是?这是哪家子道理嘛,他王守法明明就是硬拿个砖头朝我这老眼里揉嘛等

胡二娃说：三叔,遇到烦心的事情,人都说退一步就海阔天空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退一步再海阔天空一下呢?

怎么退?往哪里退?刘算盘问.

胡二娃说：你就这样退――幸好他王守法一口咬定犯了罪的是我家的两头小叫驴,而不是我刘富强等

放你妈的屁!刘算盘拦腰打断了胡二娃：越说越不像话了!

胡二娃说：我也就是打个比方,目的只有一个：请你别再了,不出什么头绪不说,白白把日子也给过寒碜了等三叔,我还有事,就不在你这坐了等这是上面捐出来扶贫的棉衣,说不定还是县里的哪个大干部穿过的呢等这是十块扶贫救急款,你看看能不能再写头驴喂喂.

胡二娃说着就出去了.快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一句,回过头来补充说：

三叔,再写驴可别再写叫驴啊,要写母的等

刘算盘望着胡二娃出去的影子,又看了看桌子上鼓鼓囊囊的袋子和十块钱,暗自思忖：你以为驴是鸡啊?!十块钱?十块钱连个驴尾巴也写不着啊等不过这件棉衣倒怪有来头的,胡二娃讲它是上面捐的,说不定还是县里的哪个大干部穿过的呢等我要是能跟哪个大干部沾亲带故的就好了,他王守法就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了等

刘算盘这样想着,就动手解开了袋子.是一件大红的棉衣.

是女干部的?

是女干部的,不是女干部的不会这么香的.

还有这么多兜兜.一掏,是空的；又一掏,也是空的.肯定是空的,不是空的难道还装二百块钱不成?

拉锁这么长,一拉,哧啦一下就开了.袄里子也有一个口袋呢.一掏,有硬硬方方的一张纸片!像一张拦腰折叠起来的新钱!哪是钱啊,分明就是一张硬纸片嘛!不对,这玩意儿不叫纸片,好像应该叫做名片,你看,上面还整整齐齐地印着字呢：

白沟县人民政府县长马天彪.

刘算盘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随便这么一掏,竟然就掏出一个县长来!

刘算盘对着这个比火柴盒子大不了多少的县长端详了一会之后,脑子逐渐地活络开了.

刘算盘想：为什么这一年来,我县里市里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就是连一点问题也没解决呢?还不是因为没见到真神、没见到大官么?检测如我见到了大官,他再捎句话,或者写张条子,那乡里敢不处理王守法?敢不对我那冤死的叫驴有个说法?

可我如今手上攥的是什么呢?名片!名片是什么?就是条子、就是介绍信啊!是谁的条子、谁的介绍信啊?马天彪的啊!马天彪是谁啊?马天彪是咱们白沟县最大最大的父母官啊!等

刘算盘想着想着,脑子里突然就忽闪了一下!一个大胆的计划产生了!对,就这个干!

行就行――刘算盘对自己说――如果不行,我也就死心了.就再不了,就安心在家种地了等

5

桃花乡乡长丁前寅最近比较烦.

为了县长马天彪.

马天彪出事了!――一个星期之前,被市纪委“双规”了!

现在上面败的决心这么大,力度又这么强,马天彪这个贪财的家伙要出事,其实早就在丁前寅乡长的意料之中,也在他担心之中.之所以要担心,原因很简单：自己是马天彪县长一手带大的.至于马天彪为什么要扶持和培养自己,丁前寅自然是比谁都更清楚的等

现在好了,马天彪进去了!

树倒猢狲散；倾巢之下,难有完卵.他马天彪进去之后会说些什么呢?会不会把我丁前寅也给连累进来呢等这天,丁前寅乡长正在办公室里忧心忡忡如坐针毡的时候,忽然就闯进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大红羽绒袄的人.丁前寅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情人郑荷花呢――郑荷花在乡中学里教英语,也穿这么一件大红的羽绒袄,是丁前寅乡长不久前亲自写了送给她的.

你怎么大白天就跑到我办公室来了呢?知不知道这样影响有多坏等丁前寅正要发火,却发现她根本就不是郑荷花,而是梨花村小胡庄组的刘算盘!

老户!

丁前寅最烦的就是这个老户了!死了两头毛驴,就跟死了爹似的,就跟丢了魂似的,三天两头就这么乡里、县里甚至市里地跑,都跑了整整一年了!就差没跑到去了!

说实话,丁前寅曾经一度也是想把王守法处理掉算了的：你说你一个堂堂的村委会主任,连一个村民也不会操,连一口恶气也不会出,找什么借口不好啊?非说人家的叫驴犯了罪了啊!荒唐嘛,可笑嘛,饭桶嘛.

不过,丁前寅最终还是没敢拿王守法怎么样：要知道去年梨花村查出来的那五万块钱,其中一万五王守法塞到了自己的腰包里.查出账后,王守法自己把钱吐出来了,包括那一万五.赔了夫人又折兵,人家却在自己跟前连眉头也没皱一下,那王守法也算是一个英雄了.英雄已经流血了,丁前寅乡长想,这流泪的事,还是免了吧.

丁前寅一看是刘算盘,本来就不好的情绪,理所当然地恶化了.他刷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正要吹胡子瞪眼发脾气,心里忽然一转念：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是非常时期,遇事一定要冷静点.要知道,阴沟里也会淹死人哪.

这样一想,快要拍到桌子上的巴掌,就变成了示意刘算盘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的手势.而且不等对方开口,乡长就平易近人地拉起呱来：老刘啊,眼看就要过年喽,家里年货准备得怎么样了啊?猪肉约了几斤?粉条子称了几捆?鞭炮写了几挂?春联打算自己写还是到集市上写啊等

不等刘算盘张口,丁前寅就拦住了他：老刘啊,我知道,你今天这么天寒地冻地一大早来,还是为了那两头驴子的事情.要说起这两头驴子的事情嘛,确实,毕竟是驴子嘛,不是人嘛,怎么能说它犯了罪、触犯了刑法呢?有些牵强嘛,有些不是很准确嘛等

对面的刘算盘脸上露出了喜色,张口想讲话,乡长再一次拦住了他：可是老刘啊,你想过没有啊,就算是他王守法没说你的驴子犯了罪,也没吊死你的驴子,可你的驴子到头来还是难逃个死啊.

刘算盘脸上刚露出的一点喜色霎时又变成了吃惊,丁前寅循循善诱地做起了思想工作：老刘啊,我问你一个问题,记住,你只要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你开春到马河滩上放的可是两头公驴?

刘算盘说：是.

丁前寅说：当时马河滩上是不是还有一头母驴?

刘算盘说：是.

丁前寅说：这开春了,猫狗都发情,你家的两头公驴也会发情,是不是?

刘算盘说：是.

丁前寅说：公驴一发情,就会日母驴,你说是不是?

没有马上回答,考虑一下然后说：是.

丁前寅乡长将两手一摊,说：老刘啊,这就对了嘛!你只考虑你家的公驴要日人家的母驴,可你考没考虑过人家的母驴愿不愿意给你家的公驴日啊?检测如人家的母驴看中了其他的公驴,根本就不愿意给你家的公驴日呢?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母驴自己愿意给你家公驴日,可那母驴的主人还不一定愿意呢,比方说,那母驴年龄还小,主人还不想让她过早就怀上个大肚子呢；再说,你家的公驴可是两头,弄不好就能把人家那头小母驴给日死了呢等老刘,凭良心说,你要是那母驴的主人,看见有两头公驴家的母驴,你生不生气?你会不会轻易就放过这两个家伙呢?所以说,老刘啊――最后,丁前寅乡长总结道――你家的那两头公驴到头来难免一死,不是死在王守法的手上,那也是死在那头母驴主人的手上等

听到这里,刘算盘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粗着脖子说：丁乡长,我今天来,可不是要听你说胡话的!

丁前寅一听,压了很久的火气嘭的一下又着起来了!真是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正要发作,却看见刘算盘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又抖抖索索地递给了自己.

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名片!

而且万万没料到的,竟然是一张马天彪的名片!

丁前寅如惊弓之鸟般地被吓了一跳,然后问：你你你,什,什么意思?

刘算盘说：丁乡长,我昨天找到了马县长!马县长说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啊?情节真是很恶劣,性质真是很严重!这样吧,我给你一张名片吧,你拿着它去找你们的丁乡长,就说我马天彪说了,这事不能再拖了!等

是这样啊.丁前寅松了一口气.然后问：昨天?

刘算盘说：昨天!

丁前寅问：在哪里见的马县长?

刘算盘说：马县长的办公室.

马天彪明明七天前就被“双规”了,他竟然说昨天见了他!而且还是在他的办公室里!搞骗术连行情也不看,脑子明显迟钝嘛.

这样想着,丁前寅就说：哦,我知道了.就去桌子上摸.

丁前寅本来想打给派出所长,让他把刘算盘带了去,以搞诈骗的名义拘留几天的,可是转念一想：不行!几天之后,这刘算盘还是要出来；出来了,他还是要!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出不得半点纰漏啊!

怎么办呢?

丁前寅看了看手里的这张名片,又抬眼看了看对面穿着女式红袄的刘算盘,脑子里忽然一亮：有了!你等等,我马上就来给你解决啊.

丁前寅出门掏出手机,给乡卫生院院长打.

丁前寅说：我这里来了个老,不知道从哪里捡了张马天彪的名片,非逼着我答应他提出的无理要求等还穿着件女式的大红袄呢等

院长说：等这百分之二百是个精神病等放心吧丁乡长,县精神病院院长和我是哥们,我一定要让这家伙在里面多住几天等

6

半个小时后,一辆120急救车飞速开进乡政府,下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青年,从乡长办公室里架起一个穿女式大红袄的男人,不由分说就塞进了车上.

看着那车“完了完了”地朝着县精神病院飞奔而去,梨花乡乡长丁前寅,将手里的纸片撕得粉碎.

再一扬,便有点点礼花盛开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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