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田野有关的制造

点赞:10068 浏览:44242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30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1、想向棉花磕头
那天下午,我向陈学庚匆匆告别,从石河子返回乌鲁木齐.途中,我看见车窗外有一大片棉田,从地头一直铺向隐约难辨的地尾.时值新疆拾棉(摘棉花)的黄金时期,棉花绵延成一片白色屏障,拾棉人正躬身呈“一”字形向前推进,那片白色屏障在他们双手起落间一点点消失.
我心里一阵冲动,便对开车的师傅说,能不能停一下车,我想看一下棉花.开车的师傅和陈学庚熟,知道我刚从他那儿离开,便说,陈老师一辈子和棉花打交道,他一定给你讲了很多和棉花有关的事情.不过听是听,看是看,你亲眼看看棉花就知道种棉花有多么不容易了!我们兵团人以前都是人工种植棉花,农工们为每一株棉花都流了很多汗.看着他如此为棉花感慨,我突然觉得我们已经淡忘了棉花,棉花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发挥着作用,但要是让我们说出其属性,恐怕很多人都会哑口无言.
走进棉田,感觉这一株株棉花的枝干很稠密,在我向前走动时犹如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的腿阻挡得难以向前.这些枝干用两三个季节时间长出了圆嘟嘟的棉花,在这个季节刚被摘去,只剩下了稠密的枝干,对我这个不了解棉花的人进行了一次阻挡.我在一株棉花前蹲下,仔细看它的枝干.因为它的棉花刚被摘去不久,所以在很多枝杈间还隐约可见棉朵的痕迹.一朵花静默的孕育和绽开曾在这里完成,现在,它已去往为人体增加温暖的路途,留在这里的,是像不远处的沙漠和雪山一样的沉寂和冷峻.我们因为每天要吃饭,所以我们感谢粮食;我们同样每天要穿衣,但我们却从来想不起要感谢棉花.此时我蹲在一株棉花跟前,强烈地感受到人与棉花之间已经有了疏离之感.在这一刻,我似乎一下子站在了某个严峻问题的最前沿,一种难解的窘迫之感让我内心产生了赶快逃离的想法.
一转身,我看到了一幅令我叹为观止的景象,开车师傅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棉株,眼中有隐约的东西要涌出,但又被他强忍着压了回去.我走到他跟前,给他递了一根烟,他点上后一边抽一边和我聊天.他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好,9岁就下地和大人一起干活了.种棉花、锄草、育苗,直至摘棉花,和他一般大小的兵团孩子的身影在田地中苦苦挣扎,摘棉花时他们钻入棉田,顿时便被比他们还高的棉花淹没,远处的人只能看见棉株在不停地蠕动.他父亲说,一株棉花从种下到摘果,大人要不停地弯腰躬身向下,像向棉花磕头一样,从头至尾要磕999次,才能把那难得的棉花摘在手里.说着这些,他变得有些激动,说他有很多年没有这么近地看过棉花了,今天真有点想给棉花跪下磕一个头的想法.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兵团人与棉花之间的情感,这种情感深藏在以往的艰苦生活中,它曾经那么不动声色地维系着人们的生存,同时也让人们低下头躬下身,在这里活了下来.几十年岁月过去,有很多人已将这种情感淡忘,下一代人对此更是感到陌生,但就像给我开车的师傅这样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只要走到棉花地里来,闻到那种熟悉的味道,内心一下子就会涌出当年的景象.
我向棉田远处望去,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机械化让棉田这样大面积的种植不再艰难,一片望不到边的棉田用不了几天便可机械化种植完毕,而如果仍然换做以往的人工种植,便是不可想象的情景.我观察到开车的师傅对如今的机械化棉田是陌生的,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后,便催促我上路.我和他往外走的时候想起了此次在石河子拜访的陈学庚,我觉得棉花种植从手工到机械化的这一过程,只有他是最为清楚的经历者.最早的时候,他也经历了手工种植棉花,后来一次次研发棉花种植机械,其中的详细过程在他心里可谓是一本账矣.
走到地边,我看见有几块西瓜皮倒扣在地上.这是在新疆的蛮荒之地经常可以看见的一幕,来历与狼有关.狼对大自然中的一些同类充满友爱,总是不动声色地关心着林中百兽.它们在食取猎物时,总要把一些骨头、皮肉和残渣剩屑留在路边,而那些在寒冬或陷入无助境地的狐狸、秃鹫、鹰、乌鸦等,往往会把狼留下的这些东西作为救命的稻草渡过难关.受狼的启示,新疆人在沙漠中吃完西瓜后,将瓜皮反扣在地上,使其保持一定的水分,以供以后路过此地的受困者或饥渴的鸟儿能得以解救.所以,在新疆的很多沙漠地带都能看到倒扣在地上的西瓜皮.拾棉花的人也深谙这件事的重要性,吃完西瓜后便也把西瓜皮倒扣在了地边.
上车离去,辽阔的棉田始终在车窗外延续,让我觉得自己似乎仍在棉田中徘徊.
2、人民大会堂50人中的一员
2009年9月9日,从数字上而言,因为有三个“9”,于是便让这一天变成了一个好日子,很多年轻人在这一天结婚,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对于新疆农垦科学院农机装备研究所的研究员陈学庚来说,这也是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日子.在这一天,组织部、宣传部、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科技部四部委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表彰大会,对来自全国各条战线上的50位杰出专业技术人才和30个专业技术人才先进集体进行表彰,陈学庚便是受表彰的50位杰出专业技术人才中的一位.
陈学庚来自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对很多人来说,他们不清楚在新疆还有一个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更不清楚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是怎样的一种建制.其实,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前身是部队.1954年10月,人民政府命令驻疆人民解放军大部集体转业,脱离国防部队序列组建生产建设兵团.所以第一代兵团人实际上是就地转业的军人.军队一兵团,这一关系让世人知道,兵团从更深层而言是蕴涵着铁血气质的,兵团人应该有军人的气质.
陈学庚并非兵团人,他出生于江苏泰兴市,在13岁之前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将去新疆成为新疆兵团的一员.
1960年,陈学庚一家人接到了去支援新疆的通知.江苏和新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两个极致,前者秀美温润,后者干旱荒凉,人如果从其中一地到另一地,内心必然激荡不安,尤其是从江苏到新疆,地域的反差更会令人情绪为之波动.
陈学庚一家之所以从江苏举迁新疆,有两个原因.一、当时国家号召支援新疆,如果愿意到新疆兵团去当农工,种地可以领到工资,比在老家种地好多了;陈学庚的父母为生存考虑,决定举家迁离江南水乡,前往新疆安家立业.二、当时陈学庚一家有两女一子,生活比较紧张,换个环境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他们虽然生活在号称鱼米之乡的江南,但当时鱼和米都很难吃上,而据说新疆天天可以吃上烤羊肉,少数民族更是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日子过得颇为轻松.那个年代,生存对于人们而言是比较贫苦的,吃饱肚子是头等大事,所以,他们一家人没有犹豫,满怀希望从江苏踏上了西行之途.
他们是在1960年2月刚过完春节后出发的.一路上,江南水乡之色渐淡,北方粗糙之感一阵紧似一阵压来,陈学庚其时13岁,尚不谙人生堪负将如何,但受一路环境的影响,心情也有些迷惑,不知全家人此一去将会怎样,遥远的新疆又将会是怎样的一种境地.
一路向西,他们走的实际上就是古丝绸之路.这一路上,他们一家人听到了很多发生在[2][3][4][5][6][7]古丝绸之路上的感人故事.比如玄奘西行的故事.玄奘在西行途中缺水无食的情况下,走了五天四夜,其间人马皆无滴水沾喉.那匹马凭着本能的感觉带着玄奘一直往前走去,第五天,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奇景在玄奘眼前出现了,前面有一片绿草地,旁边有一个池塘.玄奘和马得救了.再比如过甘肃河西走廊时,陈学庚一家人从别人的讲述中听到了一个清末民初黑的故事.此人因犯法从京城逃至河西走廊当了强盗,抢劫过往者的钱财,甚至杀人.但他却对押送邮件的人很好,因为他在京城有一情人,他觉得终有一天她会给他发来一封信,那封信一定是由押送邮件的人送来,所以他从不伤害押送邮件的人.在西行路途上,这样的故事很多,听一听,便可消解路途的疲劳.当然,为解决生计的迫切感也冲淡了陈学庚一家人的行旅苦闷,走了10余天,他们到了目的地新疆和静县.
他们这批人是响应号召来的,所以,他们一一按照政策被分配到了相应的单位.说起来有意思,兵团农工因为种地可以拿工资,所以他们把兵团的连队称为“单位”,颇有几分吃公家饭,端铁饭碗的意思.
陈学庚一家被分在了和静县农牧大队.在这时,他们这一批人才真正感觉到了兵团的不一样,各团场因为所处地理位置都比较偏僻,所以生活条件都不好.当时在兵团被人们谈论最多的是首长结婚的事.因为第一代兵团人是军队转业军人,他们打了很多年仗,加之解放新疆后一晃又是多年,所以年龄都很大了,但却都没有结婚.上级于是招来一批女兵,让兵团大龄未婚干部与她们各站成两排,然后用相对应的数字配对,比如男队列中的第一名配女队列中的第一名,不挑不选,迅速配成一对对夫妻.在这之前,他们均不清楚对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配对之后夫妻关系已成事实,然后才开始了解对方.在当时,类似于这样的特殊事件不少,有一女兵与大龄干部结婚后怀孕分娩,连队没有医生能够接生,他们便组织10余个青壮男人用担架抬着她往团场赶,半路上天降大雨,她已出了羊水,他们四人一组轮换抬着她在大雨中奔跑,和老天爷抢时间,硬是将她抬到医院让她及时生下了小孩.陈学庚一家人听了这样的事,便觉得在特殊的地方,人只能特殊地活着.当然,这种特殊指的是人在蛮荒环境中的挣扎和不屈,生活环境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但人却必须抗争,否则人在这里活不下去.
陈学庚当时年龄尚小,对此不会有多少感慨,但新疆与江苏的反差,一定让他在内心体会到了自己将在这里开始一种比较艰难的人生.
陈学庚一家所在的和静县农牧大队负责为兵团独立汽车二营供应副食品,陈学庚自小在江苏时就对收音机、拖拉机和钟表等机械感兴趣,所以在这时看见很多汽车后,内心隐隐约约萌生了一种渴望之情.当然,这只是一个13岁的少年偶尔产生的好奇之心,在当时,他并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以后将要与机械打一辈子交道.有时候,人的想法是很奇妙的,偶尔产生的好奇之心,说不定就会成为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人之一生中的喜好犹如一棵树苗,它只要获得被种植和生长的机会,就会悄无声息地成长,终有一日会让你惊喜地发现,时光的魔法师在不知不觉中培养了我们的耐心,让我们持久坚持了那份喜好,直至谜底被揭开的那一天,才惊喜地发现,原来人之一生最终能否成事,小时候有无爱好会起到关键的作用.陈学庚在60多岁时回忆自己的少年时光,认定自己一生之所以坚持农机研制,与少年时萌发的机械兴趣有很大的关系.
到了当年的10月份,这一批从江苏来新疆的人被再次分配,陈学庚一家被分到了地处奇台的兵团110团.110团属新疆兵团后勤部直属,是一个各方面情况都比较好的团场.
从这里开始,陈学庚变成了真正的兵团人,开始了他作为兵团人的一生.也从这里开始,他对机械的喜好终于像不安分的小兽一样,在他内心开始蹿动起来.团场有拖拉机,他经常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能见到,但凡见到,只要拖拉机不是在行驶,他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拖拉机的那种摸上去光滑而又坚硬的质感满足了一个少年的好奇之心,同时也激发了他向机械更靠近一步的兴趣.
3、第一次设计
在110团小学毕业后,陈学庚考入了兵团工交部子女学校(现兵团二中)上初中.这个学校在乌鲁木齐,与奇台之间有200多公里路程,陈学庚去这个学校上学,一学期仅有一来一回两次行程.这两个行程即开学时去,放检测后回,团场派一辆大卡车拉上所有的学生,一路颠簸,飞起的尘灰把一群学生弄得灰头土脸.但即使这样,他们在一来一回的路途上仍然无比高兴――从奇台去乌鲁木齐,因为大城市的吸引而兴奋;从乌鲁木齐回奇台,因为要见到几个月没见到的亲人了,内心格外喜悦.
1964年7月,陈学庚初中毕业,考入了奎屯农校.该校是一个中专学校,上4年可毕业.当时的中专也填志愿,摆在陈学庚面前的志愿选择有三个:畜牧医专业、农学专业和农机专业.填报志愿时,陈学庚一口气在三个志愿栏中均填了农机专业,他认定了此专业,如果换别的专业,他宁肯不上学,也不会去选择.
因为喜欢机械,他在内心认定非农机专业不学.
奎屯农校是一所很不错的学校,在当时便有一栋三层教学楼,还有很漂亮的花园,学生的学习热情很高,处处可见认真看书的学生.到了这个学校,他就算终于学上了农机专业,实现了久已盼望的夙愿.陈学庚在奎屯农校上学时格外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他很珍惜这一机遇,暗下决心一定要学好,毕业后把所学技术用到能用的地方去.
上学期间,学校搞勤工俭学,所有的学生都去打土块.土块是新疆人对盖房子用的土坯的俗称,由于土坯是块状的,所以人们便将其称为土块.打土块,顾名思义即用专用工具将和好的泥打成土块,待晒干后垒墙.学生们因为体质各异,所以打土块的速度和打出的数量也不尽相同.力气大的同学每天能打出800-1000块土块,而陈学庚因为个头小,体质弱,每天打出500块都困难.
每天早上出工时,陈学庚都在内心鼓励自己今天一定要加把劲赶到前面去.到了工地上,到处是“啪”的和泥和夯砸之声,所有的人都低头弯腰沉浸于将和好的泥用土块模子打成土块的劳作快乐中.陈学庚也干得很快乐,但干上一阵子扭头一看,周围的同学打出的土块还是比自己多,一股沮丧之感顿时便浸透身心.打土块这活儿虽然讲究技巧,但力气的因素还是起决定作用.力气大的人在和泥、夯砸等过程中都会快一些,而力气小的人则会慢一些,时间长了便自然就打得少了.就力气而言,陈学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没法与别人比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承认这一事实的一瞬,他的内心弥漫开了一丝忧伤.
到了搬土块时,陈学庚再次感到难堪,还是因为自己个头小和力气不大,搬运的块数又落在了同学们的后面.一天下来,学校统计块数时,别人可以大声报出自己的数字,他却因为不好意思只能低低地将自己搬运的块数报上.学校对学生没有明确的要求,因为是勤工俭学,只[1][3][4][5][6][7]要人人参加即可.但陈学庚却感到在同学们面前很不好意思,落后的感觉让他在心理上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人与人之间有差距是正常的,但对于在校学生来说,他们无形之间会在学习上比较,在劳动上也会比较.看着别人打出那么多的土块,陈学庚的内心有些不好受,但打土块是力气活,自己的体力不如人家,比是比不过的,赶是赶不上的.他内心因此有些郁闷,情绪也低落了不少.
但随后他灵机一动,能不能搞一个不需要人搬着走,而是带轮子由人推着走的土块模
他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起来.一番琢磨,他的思维变得越来越清晰,由人推着走的土块模的规模大小,形状高低,轮子结构,以及各部位之间的结合,整体环节的协调,在工地现有环境中使用材料,搬运土块的规模,省力点,等等,他都一一在心里有了数.当时的陈学庚一定对此并没有明显的意识,感觉到自己在设计.实际上设计就是这样一种程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然后针对材料一一制作.梳理陈学庚的设计生涯,这个搬土块模应该是他的第一次,是他在遭受到群体压力下的一次自觉开始.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同学们干完后都休息了,只有陈学庚一人躲在一个空房中在制作他的“土块模”.由于设计方案早已烂熟于心,所以制作起来一帆风顺,很快便制作完毕了.他推着土块模在房中转了几圈,觉得它灵活方便,各部位功能均能发挥出正常作用.一股成功的喜悦感从心底升起,将多日来笼罩心头的不快一扫而光,他变得高兴起来.
第二天,陈学庚的土块模出现在了工地上.因为木质的土块模有轮子,负重也不错,所以一次可以搬六块土块,而且推动即走,比同学们端用的传统模子多四块,又省力,效率又高.整个工地上,除了陈学庚外,所有的同学都在端着传统模子搬土块.那种传统模子实际上只起到了巩固模子,方便人端着走的作用,所有土块的负重实际上都压在了人的双手上,学生们端着它一次搬两块土块,累得气喘吁吁.而他的土块模被用来推着走,又快又省力.到了卸土块的地方,陈学庚用脚一踩土块模下的一个机关,土块模便自动翻下,将打好的土块卸到了地上.
陈学庚设计出了一个好东西!一时间,工地上炸锅了,同学们都跑过来围观.多好的一个土块模啊,一次运六块顶三个人,而且推车的陈学庚也不用那么累,只需让它保持平衡,稍向前用力推即可.
陈学庚的这一创举引来了同学们的赞赏,大家觉得他真是聪明,设计出了这么好一个东西.大家一下子都对他刮目相看,觉得他是班上的才子.任何事情一经比对,其优越性便会显示出来.同为劳动,其他同学都靠体力完成,只有陈学庚一人利用了机械功能,让其作用达到了三人的工作量.作为学农机专业的学生,大家都猛然间有了一种警醒感,以后要学会像陈学庚那样动脑子,才会在班上有地位.
这应该是陈学庚的第一次设计,虽然当时连一个好一点的名字都没有起,只是简单地将其称为“土块模”,但其材料使用和设计功能却并未受条件所限,反之却因地制宜,让一个简单的设计发挥出了作用.设计,首先是精神产物,设计者必须在头脑中完成对它的设想,才可付诸实施.陈学庚并没有因当时材料有限而畏怯,而是大胆地利用现有材料制作出了它.应该说,这也是对现有条件的一次挑战.
用了几天,有一天下午收工时,陈学庚将土块模放到工地上,准备第二天再用.不料,土块模在晚上倒入一池水中,将木质轮轴泡得膨胀了起来,轮子第二天无法再转动了.尽管如此,同学们还是很羡慕陈学庚,觉得他能这么快地设计出东西来,真是了不得.但对于陈学庚来说,之所以设计出新型的土块模,多多少少有不甘人后的因素在里面,别人比自己打的土块多,他力气无法和别人去比,但他却善于动脑子,想出了省力提高劳动效率的好办法.之后,他不停地在脑子里琢磨着那个土块模,在思维空间里不断地完善着它.也就是从设计这个土块模开始,陈学庚已不知不觉踏上了设计者的道路.
4、轧面机带来的“痛”
4年后,他中专毕业,被分配到了农七师共青团农场老九队.不久,这个共青团改名为130团,变成了正规的团场.
陈学庚对老九队的队长说:“我学了4年农机,能不能分配我去开拖拉机”
其实陈学庚不清楚,当时在团场开拖拉机是让人羡慕的工作,一般人是轮不上这一美差的,况且他是一个刚分配来的学生,必须先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到地里干一段时间的活,然后才能安排工作.至于会被安排什么工作,要看他的表现而定.
当时已是天寒地冻的冬天,陈学庚到一个生产队,随一群女同志拉沙子.拉沙子是力气活,无非就是装、卸、拉三种状态,但在当时的那个时代,人的劳动状态和对待劳动的态度却被视之为政治表现,劳动态度积极的人就是思想合格的人,反之则不合格.陈学庚在生产队干了三个月,虽然每天都重复着干拉沙子的活,但他由于能吃苦耐劳,加之又团结同志,有学习的热情,队长评价他说:“不错,是咱们贫下中农的人,分配你到机务班去吧.”
1969年3月,陈学庚被分配到了机务班.当时,班里有一台“德特-28”的拖拉机,陈学庚终于梦想成真,当上学徒开始学开拖拉机.在当时的兵团团场,因为拖拉机是宝贝的缘故,所以关于拖拉机的故事很多.有一人被分配到一个连队开拖拉机,各方面表现均很好,他本人也作好了入党的准备.那一年冬天的一天,他从近百公里外的县城拉一车羊羔返回连队,走在半路天下起了大雪,拖拉机在路上缓慢向前行驶,车厢里的羊羔发出咩咩咩的叫声,使荒漠显得更加孤寂和冷清.半夜,他才将拖拉机开回了连队,但在清点羊羔数量时,发现少了一只羊羔.他不顾疲劳和大雪天的寒冷,转身踏上了来时的路.找了一夜,不见那只羊羔的踪影.第二天又找了一天,仍没有那只羊羔的任何踪迹.完了,它在黑夜里被狼吃了.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悔恨自己当时只顾赶路,没注意一只小羊羔从拖拉机上掉了下去.在那个年代丢失公家的东西后果是很严重的,他不但入党无望,而且没资格再开拖拉机,被调到水库去守大坝了.几个月后的一天早晨,那个连队的连长起床后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怀里抱着一只羊羔.他从别处写了一只羊羔,连夜抱过来要赔给连队.
陈学庚和那个人一样有些运气不佳,他学开拖拉机不久,拖拉机被调整到了别处,他因无拖拉机可开,无拖拉机可钻研,一时又闲了下来.但就在与拖拉机短短的擦身而过的一瞬,他仍然学到了不少东西,拖拉机的原理、性能、结构等,他都逐一琢磨了一遍,应该说,他完成了从学习到实践的过程.
这期间他经历的一件事令他多年后都记忆犹新.一天,他发现工人师傅们补胎时都是用胶补,胶水在短时间内尚有作用,但在太阳底下长时间暴晒后则开裂,致使拖拉机无法正常行驶.他想起了汽车补胎时用火补和熟胶,觉得引用到拖拉机上应该没问题.一试,果然效果很好,一下子解决了拖拉机补胎的问题,那些开了几十年拖拉机,深受补胎之苦的工人师傅们对他[1][2][4][5][6][7]刮目相看,觉得这个年轻人以后一定有出息.
随后,陈学庚被分配到了130团机械厂.上班不久,机械厂的司务长知道陈学庚在中专学校学的专业与机械有关,便找到他说,有件事想请他帮忙.
陈学庚觉得司务长是老同志了,居然对自己如此客气,于是便很不适地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千万不要客气.
司务长说,食堂里的那台轧面机已经损坏了很久,厂里人想吃面条,但一直都吃不上,我听说你是学机械的,所以想请你帮忙把轧面机修一下,解决厂里人吃面条的困难.
陈学庚觉得司务长把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自己当全力以赴修好.于是便让司务长放心,―定把轧面机修好,解决厂里人吃面条的困难.
陈学庚把轧面机拆开,一时便愣在了那里.他预估到的几个会坏的部位好好的,没出现任何问题,而出问题的部位在哪里,他一时又找不到.经过一番苦苦找寻,他泄气了,他根本找不到轧面机到底坏在了哪里.陈学庚低估了那台轧面机的故障,虽然后来发现它的几个关键部位坏了,但他费了很大的劲仍不能修好.他这才觉得一台小小的轧面机并非那么简单,它的故障是自己的能力所不能解决的.被拆放一地的零件在那一刻似乎变成了对他的指责和嘲讽,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能力,因为自己连一台轧面机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无奈之下,他去给司务长说明修不好的原因,他满心愧疚,一个劲地向司务长致歉,司务长安慰了他一番,一再说是机子老化了,不怪他修不好.但他却更尴尬了,从司务长办公室出来后,一股失落感在他内心弥漫,他感到自己很迷惑,说不清自己学了4年农机专业后究竟有怎样的能力,一台小小的轧面机在那一刻变得像一面镜子,将他照得无地自容.他在内心感叹,自己在技术上还差得远着呢!
痛定思痛,陈学庚愧疚过之后,觉得没修好轧面机这件事并非坏事,它及时给自己敲响了警钟,知道了自己在技术上的欠缺,知道了应该趁现在年轻好好学技术,在专业方面做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不久,机械厂实行人员调整,厂领导想让陈学庚去当派工员,按理说这是一个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美差,但他却说出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话,他想去车间,因为他觉得车间可以让自己的专业得到锻炼,并能够提高.几乎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这一选择,在当时那样一种环境下,他放弃好工作去车间,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好心人提醒他:“你真傻呀,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干,去车间找累受呀!”
但陈学庚仍无回头之意,他的举动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但他心里却很有数,他深知自己学的都是书本上的知识,真正实践的经验却很少,如果去当派工员,能根据连队实际情况指挥分配好工作吗派工,从实际程度上而言就是把每一个人派到最能让他发挥能力的地方去,自己自身技术不过硬,又怎能干好呢
就这样,陈学庚一头扎进了车间.
接下来的几年,陈学庚为自己确立了两个目标.一、把在农机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和实践结合起来,从实践中得结论,而不是直接从书本知识中推理出结论;二、加强学习,把学校学过的主要专业重温一遍,而且向更深更难的境地挑战.他的这两个目标像两盏灯,照亮了他前行的方向.车间虽然辛苦,但对陈学庚来说却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大舞台,只要遇到不懂或不会干的事,他便虚心向别人请教.慢慢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仅靠书本知识对待问题了,而是从现实着手,解决机器出现的问题.
他一生之所以从事农机设计,实际上就是在这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5、镗缸机
1971年,陈学庚研制出了一台镗缸机修理设备.
这是他研制出的第一台机械设备.陈学庚之所以能够研制出镗缸机修理设备,得益于一次外出学习时受到的启发.一个偶然的机会,130团派他到下野地大修厂学习制造镗缸机.下野地是集中了兵团好几个团场的地方,因为多有上海、山东、湖南等地支援边疆的知识青年,所以当地的文化气氛很浓,人们的文化水平普遍比较高,而下野地大修厂承担着附近各团机械修理的任务,是一个专业技术人才较集中的地方.130团派他到下野地大修厂学习的目的,就是想让他把技术带回130团去,为130团的发展出力.
陈学庚到了下野地大修厂后,没用多长时间便摸清了镗缸机的结构.很快,他在心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为130团研制一台镗缸机修理设备,因为130团的镗缸机经常坏,在修理时因为没有修理设备颇为费事.这个想法一经产生,他便无法再平静了,以至于连续几日内心感觉像水一样被慢慢烧得沸腾了.镗缸机修理设备的结构、性能,以及使用材料等,因为经过了这些天的思考,于他而言已烂熟于心,只需操作而已.
学习结束后,他想尽快赶回130团,开始实施镗缸机修理设备的制造.
但天公不作美,一场大雪将道路封死,下野地成了雪海孤岛,无一车辆能通向外界.对于很多忙碌的人来说,天降大雪也许是休息的机会,在房子里把火炉子烧热,邀三五好友,炖一锅羊肉,写几瓶酒,过上一天新疆人真正的“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生活,直到把屋外的寒冷和大雪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倒在床上呼呼睡去.但陈学庚显然无心享受这样的生活,他决定踏雪步行回130团去.
那一年陈学庚24岁,这个年龄的人往往会因为有过人的勇气在行为上更果决一些.下定了要走的决心,他一夜酣睡,天刚亮便动身上路了.雪下得真大啊,赤野的荒漠被大雪覆盖成了一片白色,就连胡杨树和沙丘地也似乎被落雪覆盖了起来,远远地看上去似乎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走出一段路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那场大雪给自己的行走带来的困难有多大,由于地上的雪太厚,加之又没有车辆碾过,所以道路只是一个向远处延伸而去的模糊形状.
他一步一步向前行进,双脚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响,使寂静的旷野似乎有了几分颤动.走出一公里后,他看见几峰骆驼在雪地里缓慢走动着.这样的大雪天,只有骆驼会在沙漠中行走,但只有骆驼而已,牧民是不会跟在它们身后的,因为骆驼能吃的苦人是吃不了的.在新疆,骆驼在沙漠中留下的故事对人是很好的激励.比如沙漠中刮沙尘暴时,很多动物都逃离或毙命于沙漠,骆驼却总是极其安静地站立于沙漠中,或缓慢而从容地行走,如果风沙持续的时间长,它就用身躯挡住主人,然后用嘴去拱沙子,拱出一个大坑后让主人进去,它则卧在边上继续挡风沙.如果没有人,它则将头深深地伸入沙坑,等着风沙过去等细心观察过骆驼的人说,在风沙将天地遮掩得一团乌黑时,除了骆驼之外,没有任何动物敢向前迈出一步.骆驼可以在沙尘暴中准确无误地前行,得力于它们的好体力和对道路的记忆.由此可见,骆驼的记忆力在所有动物中首屈一指.还有一个有关骆驼的故事更为感人,因为水是骆驼的生命之源,所以骆驼对水的感应特别灵敏.夏天热得实在不行时,骆驼会找到地下有水的地方卧下,让湿润的地气帮自己降温.牧民掌握了骆驼的这一习性,在放牧时如果缺水,就在骆驼卧过的地方[1][2][3][5][6][7]向下深深挖掘,挖到一定的深度,便有汩汩冒出的水让他们欣喜若狂.有一年,一群牧民在沙漠中遇到了干旱,他们放出一峰骆驼去找水,他们相信它一定能寻找到水源.几天后,因面临人畜严重缺水的严峻事实,牧民们不得不赶着牲畜转场到别处去寻找水.他们走的那天,那匹骆驼仍没有回来.他们辗转了很多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水草丰美的牧场.这时候,从另一个地方传来一个消息,那峰骆驼在那个地方找到了水,一直在等他们过去.最后因主人一直没有走到它身边,它饿死在了那儿.
想着骆驼的这些故事,陈学庚觉得脚步变得轻松了很多.他想,在这样的大雪天行走想想骆驼的故事倒也挺好的,它可以让人从内心感到一种力量,也可以起到避寒的作用.
就那样,他走了一天.天一直在下大雪,茫茫雪野上只有他一人像一个小黑点似的在向前移动.有一次,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沉重得再也迈不出一步了,他以为自己的力气已经被耗尽,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向四周望了一下,白茫茫的雪野里空无一物,更别说有人了.他突然变得沮丧起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啊啊啊”地大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但在无意低头的一瞥间,他看见自己的两只鞋子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噢,原来是鞋子上的冰让自己感觉到沉重.他脱下鞋子将上面的冰磕掉,随着那些被磕碎的冰片――从鞋子上掉落,他内心的郁闷也似乎不见了.他高兴地哼起一首歌,又继续往前走.
天黑后,他终于回到了130团,60多公里路程被他甩在了身后,他浑身累得没有了一点力气,但一想到马上就可以付诸实施研制镗缸机修理设备了,他的内心仍漾起一股欣悦之感.
就在那个大雪飘飞的冬天,陈学庚研制出了镗缸机修理设备.机械厂负责130团全团拖拉机的大修,此前大修发动机时,磨损超标的缸套都要送到农七师第二大修厂排队等待镗缸,很是影响拖拉机的修理进度.
现在好了,自镗缸机制造成功,发动机修理时的镗缸问题彻底得以解决.
但不久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发动机缸套技术标准要求表面光洁度非常的高,镗缸机只能镗削掉多余的金属,经镗缸机镗过的缸套必须由磨缸机对表面抛光后方可使用.问题未得到真正解决,陈学庚又立即投入磨缸机的研究中去,经过夜以继日的努力奋斗,简易磨缸机创造出来,缸套修复问题终于在农七师130团得到圆满解决.
虽然屋外大雪飘飞,冰天雪地,但他内心却很温暖,相对于此前的无数次设计准备,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开始.
6、水力测功机
24岁的年龄是不会满足于成绩的,紧接着,陈学庚开始了对水力测功机的研制.
水力测功机是发动机大修必备设备,发动机大修后是否符合标准的一杆秤,没有水力测功机是不能进行发动机大修作业的.70年代初期,我们国家还是很落后的,有限的设备购写靠指标分配,尽管如此,市面仍没有足够的设备供应.缺失,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遗憾和无望.没有水力测功机,拖拉机的发动机修理完成后,便不能进行必不可少的热磨合,更不能检测其工作部件及整体性能是否合格.针对现实存在的问题,130团机械厂的领导把这一任务交给了陈学庚.
如何去完成这一艰巨任务成为他思考的中心问题,经多方打听后得知了―个好消息,南疆农二师29团最近购进一台水力测功机,后又细打听,得知那台水力测功机就安装在29团的修造厂.
他立即请示机械厂的领导,去农二师29团“学习”一下水力测功机.他所谓的“学习”,实际上是取经回来,为130团谋发展.
他的请求得到批准,他和同事匆匆忙忙赶往南疆.南疆即新疆人对新疆以南地区的称呼,包括库尔勒、阿克苏、克州、喀什、和田五地州,按大致地貌划分的话,这五地州基本上在南天山、帕米尔、喀喇昆仑山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中.农二师的师部在阿克苏,在五地州中算条件好的地方.
他们一行先坐车到乌鲁木齐,然后转乘夜班车前往阿克苏.到阿克苏需要在夜班车上坐三天两夜.这种班车一般都有两名司机换着开,白天黑夜不停歇,所以新疆人称之为夜班车.三天两夜的路途是遥远的,但挨着时间一点一点仍在向前移动.陈学庚觉得自己这一行人此次出来的目标就如同这遥远的路程一样,要想接近是多么艰难和不易啊!
在车上挨了三天两夜后,终于到了阿克苏,后又经一番艰难找寻才到了29团修造厂.陈学庚对接待他们的人说,我们来的目的就是看看你们的水力测功机,希望能满足我们的这个要求.因为都是兵团人,他们的这个要求得到了29团领导的同意,并马上领他们去看那台水力测功机.
进入车间看见那台水力测功机的一瞬,陈学庚的内心一下子泛开了一种冲动,那台水力测功机不但通体崭新,而且在灯光下泛出明亮的反光,他恨不得扑过去抚摸一把.那台水力测功机是由湖北马房山工学院设计制造的,其外观设计和内部结构在当时堪称一流,把陈学庚这个迷恋机械的人诱惑得不能自已.
当他和同事对那台设备仔细观看一番后,内心的那种因为亲眼看见了这个让他们魂牵梦萦的机器而激起的兴奋感马上转变成了一种恐慌.他们之所以恐慌,是因为那台机器使用了某些先进技术,它的构造十分复杂,要想了解其结构,看一看、摸一摸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必须把它拆开,才能从外向里一一看个究竟.
29团的人觉得他们看完了,便热情地说,走,晚上团里请你们吃饭.
但陈学庚一行几人却站在那台水力测功机旁不动,提出了一个让29团人大吃一惊的请求:因为技术原因,能不能将机器拆开让我们看―看.
29团的人没听完他们的陈述理由,就不高兴地说,我们刚写来这台机器,而且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才安装起来,还没用呢,便拆下来让你们看,这不是开玩笑吗
陈学庚诚恳地说,如果不拆开看,我们就不能了解机器的原理,我们这一趟就白跑了.
29团的人觉得他们从北疆跑到南疆来确实挺远的,在路上吃了那么多的苦,如果不让他们拆开机器看,他们便真的就白跑一趟.但好端端的一台机器,一次都没有用就被拆了,真的是太让人不忍心啊.
陈学庚说,我们保证拆开看过后,完好无损地安装上,而且不让机器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再说了,拆开后我们可以一起研究它的结构,以后如果你们遇到什么问题,一定会心里有数,不用再拆开看了.所以说,这次拆等于是避免了下次拆,是好事情.
他的这番话打动了29团修造厂的领导和技术人员,他们同意了陈学庚一行人的请求.
拆开那台水力测功机后,陈学庚和同事如梦初醒,长久凝结于内心的疑团顿时一一化解开了.他们抑制不住兴奋,连夜用黏土拓制出了那台水力测功机的关键部位结构,并绘制出了图纸.
向29团的领导和技术人员道过谢后,他们急匆匆乘坐上了回乌鲁木齐的夜班车.夜班车的速度仍和来时一样,但陈学庚和同事们的心情却很好,觉得坐夜班车也是一种享受.此行一切如愿,回130团后只需依照图纸仿造即可.
然而,回到130团后100多天过去了,陈学[1][2][3][4][6][7]庚几人倾心做出的样机试车始终没有成功.一定是对那台水力测功机的仿制不到位.陈学庚不甘心,再度前往南疆,计划对那台水力测功机的关键部位结构再次了解一下.
如何了解呢,当然还是老办法――拆机器.
机器像人一样,经不起折腾,29团修造厂的技术员一看他们又来了,眉头便皱了起来.果然不出他们所料,陈学庚又提出了要拆机器的请求.他们心疼那台水力测功机,连连摇头不肯拆卸.
三番五次请求,均得到了拒绝.
无奈,陈学庚便只好让步,他觉得让人家再拆一次机器确实也说不过去,便提出能否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跟机钻研一下.同为兵团人,这个要求得到了29团人的准许.看吧,只要不拆机器,看多久都行.
陈学庚和同事对那台水力测功机的结构逐一钻研了解,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经过昼思夜想,苦苦钻研,终于寻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这台水力测功机的原理是依靠两对相向安装的叶轮,一个安装在壳体上,受力后根据作用力大小带动壳体倾斜一定角度,根据壳体倾斜角度的大小在指示盘上读出受力数据;一个安装在水力测功机主轴上,工作时与发动机连接,高速旋转.两对相向安装的叶轮由两片闸瓦隔开,打开闸瓦,叶轮表面相对,工作时互相切割水流,形成阻力.
问题找到了,原来在闸瓦打开后两对叶轮未完全相对,所以两对叶轮工作时不能切割水流,形不成阻力.
他兴冲冲地返回130团,马上投入了研制中.很快,便将水力测功机成功研制了出来.
陈学庚在机械研制的路上迈开了步子.之后的几年,他先后研制出了缸套离心浇注机、缸套粗加工卧式镗床、C620车床、制砖机、大型移动式顶车机等设备.其中水力测功机小批量生产,供周边团场修理厂使用,解决了当时修理设备不足的难题.他在兵团乃至新疆顿时声名鹊起,很多人都知道130团出了一个年轻的技术革新能手,他的名字叫陈学庚.
1978年,陈学庚因为在科研方面成绩突出,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科研先进工作者评选活动中脱颖而出,首次获自治区先进工作者荣誉,并光荣出席自治区科技大会.
7、铺膜播种机
20世纪80年代初,王震来新疆视察,倡议从日本引进地膜棉栽培技术.
新疆的农业,首先是棉花.南、北疆的气候十分符合植棉,大量土地都被用来种植了棉花.棉花于中国,于新疆都是一种荣耀――中国是世界上的纺织大国,新疆是中国的棉花大省.现在,新疆已成为中国最重要的优质棉基地.但在20世纪80年代,中国的主要产棉区还在黄河、长江流域,地处天山山脉一线的新疆的棉花产量还无法与这些地方的产量相比.从新疆的气候和地理因素而言,其非同一般的温差、干旱和光照条件均比黄河、长江流域要强很多,但为什么却没有产量优势呢
原因在于种植水平落后.
王震对新疆是有感情的,尤其对兵团有着格外深的感情,他高瞻远瞩,认为新疆的棉花大有发展前途,于是便倡议从日本引进地膜棉栽培技术.这一倡议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很快,兵团系统组织人力物力,先后在石河子七八师农科所和下野地试验站两地尝试种地膜棉花.在这之前,人们一直靠传统种棉方法,现在,要用新的方法种棉了,大家的心情都忐忑不安,不知结果会如何.
紧张的企盼过后,终于等来了一个让人们惊喜的结果――地膜棉取得了亩产115公斤的惊人成效,这个成绩与当时新疆棉花亩产不到40公斤相比,是一个很大的飞跃.人们一下子对从日本引进的地膜棉栽培技术刮目相看,强烈呼吁尽快将地膜覆盖栽培新技术引进新疆、引进兵团,以使棉花产量大幅度提高.
很快,人们的期盼得到了回应――石河子七八师农科所和下野地试验站地膜棉试种获得高产.于是,兵团系统的各植棉团场和自治区各植棉县市深受震动,各地均把目光投向石河子七八师农科所和下野地试验站,希望能将技术引进,在本地大面积推广地膜覆盖栽培新技术,以获喜人的收获.
但就在这时候,问题出来了.没有机械覆膜,如果像以前一样靠人工铺膜和播种,一天下来最多能完成0.4亩地的工作量.这样的操作方法解决一些小面积的试种尚可,如果对大面积的棉田实施则杯水车薪,一天干下来,宽阔的农田仍了无尽头,人只要望一眼远处的地头,便会全身没有了力气.同时,还出现了一个麻烦,因为要在地膜E点种,种棉的团场职工除了手持点种器一下一下地点种外别无他法.人们埋怨说,这样的进度还不如以前的老办法快呢.牢骚刚发完不久,人们又发现点种器把双手磨得起了很多血泡,一阵阵钻心的痛迫使人们不得不停了下来.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
兵团司令部对此十分重视,认为遇到困难不解决的话,问题就会接二连三地出现.于是,兵团司令部下了一个命令,所属各植棉农业师局尽快组织专业技术人员攻关,解决地膜覆盖植棉机械化问题.
很快,各植棉农业师局成立了20多个铺膜机研发组.
在农七师130团机械厂,陈学庚率先研制成功大型膜下条播机,可以进行播种、铺膜的联合作业,日功效达到150亩.此大型膜下条播机的特点是先播种,后覆膜,待棉花出苗后将棉苗从膜内解放出来,然后对膜孔封土.
播种和铺膜的问题解决了,但很快新的矛盾又出现了――用膜下条播机在膜下条播棉种,过―段时间便出苗了,这时候便需要人工解放棉苗和膜孔封土.劳力量十分巨大,并没有真正将农工从繁重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而且还出现了严重问题,膜下条播的地膜棉遭遇高温天气,农工来不及放苗,便有大片大片的棉苗被烫死.
问题出现,等于新的命令又来了.陈学庚勇挑重担,又带领研发小组开始了膜上点播机的技术攻关.但攻关了很多天,他率领的研发小组在核心部件――穴播器的攻关上卡壳了.
没有进展,人的心情便也变得郁闷和烦躁起来.一天,陈学庚憋足了劲从早晨9点一口气一直到凌晨3点多钟,持续了18个小时在工作室做试验,但仍然毫无进展.穴播器的难题之法像朦朦胧胧的一个影子,似乎马上要显形了,但却始终不肯露出真面目.疲惫像一张大网遮蔽了他的全身,他身体累,心情烦,无奈之下拖着疲乏不堪的身体快快然回家去睡觉,但躺下之后,却没有一点睡意.人就是这样,神经经过高度紧张后,即使再累却也无法入睡.但他却知道必须睡上一觉,否则第二天会因为精力不济而白搭一天工夫.
到了清晨,他仍处于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际,像是神助似的,他疲惫的脑神经突然变得活跃起来,很奇异地冒出了一个新想法,穴播器的难题随着这个想法的产生顷刻间迎刃而解.他无比兴奋,迅速起床穿衣,忙不迭地跑到试验室,按照那个想法干了起来.实际上,解决穴播器的难题的关键在于取种装置,做一个取种圆盘垂直安装到穴播器中不就可以较精确取种了嘛,操作很顺利,用了一上午,穴播器的难题便被攻破了.
不久,他们便研制出了膜上点播机,先铺膜、后在膜上打孔点播,紧接着对膜孔进行盖土,多道作业程序一遍完成.膜上点播机效率[1][2][3][4][5][7]高,作业质量好,使用方便可靠,深受人们喜爱.
接着,“2BMS系列铺膜播种机”研制成功,实现了铺膜播种的联合作业,加快了地膜覆盖栽培机械化发展进程,产品在我国16个省、市、自治区推广.可以说,这是一次与棉花有关的制造;也可以说,这是在兵团系统掀起的一场农机革命.在这场革命中,陈学庚始终是攻关带头人.多年后,参与了那件事的人们说起那次农机大攻关,仍兴高采烈,犹如仍在当年.
有一份报纸发表了―篇介绍陈学庚的文章,其中有这样一组数字:“1982年,陈学庚发明滚筒式膜上打孔穴播器,在此基础上成功研制出2BMS-6铺膜播种机,畦面整形、开膜沟、铺膜、膜上打孔播种等多道作业程序一次完成,3膜6行机一天作业120-150亩.效率高,作业质量好,省种、省膜、省工,经济效益显著,一台机具顶300个人工.1983年4月,该机具通过省部级成果鉴定,取得了农业机械推广许可证,1984年获得国家重点新产品称号,产品推广到全国16个省、市、自治区.正是由于新型铺膜播种机的研发成功,地膜植棉才迅速在新疆铺开.”
“1985年,陈学庚研究成功系列膜侧播种机;1987年研究成功膜上灌铺膜播种机;1989年研究成功换代产品2BMS-6(A)铺膜播种机.新疆兵团众多科技人员的不懈努力,实现了地膜覆盖栽培技术的全面推广.”
这一组数字,将永远留在兵团的农机研制历史中,也记录了陈学庚和棉花之间的渊源.
8、精量播种机
20世纪90年代后期,随着农业发展变化的需求,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提出“六大精准农业”发展战略.六大精准农业指的是以精准灌溉技术、精准施肥技术、精准播种技术、精准收获技术、田间作物生长及环境动态监测等6项技术为核心的精准农业技术体系.
这是兵团农业发展的好机遇.但当时的情况让人颇为犹豫,因为各团场已实现了铺膜播种机械化,每穴播种2--5粒种子的下种量应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开始了杂交棉优良品种的推广.杂交棉增产幅度大,经济效益显著,但每公斤种子80元的也让棉农无法接受半精量播种的播量,大规模推广不可能实现.
不仅如此,出苗后人工定苗也是一个大难题.各团场种植棉花面积大,定苗的时间又往往就那么15-20天.每年五月是定苗的关键时期,为赶时间,各植棉团场在这一时间内,学校停课、工厂停工、机关停止办公,统一赴一线连队帮助定苗.这是一个死命令,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开脱.于是乎,庞大的定苗大军在那些天遍布田间,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定苗任务,不付出一番辛苦是无论如何完不成任务的.
人们感叹,其他环节都机械化了,只有定苗这一环节还停留在原始年代.
这一难题必须彻底解决,而解决的方法就是研制出精量播种机.毫无疑问,这一艰巨任务又需要陈学庚去承担.他高度集中精力,和同事们一头扎进对国内外资料的查阅之中,随后又制定出了一系列方案,逐一进行研究试验.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2002年元月,陈学庚带领的团队终于研制出了一组样品.由于兴奋过度,陈学庚不检测思索地对助手们说,马上准备试验.一位助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所长,外面正下雪呢,没办法弄.
陈学庚这才反应过来,当时,天山南北一片冰雪世界,处处天寒地冻,的确无法在田地里进行播种试验.但趋于成功的那种迫切感让他变得急不可待,一番考虑,他们几人找到一家条件适于操作的铸造厂,决定在这里进行模拟播种.
天黑了,工人们都下班回家了.陈学庚和助手们在车间内用沙子当田地,进行模拟播种.这样的仿真实验效果很好,模拟播种把各环节的问题一一暴露了出来,同时也让很多环节得到了肯定.他们很兴奋,随即又循序渐进,加快了研发精量播种机的速度.
不久,精量播种机终于研制成功,一次作业完成铺设滴灌管、铺膜、膜上打孔、精量播种等八道作业程序.并根据不同作物技术特征,研制成功13种系列新产品,满足了棉花、玉米、番茄、瓜类、甜菜等作物对精量播种的要求,填补了国内外空白.
之后,精量播种机在使用过程中凸显出的优势,可用某报纸介绍陈学庚的一篇文章中的一个细节来说明:
一天,农三师伽师总场的农工用精量播种-机在田间作业,其速度很好,播种效果很好,转眼间就将大片棉田的播种完成了.有了这个新玩意儿,大家都很高兴,今年再也不像去年那样用老式播种机既费时间又费力气了.他们听说这种精量播种机是兵团农机装备研究所的陈所长(陈学庚)研究出来的,便都对他充满感激之情,说,陈所长是有本事的人,是咱们这些种棉花的人的福星.
旁边一对维吾尔族父子正准备播种棉花.儿子看到别的农工都将去年用过的老式播种机扔在了一边,换上了新的精量播种机,干得热火朝天.他便对父亲说:“用老式播种机定苗实在太累了,今年我家也写一台新播种机吧.”
父亲却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有钱写种,无钱写苗.检测如出了问题,棉花出苗不好,这一年就没有收入了,到那时,一家人怎么生活我看还是保险点,用老式播种机吧.”
父亲在家里说了算,无论儿子怎么争辩,他仍然不为新的精量播种机动心,仍然把那台老式播动机翻出来,擦去上面的灰尘,把它扛进了地里.他已用这台老式播种机好多年了,虽然使用起来人是累一些,费力气也多,但却从没有出过问题,所以他觉得使用它踏实.
儿子望着父亲的背影,很为他的固执生气,但他没办法阻止父亲,只好闷闷不乐地跟着他下地去.
到了5月份,使用新型精量播种机的农户都已全部将棉花播种完毕,在家里放松身心休息了,而那对维吾尔族父子却因为使用了老式播种机,在速度上慢于别人好多倍,所以仍顶着酷热的太阳在地里干活.落后是因为父亲不明智采取工具的原因,儿子越想越生气,便责怪起了父亲:“我说用新机子你不听,你看人家都休息了,我们却还在地里定苗,这活你自己干吧.”说完扔下工具走了.
父亲看看别人,又看看自己,这才知道了精量播种机确实比往年用的老式播种机省种、省工,节约大量的成本,但自己决策的错误已无法更改了,只能无声地叹息.
有很多人都知道发生在陈学庚身上的另一个与机械设备有关的故事.
2003年10月底,正是新疆各地紧张粉碎农田茎秆的时节,一位芳草湖农场的拖拉机驾驶员急匆匆赶到农垦科学院,手里举着一根茎秆切碎机断轴,口口声声要找陈学庚吧帮忙.原来,他的茎秆切碎机是某地一家小作坊的产品,性能不是很好,他购写回来后不久就断轴了,他听说农垦科学院的陈学庚技术好,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便专程来找陈学庚帮忙.
那天是星期天,陈学庚在家休息,听到消息后当即赶到农垦科学院,仔细查看后发现农机研究所没有符合他的茎秆切碎机规格的配件.那位驾驶员急得在院子里打转,急切之情一时难以言说.陈学庚想,如果自己不管他,眼下正是粉碎农田茎秆的大忙季节,他的损失就大了.于是,陈学庚―边安慰他,一边给他测绘了一张图纸,然后又带领他到机械加工厂亲自制造了合适的配件.
那位驾驶员的心里踏实了,感动得满脸喜悦,对陈学庚说:“我们之间以前根本不认识,你是研究所的所长,我是团场的农机工,你却这么认真帮助我,你们农科院真的靠得住.我以后更新农具谁的都不要了,就写你们农科院的.”
在石河子的那几天,我本打算和陈学庚去棉花地里走走,我想看看与棉花打交道大半辈子的他,如今看到棉花时会是怎样的神情.但因为他那几天忙,加之我后来又急于赶回乌鲁木齐处理杂事,所以这个愿望便落空了.
快写完这篇文章时,兵团的一位朋友给我讲了一个他父亲的故事.他父亲在兵团连队种棉花40年,是属于播种兵团第一茬棉花的老农工,到了65岁,在儿女们的一再要求下,才把地交给连队随儿子到乌鲁木齐生活.但多年种棉养成的习惯让他在每年临近春耕时都坐卧不安,趁儿子不注意偷偷跑到石河子的棉田地头,―个人独自伫立一天,然后魂不守舍地返回.我的朋友说,他父亲与棉花之间是有感情的,那种感情是用40年的时间建立起来的,我们下一代^无法体会他内心的感受.他还说他父亲每次去棉田边站一天的时间总是选在春耕之前,因为那时候棉田里还没有耕地的人,父亲好像怕被别人看见他没有地种了,变成了一个闲人.
无独有偶,陈学庚也是与棉花打交道40年的人,他对棉花的感情一定比任何人都深.我在想,某一天,他会不会也独自一人去棉花地边望着棉田出神呢
责任编辑 宗永平[1][2][3][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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