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光环不过是泡影

每年一度的职称评审结果揭晓了,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肯定只属于金榜题名者.瞧,中榜人那风光,心尖像抹了蜜,喜滋滋的,人见人贺,纷纷张罗着请客、答谢之类的事情.愁家自然是那些黯然心碎的落榜者,他们只能与失眠、郁闷和不思茶饭为伍了,其中最苦恼的数姜老师了.

姜老师已是“三进宫”的元老,评委说他学历低、科研不行,缺少权威刊物论文,一次次被挡在教授大门之外.姜老师年过半百,在学校干了近三十年,那个年代读个本科已是凤毛麟角,什么科研不行做社会科学不就是拼揍些文章吗那对社会、对学校啥用没有,白白浪费社会资源,姜老师对那些花钱写版面发表的论文不屑一顾,把书教好,让学生受益才是教师真正该做的事.姜老师教的课可是刮刮叫,学生评教都给他打最高分,年年被评为最受欢迎的教师,但这与事无补,教授评审标准是上级文件规定的,教学仅作参考,科研是硬杠子,不仅有规定数量,还有发表的级别要求,姜老师老眼昏花,爬格子不行了,过不了科研关.

人事处没有给姜老师过多的解释,只是告诉他专家没有过,气得姜老师破口大骂,那些是什么,他们懂不懂高等教育,我教书的时候他们还在撤尿拌泥巴呐！路人都知道姜老师资格老、脾气臭不好惹,不敢与他多言,更不愿与他正面交锋,但心目中对他都有几分敬重,他桃李芬芳,为学校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当今的职称评比多少有它不合理的一面吧.

当职称结果公布的时候,作为校长的我习惯地躲了起来,免得落榜者上门理论,盼他们难受几天会自然缓释过来,闹情绪后会恢复平静.人嘛总有七情六欲,有悲欢离合,时间是医治创伤的良药.过了几天回到学校,听到的消息却大出我之意料,姜老师与去年不一样,情绪闹得很大,一听说再度名落孙山便称病不上课了,一天、两天、三天等学生不干了,开始出面为教师鸣不平,会计学院马上出面调停,安排老师顶课,但顶课的年轻教师教学水平比姜老师差上一大截,没讲多时就被学生轰下讲台,好不尴尬.早上一上班,会计学院张书记便等在我办公室门口,未等我进屋就说,“这过分了！太过分了！”

我让他慢慢讲,张书记说:“姜老师哪是什么病,分明是罢课,是在！在！在发泄！”

“你得找他谈谈,好言相劝,这时要做深入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我要求张书记有所作为.

“早谈过N遍了,他重复着那句老话,我的学生早是教授了,为什么培养教授的人不能当教授,世界上没有这个理.他咬定评委不公.”张书记愤愤地道.

“不能这么说嘛,他得承认现实,职称的游戏规则是上边定的,让他说说我们程序方面有什么问题！”我耐心地说.

“他不跟你讲理,我们该说的都跟他说了,他听不进去.”张书记指着耳朵说:“校长,我看得采取组织措施,给他下通牒,两天之内不复课就按教学事故论,停发工资、处分,直到除名！”

我摆摆手,认为急于采用组织手段不妥,姜老师的心结未解,简单从事会把事情闹僵,学校此类事甚多,得慎之又慎.我了解这个姜老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相信能找到解套的良方.我支走了张书记,沉思良久,陡然间想到老孟头,一位马上要退休手续的副教授,过去孟老头与我在管理系一起呆了八年,又是姜老师的知交,此人满腹经纶,能言善辩,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副热心肠,乐于助人,人叫人到,且能够以理服人、以情动人、以义感人,为什么不请他出山,为我们做做姜老师的工作于是,我立即拔通了老孟的.里老孟先是哼哼哈哈,说他最近很忙,要去看病人,还要探监,还要帮同学的老母亲操办后事等什么云里雾里、乱七八糟的,分明不愿染指这事！我火了,说话开始犯冲:“我可很少求你帮忙,你再忙也得出这个力,少废话,否则有多远给我走多远！”在我的威严之下,最后老孟勉强答应下来,但有所保留地说:“试试看吧.”

过了一周,张书记又等在我办公室门前,一见他我的心里格登一下,糟了,老孟的劝导说不定适得其反,姜老师又捅出什么篓子等

“报告校长,奇迹、奇迹发生了！”张书记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奇迹”我发懵了.

“这几天姜老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恢复了上课,还主动将欠的课全都补起来,昨天下午课后还与学生谈人生,把学生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的”张书记的报告让我顿生好奇,老孟头用什么法儿,摆平了人见人畏的姜老师,我得好好会会这个老孟头.

约见在我办公室,招待他的只是一杯浓茶和两包.老孟姗姗来迟,不敲门就笑呵呵走进办公室,坐在我的办公桌前,开口便说:“校长大人,你怎么奖励本人”

“一杯茶,两包烟！”我用手按住桌上的说:“但还有附加条件,先得如实道来,你出的什么招数降服了这难剃的头”

老孟眯着小眼,没有正面作答,而是唠唠叨叨,大致说是按照我的吩咐让姜老师跟着他忙去了,一共去了三个地方,一是医院二是监狱三是火葬场,见了病人、坐大牢的人和死人,他忽然就开窍了,自言自语地感悟着:人呀,看来要经常去这三个地方,去医院知道健康的珍贵,去监狱知道自由的可贵,去火葬场知道生命的宝贵,明白了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呢

“你还真行！”我佩服地脱口而出,心里也为之震撼:是啊,拥有生命、自由、健康我们还嫌不富足吗难道非要套上许多光环生命才显得美丽难道一定要做加法才能放大我们的人生吗人生有好多好多值得珍惜的东西,真正珍惜就能坦然面对不幸,就能从容应对我们曾经认为的种种不公.联想起来,明年我就到龄退出校长岗位时,那时我会不会失态、失衡呢会不会是姜老师第二不会了！想到眼前这老孟头子,我的心里忽然感到少有的踏实和慰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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