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医生(短篇)

柴一江来后沟子行医十年了.十年间,他接生的孩子有的都上学了,有的都开始给家里干活了.他转眼也四十岁了,虽然他经常去山里采药,风吹日晒的,却并不显老.
后沟子不大,总共住着五百来户,两千四五百口人.但这沟很长,几个小村落由东往西延续十几里.柴一江经常就行进在这条沟里.沟里没有像样的路,全是土路和石路,道路还经常被雨水淹没.一次,他碰上了泥石流.泥石流顺着陡道往下走,他绕着泥石流往上走.走了几十米,来到一块高地上,听见有人在叫喊,他扬起头,就看见几个村民正站在山上为他担心.他笑着挥挥手,另一只手扶着药箱,又接着赶路了.
事后几个村民找到他,劝他以后还是要小心些,哪怕有紧急的病人,大夫的安全也得先保证呀.他只是笑笑说,不要紧.其实,他已经后怕了.他走过去十几分钟,泥石流变大,几棵碗口粗的桦树被冲倒了.那天,他是去接生.孕妇的男人上午来过医务室,请他下午过去.柴一江知道那女人一时还生不了,可还是想快点到达.她以前生过一个女孩,也是他接生的.她怀孕的第六个月,身体出现一些问题,主要是下面出血.她担心自己会流产.他也有这种担心.他就每半个月给她检查一次,除了最近的一次,每次都是她过来.每次她来了,他都要让她在医务室住上两天.这虽然也叫住院,却不收费,她丈夫只是过些日子给大夫提些东西,比如猪肉或面粉什么的.那时他会客气一下,最后东西还是让留下来.村民们手里的现钱很紧,他经常也就挣不上现钱.好在这些东西都是日常需要的,也就省了写.村民们都很感激他.他们记不清,他救了多少条人命.半夜人家来喊,他带上东西,就上路了.有他在,村民们感到安心.他们曾经担心,他会离开.他的女人和儿子住在很远的一个县城.可他没走.
要生孩子的女人叫何满香.柴一江到最后也弄不清,她为什么总是流血.她在医务室里住上一两天,就不再流血.他建议她暂时不要跟丈夫同房.他说为了保住孩子,有什么不能忍的.他当着两口子的面,也这样讲.何满香就经常在医务室住一住.医务室是三间很干净的房子,中间看病,左边一间是观察室,右边一间是住院部,里面有三张床.医生住在这三间屋子的对面,是个套间.套间他要付一点租金,三间医务室免费使用,它原先就是医务室,只是在他来之前空了好几年.
虽然一直没弄清何满香的病因,柴一江却能让她比较健康地挺到现在.在何满香眼里,柴医生真是了不起.何满香跟所有的病人一样,在柴医生跟前总是很配合.一天,大夫从她身下取出一点分泌物,仔细闻等最后说,还正常.他没有仪器,只能靠经验.一些办法,还是父亲传授的.父亲总是说,望闻尝问切,成就在五学.他又加了一个“慰”.以他的经验,病人最需要大夫的亲善和抚慰,以获取信心和勇气.
柴一江的土办法还有很多.他一般能用草药就用草药,草药不仅便宜,而且有独特的效果.很多村民欠了他的钱,就给他还草药.他们每次进山,都忘不了采些草药回来.在他的院子的空地上,总是晾着各种草药,那里面还有很名贵的草药,以后可以拿到县城卖掉,把得的钱连同以前挣的钱都寄给他女人.

柴一江的女人来过后沟子几趟,有两次是在春节,有三次是在夏天.那时,他们的小孩正好放检测了.这两个季节是后沟子最艰苦的时候.春节前两个月,后沟子已大地冰封.柴一江连个火盆也没备上,母子俩只好一上午都坐在火炕上.这火炕哪里比得上城里的电褥子.可这里连电也没有.母子俩一次住到初三,一次住到初五,就赶紧走了.夏天好过一些,然而山里的蚊子特别大,也不怕蚊香.蚊子整天给这一对母子赠送红包.
“你也一起离开吧.”一次,女人临走又这样说.
“回去干什么呢县城需要我吗”他还是这样说.
“咱们这哪像个家啊”
“不错了.我能经常给你们寄钱,你们饿不着肚子.做生意租房子得查重这几间医务室免费让我用,两间住房的租金也很低,我心里宽展啊.你不是说,我还是不显老吗”
“哪我们春节再来看你.”
他让她把几十斤腌肉全带走.她喜欢吃腌肉.
“不给你留下一点”
“你跟孩子好好吃吧.我还会给你们腌的.”
可是,春节她没有来,下一个春节也没有来,倒是在那个夏天领着长高了的儿子来了.儿子两年没见父亲,感到生疏,十几天里,没叫过一声爸爸.柴一江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件事.当儿子临走的那天,用很小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柴一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两眼立刻就湿润了.
柴一江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他除了行医,没别的本事,再说他又没有文凭,没有执照.他是跟着父亲自学出来的.还只有十几岁,他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后来在老家县城定居下来.在他二十五岁的那年,一个病人吃了父亲配制的药,莫名其妙地死掉了.父亲开的配方虽然没错,还是被判了刑.有人怀疑,是中药店里的人做了手脚.父亲的性格过于刚硬,在监狱里待了一年就死了.柴一江从此不再行医.可女人和孩子都得他养活.他便走南闯北,做小生意.最后经人指点,来到后沟子.这一带沟深山大,雨量充沛,草木旺盛,果真是出草药的地方.
就在他住下来的第二个月上,附近的一个村妇难产,接生婆来金萍没了办法,跑来找他.她给他卖过不少药材,还从他这里听到过不少治病的土法子,所以绝望之中就跑来求他.他背起两个药箱子,就跟上了来金萍.最后,孩子顺利生下来.他的名声很快传出去.连后沟子以外的村民,也常来找他看病.
就这样,他重新当起了大夫.父亲的死,使他更明白了六学的道理,也就更不敢懈怠.在后沟子,他把六学尽情发挥.
他感激后沟子,他再也不用四处颠簸了.

柴一江见何满香躺在床上,朝她点点头.何满香见柴医生来了,心里顿时轻松下来.瞧见柴医生鞋上裤子上的泥巴,全家人都很感激.柴一江顾不上喝水.何满香把上衣掀开,把裤带也解开.她让丈夫先出去.她把这里当成了诊室.柴一江按着她的肚子,问她的感觉.他闻见了一股清香之气.
“你喜欢香皂味,我早上又用香皂擦了身.”
“所以很香.胎动正常.据我的经验,这是个男孩子.”
“我做梦都想要个男孩子.谢天谢地.”
“一定是男孩子.”
“我该怎么感激你呢”
“我也没干什么.”他回过头,见她的丈夫正把脸探进帘这边,“你进来吧.晚饭要给她吃好一点.”
“她今天吃了一个煮鸡蛋,可以了.”她丈夫说.
柴一江来到院子里,把脏鞋脱下来.专门从自己家里赶过来帮忙的何满香的婆婆,赶紧取了一双拖鞋来,还要把脏鞋拿去洗掉.柴一江说不要洗了,回去照样是泥路.
晚饭,何满香的丈夫给柴一江单独端来一碗红烧鸡肉.
“要给孕妇吃好一点,她要出大力哩.”柴一江说着,去厨房把红烧鸡肉拨出来一大半,亲自端到何满香的面前.“虽然你已生过一胎,问题不大,可还是要吃好一点.”他总是愿意趁机鼓励她,放松她.见她不吃,他便要给她喂.他是习惯了.在他那里住院的病人,经常是他喂饭,饭也是他做好.何满香便只好自己来.柴一江让她拿好碗筷.这时,她的婆婆想起自己这两天心脏有点不舒服,就请医生给看看.柴一江请老人在椅子上坐下来.虽然天气较热,柴一江还是把听诊器放在手里捂了一会儿,才按在老人的胸脯上.接着,他又切了一阵脉.
“饭要凉啦.”老人不安地说.
“我出了一身汗,想吃凉一点的.”柴一江安慰说,“心脏没大毛病.不过还是要小心点.儿媳生孩子,多让儿子操劳.我有丹参膏,是自己熬制的,送给你一些.要连续服哩.”
这天晚上,何满香生了,果然是个儿子.当全家人都欢天喜地的时候,柴一江却软软地坐在了一边,连水都懒得喝.半小时后,他说还要去看别的病人,就打开手电,匆匆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他回到家里,甩掉鞋,立刻就瘫在了床上.
[2]
在后沟子,人们把生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接生婆就特别吃香.可接生婆并不是大夫,遇到难一点的情况就解决不了.接生婆也看不了其它病.柴一江来了,来金萍的生意就清淡了.但来金萍的丈夫是组长,也就是过去的自然村村长,家里的经济不会因此就衰落不振.来金萍有了新的行当,在村里做法事.这比接生来钱快当,而且谁也不敢欠法师或巫师的钱.来金萍也并不整天都当巫师,村子既然不大,平时也没那么多人来请,她平时跟一般妇女也没什么两样.如今在后沟子,接生请大夫,可想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就要请巫师做法事.何满香也请过巫师.对来金萍来讲,挣钱确实比过去更容易了.何满香生了儿子,家里备了三百块钱大礼,送给来金萍.可何满香家从头到尾也就只给了大夫一百多块钱和十几斤肉.倒是来金萍过意不去,给柴一江又送了一些肉.她说,你是在给我科学保驾哩.柴一江倒觉得没理由收.只是来金萍一家经常让他看病,欠着不少药费,他也就收下了.七年前,来金萍生第二个孩子,也是柴一江接生的.她那时欠的钱,到现在也没还清.
柴一江见她只用半个屁股坐着,就想起她的痣.那痣上还长着两根长长的毛.好几次,柴一江给她做完正常检查,她就把裤子退下去,让他看,问他这颗痣是不是需要割掉.
“这又不是病,不必割掉.”他总是这样回答.
“你割了,我给你现钱.”
“这又不是病.”他还是不割.
“你为啥就不想挣这份钱呢”她都有些急了.
“我只挣病人的钱.”
那时,她生气得很啊.可如今,她又对他非常满意了.这颗痣成了不平凡的标记.说也奇怪,这颗痣一点一点增大,上面的两根黑发也更长了,都能在大腿上绕一圈.一切都是奇迹,都是苍天看好她的证据.她整天满心欢喜.她经常告诉别人,她的屁股上长着神的脑袋,这脑袋专管屁股上的事.
柴一江这时想,她的痣都让她坐不成了,显然算是病了.
她很聪明,马上看出了他眼里的意思.
“小脑袋又长大啦等真要感激你哩.”
他不放心,让她趴在床上,他要瞧瞧.
他弯着腰,捏一捏痣,捏一捏旁边的肉,捏一捏痣,捏一捏旁边的肉.陡然之间,这颗痣让她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它可能是瘤子,但愿是良性的.”
她一下转过身,坐在那里说：
“怎么会是瘤子呢,是一颗痣.”
“像是瘤子.你快去医院化验一下.”他又让她趴下去.她还没觉得疼,他已经挑破一点,用东西接住这滴血.
他竟然用自己的舌头,抿住了这滴血.
“有麻烦吗”
“最好还是早早割掉.”
他用东西嗽了嗽口.
窗子上这时有个人头.这是来金萍的丈夫刘宝贵.刘宝贵见自己的老婆脱了裤子,屁股撅着,就猜到是在跟大夫研究她的小脑袋.他本想进去,觉得不妥,就在窗子上又趴了一会儿,见老婆把裤子提起来,他才走了.不久,她也离开医务室.

来金萍的痣,眼看着越长越大了.她和丈夫都担心起来.终于有一天,她去三十里外的乡医院检查了一次,连同路费吃喝一共花了好几百块.人家说,是瘤子无疑,会不会转成恶性的不能肯定.他们建议她,去县上的医院看看.这里离县城一百里,要翻多少山,说去就能去吗最后,她又来找柴一江.
“你要查重”
“给我送一些肉就行了.”
“然后就给你女人做腌肉你女人真是好福气啊.”
他让她趴好,他仔细观察.
“有麻烦吗”
“还是割了好.长着这么个东西,会觉得很麻烦吧”
“我倒不觉得麻烦,是老刘觉得麻烦.”
“他怎么会觉得麻烦”
“他不好对我使闷劲儿了”
“嗯那就割了吧”
她想,万一它不是什么,就太可惜了.如今远近许多人都知道,她有一颗小脑袋,小脑袋上有两根长长的神发.但还是命要紧啊等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她想跟宝贵商量一下.可宝贵要说什么,她还不知道吗他只会珍惜她的性命.
“那就等割了”她的目光,似有几分恍惚.
柴一江帮着她把裤子脱下来,把上衣推上去.她虽然快四十了,可还没有到发福的季节,身段看去分外匀称,加上皮肤又很白,他的目光不由怔了片刻.他还闻见她脸上手上的香气.她们如今来医务室看病,都要先好好洗洗自己.他经常说,要经常用肥皂洗手,肥皂是近代最伟大的发明之一,让世界少死了好几亿人.不过,她们平时还是舍不得用肥皂香皂洗手.她们要抓东西吃,就把手在衣服上蹭蹭,以为这样就卫生了.
看到她的好身段,他心猿意马起来.这是以前没有过的.真糟糕.他不想在今天做手术了.然而,又怎么向她解释呢
最后,他很成功地把那个东西割了下来.
按照他的要求,她在观察室里住了几天.
来金萍出去后,感觉别人的目光全都不一样了.接下来,再也没有谁请她做法事.一天,她听说于素贞的儿媳怀孕了.见到于素贞,她说,不想让儿媳生个男孩吗于素贞一怔,说,听说柴医生把你的小脑袋割掉了.来金萍猛地扭过头,走掉了.
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的那东西就是痣.

这天,刘宝贵来到医务室,让柴一江拿出执照与,他要预先看看.乡上的检查组很快就要到了.柴一江当然拿不出执照与.刘宝贵说,那你就先不要看病了.柴一江说,我采药可以吗?要不你把欠的钱还我,我这就回老家.刘宝贵说,谁也没赶你走嘛,这是上面的精神,我这个组长有什么办法
当天,柴一江把自己的东西从医务室里全拿了出来.
第二天,他带上干粮,肩上背着褡裢,进山去了.来金萍那时亲眼看见,柴一江是一副进山采药的样子.
命运一直在与来金萍作对.柴一江走后的第二天,村里一对年轻人发生口仗,女的一时想不开,把手腕割烂了.男的大吃一惊,赶紧过去把她的手腕捏住.女的这时也后悔了,两个人这就往村里的医务室走.可医务室锁着门.他们又往别处赶,还用土办法往上面乱抹东西.半道上,两人又吵起来.女的走了,说自己就行.男的狠狠心,没有陪.这天,她身子不灵便,竟然滑下了山崖.听到死讯,来金萍的心好似被重重地割了一下.
柴一江回来,听到这事,便一怔.后来的几天,刘宝贵却一直也不来找他.渐渐,他也就打消了再进医务室的念头.
半个月后,他又进山了.说也奇怪,那天来金萍又远远地望见身上背着褡裢的柴一江.当时,她的心就堵了一下.
当孕妇蔡小芬生孩子大出血死在家里的炕上,前来接生的来金萍就更明白了,命运一直在与她作对.柴一江回来,她就跟进来说,柴医生,你还得在医务室干下去呀.
“你说啥”柴一江没有听清.
来金萍坐在门槛上,哭了.

柴一江不想再进医务室了,他思念家乡了,思念老婆和儿子了.这些天,他待在深山里,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家.
这一天,刘宝贵亲自上门求来了.可柴一江仿佛铁了心,就是不答应.刘宝贵走了.几分钟后,刘宝贵领来了几个人.那时柴一江正蹲在院子里整理药材.刘宝贵拿出来一张纸,对柴一江说,这些年来你调戏了多少女人,人家已经连名将你告上了.
柴一江站起来,似乎不明白组长在说什么.
“你要是答应留下,这状子可以先压住.”刘宝贵说.
柴一江似乎还是没有明白,摇摇头.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都给我上.”刘宝贵说.
何满香的丈夫第一个扑上来,照柴一江的脸上就是一拳.接着有人举起棍子,照柴一江的头上给了几下.柴一江的身子摇了摇,倒下去.刘宝贵过去,见柴一江的眼睛还在一翻一翻,就把柴一江的鼻子狠狠拧了几下.他站起来,去那边拉起屎来.一群人惊讶地瞅着组长.组长用东西挑了一些自己拉的屎过来.
“你喜欢接生,你还喜欢把嘴当仪器等”刘宝贵一边这么叨叨,把屎抹进了柴一江的嘴里.
几个人先是嘿嘿笑着,接着也模仿组长的样子,弄一点刘宝贵拉的屎,过来抹在柴一江的嘴里和脸上.
“你竟然敢把神的脑袋割掉.”何满香的丈夫边抹边说.
“你收费低,是别有用心.”另一个人说.
“你喜欢接生,还喜欢闻女人的香味等”
“你把神的脑袋割掉,是想让我们断子绝孙.”
“你还喜欢给女人做结扎,你好缺德啊哩.”
“这山里的药,全被你一个人采光了.”
“你给女人接生,能不能蒙住眼睛”
“我建议你招我女儿当学徒,你不听.”
“整天摸别人的老婆,你心里舒服”
“给他的眼睛里也抹上.”
“耳朵也抹上.”
“还有鼻孔.”
他们把柴一江绑起来,拖进屋子,从外面把门锁上.
晚上刘宝贵和几个汉子又来问柴一江,愿不愿意留下,村民们就要去法院了.告了法院,人就得留下来,等案子结了,才能走人,这也得好几年哩.柴一江见一张纸上果然有何满香、来金萍等人的签名.他闭上眼睛,摇摇头,又点点头.他猜测,她们并不想伤害他,只是想让他留下来.他觉得自己活该挨打,他想抛弃他们,实际上他们是在救他,他除了行医,什么也不会,他一定是昏头了,他想让老婆孩子饿死等他在纸上签上名字.
“这一签就是三年,双方都不能后悔.”刘宝贵说.
当天夜里,柴一江就把东西又搬进了医务室.
“你留下来了”第二天早上,何满香跑来.见他点头,她笑了,像小姑娘一样摇着身子,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
柴一江也轻松地一笑.这些天,他还没有如此轻松过.可接着就想起昨天被她丈夫抹了屎,就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当他抬起头来,看见来金萍在窗户上慌张而满意地对何满香笑了一下,又把头藏起来.这时,他心里的一切痛苦,就像水蒸气一样地要涣散而去了.她们是在救我哩,他想.
“今天就开始行医等”他小声对自己说.
【责任编辑苏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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