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准你的节奏

“如果家境好,几代不愁生计,而且孩子对文史哲艺真有兴趣,可以去学学.普通家庭的孩子,还是以谋稻粱为主要目标吧.”

“我希望你们不要过于追求效率,效率总是以目的论的,事实上,我们都是处在过程中,这是生活的本质.我劝你们不要急于加入竞争,它将你们纳入主流价值体系,这会影响你们的价值观念.我希望你们有足够的自信与主流体系保持理性的距离,在相对的孤立中完善自己.”

这是作家王安忆在复旦大学研究生院毕业典礼上的一段致词,致词在微博上广为流传,观者多有喝彩.然而,一位网名叫“太蔟”的哈尔滨工业大学教授在转发王安忆的这篇演讲时,狠狠地给了当头一棒：“没家底的毕业生最好别听这种空头文学家的论调,否则会‘死’得很惨.”

泼冷水总是不受欢迎,却也道出几分真相.这是一个文学凋敝、抒情话语日渐无力的时代.正如作家莫言关于微博的几句感受性评议引起的轩然大波那样,文学家们的个体经验往往并不合每一个人的时宜,他们的创作富矿倚赖的是过去的人生经历,与当下多有疏离和隔膜.让这一批“知青作家”来对热辣滚烫的当下发言,与其说他们透支“理想主义”的道义资源,不如说是乌托邦话语在时代的断裂处六神无主了.

王安忆曾经对80后“作家”这样“畏而远之”：“我也不敢对80后们发言,因为他们一个个骂起人来都挺厉害的.但是我想,这也不是个人的问题,而是一个时代的问题.”

在一板一眼、刻苦勤勉的王安忆那里,对鸿沟以外的世界保持沉默和距离,是她高贵的诚实.经典写作与粗制滥造是不可兼容的.

让王安忆感到“无能为力”的不只是80后,还有城市.王安忆自述：“我和城市的关系是非常紧张的.” 在王安忆看来,“写作者都是生活的弱者,不是那么积极参加生活的.”在强悍的城市面前,王安忆承认,写作者是虚弱的,是被它改造的.

写作,是文学家们“蜗牛的壳”,他们背着它在城市里游荡,常躲避外面坚硬的世界.

在这个维度上,文学家们怂恿的理想主义,恐怕是无力的.又或者可以这么说,“与主流体系保持理性的距离,在相对的孤立中完善自己”需要资本和有门槛,它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复制的路径.

理科教授“太蔟”前不久曾掀起一场关于文史哲无用论的争议.他的表达很决绝,对一位毅然选择北大历史专业的女生,他怒斥“自作孽,不可活”、“文科傻妞”.除表达方式惊悚外,我并不认为其内容是危言耸听.中国的文史哲教育,不仅与理工科的科学通识教育脱钩,而且也与社会科学格格不入.如果缺乏科学的思维方式作基础,文史哲提供的是躲避和疏离现实的“虚弱世界”,“越读越傻”并不令人惊讶.

并不是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住着一个王安忆.更多的“文学天才”掀开来看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入目.

“如果家境好,几代不愁生计,而且孩子对文史哲艺真有兴趣,可以去学学.普通家庭的孩子,还是以谋稻粱为主要目标吧.”“太蔟”在“文史哲无用论”引发媒体争论后这样解释.文学、史学、哲学乃至艺术是一种贵族式的精神活动,它所能提供的,是人类的道德实践和审美实践,不以创造财富为目的.可怜那些“普通家庭”的孩子,却以文学为致富捷径、为家庭里的摇钱树.如是景象,“文学天才们”早已亵渎了文学,“文学”也成为媒体炒作文化的梦工厂,道德和审美荡然无存.

兢兢业业的笨拙的王安忆们在巨无霸般的“文学梦工厂”面前,是“自惭形秽”、“关系紧张”的,理想主义在这里也是失魂落魄的.

“家境”是一个充满了出身不平等意味的词汇,理当令人憎恶和排斥.励志的说法是,除了应当被考量的外部条件,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常常对自己的内在条件显得毫不知情,对自我的“天才”发生误会才是最为尴尬和致命的.

在“致命的误会”面前,王安忆们、杨绛们鼓吹过的“不争”便显得迂腐而一厢情愿,远不如“硅谷最有权势女人之一”的谷歌前副总裁、雅虎现任CEO梅耶尔给年轻人们支的招实在可爱.作为工作狂,梅耶尔保持精力旺盛的最重要的一条经验是：找准你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