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那套书

这里说的那套书,指的是七十多年以前出版的一套儿童文学丛书,四本,不大不小的开本,每本的封面上都印着“儿童文学”四个大字.现在想来,这该是一套名副其实的《儿童文学丛书》.当时我还是一个小学生,只知道看书里好看的故事,至于书的主编是谁,由什么出版社出版,可一点也没有放进头脑里去.

这套《儿童文学丛书》是我的一位在省城工作的堂哥送给我的.它们既是我自己拥有的唯一的一套书,也是我最喜欢看的一套书.那时候小孩子能有自己的一套书是很不容易的,这就成了我在同学们当中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几乎整个班级里的同学都向我借过这套书.

这套书我究竟看过多少遍,现在已记不确切,少说也在二三十遍以上吧.不过,说来惭愧,如今还留在我头脑里的却只有两篇故事.这两篇故事一篇题名叫《夹竹桃开花的日子》,另一篇的题名已说不清楚.

《夹竹桃开花的日子》讲的是有两个年轻的姐妹从小生长在平原地带,天天都忙着种花养花,生活过得既平静又幸福.一天,有一个过路的老爷爷在她们家里过了一夜,给她们讲了大海边上的美丽风光.姐姐从此就非常向往大海边上的美丽风光,天天都闹着要到大海边上去游玩.妹妹再怎么劝她,她也听不进,终于离开妹妹到遥远的大海边上去.临走前对妹妹说,她将一路走一路种上夹竹桃,如果夹竹桃开花的时候还没有回来,请妹妹循着夹竹桃到大海边上去寻找她.结果,等到第二年夹竹桃开花的时候,她一直没有回来,妹妹就循着夹竹桃到大海边上去,但却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影.黑夜来临以后,妹妹在大海边上拼命喊叫着她的姐姐.这时候月亮从海面上升起了,在银色月光的照耀下,从远远的海面上传来了姐姐的回答.原来姐姐已经变成了一条美人鱼,再也没法和妹妹见面了.

另一篇我已经说不清题名,讲的是某个城市里生活着一个男孩子,他从小喜欢爬高,然后从高处往下跳.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爬高和下跳的本领越来越大.到了成年以后,他已经能从很高、很高的地方往下跳.一天晚上,为了欢庆什么节日,他决定从当地一座最高的塔顶带着燃烧的火把往下跳.这件事轰动了整个城市,所有的人都来观看他的表演.人们看到一道明亮的火光从塔顶飞向地面,在黑色的夜空里显得非常壮观,使观看的人欢声雷动.然而,人们跑去寻找他,却再也找不到了.后来,人们每次见到夜空中有陨星飞落,就会想起他,缅怀他的勇敢精神.

这两篇故事的作者是谁,那时候我根本没有留意；但里面画的插图,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十分清楚,那两个姐妹,那个老爷爷,还有那个勇敢的男青年,画的都是外国人的模样,所以我以为大概都是外国作家写的故事.虽然我说不出这两篇故事想告诉读者的是什么意思,但它们却在我头脑里扎下了深深的根,以至在七十年以后的今天,还留着十分清晰的印象.

现在想来,这两篇故事所以能使我这样喜欢和感动,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它们都用十分动人的艺术美,表现了生活中的自然美.那姐姐因为向往大海的美丽风光而变成了永远无法和妹妹见面的美人鱼,那男孩子因为追求技艺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尽管都以悲剧而告终,但这种悲剧却给人以一种极其动人的“凄美感”和“壮美感”,令人遐想无穷.

感谢那两位不知名的作家,写了这两篇极富美感的故事,这才使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套《儿童文学丛书》.我相信,刊登了这两篇故事的《儿童文学丛书》,在我将近一辈子的文学创作生涯中,无形中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巨大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