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一种甜蜜的毒

点赞:10081 浏览:43850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09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马永丰1979年生.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发表于《十月》《美文》《延河》《散文选刊》等杂志.出版有散文集《醉倒在月光下》.现供职于志丹县委宣传部.

苦苦地暗恋了一个人那么久,突然有一天对方就转身站在你面前,终于张开怀抱意欲接纳你时,你却一时感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我在整理这部书稿准备出版的过程中,心情几乎就是这样,由最初的兴奋慢慢变为挥之不去的沮丧.重翻自己的旧作,如同自卑男人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一样不堪.写作者有将文字视为孩子的说法,而我发现自己的孩子居然都是些先天不足的残疾儿.想想这些年自己都干了什么?

我的文学梦最初孕育于一位初中语文老师.她在那三年里每周的作文课上的夸奖,让我认为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作家,于是经常以学校收费的名义骗家里的钱去写鲁迅、朱自清、郁达夫这些作家们的书.同样很快地,我也由一个原本备受各科老师青睐的优秀生,迅速变成了一个只被语文老师宠爱的偏科生.对文学的执迷让我很快尝到苦果,高考结束后,自己险些名落孙山.我最终被一所师范院校录取,这个结果,对我来说不啻当头一瓢冷水,我被泼醒了,却发现为时已晚,我开始有意疏远与文学的关系,每天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混迹于教室、宿舍与食堂之间,硬着头皮背诵单词和应付考试.出于习惯,偶尔也会忍不住去逛逛书店,却不再会写,只是以一个过气了的情人的身份与心态随手翻翻架上的新书.

两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我被分配到一个陌生的乡镇中学去做了一名英语老师.自己的人生大概也就此被定型了吧.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内心除了些微的不甘,更多的反而是平和.每天为应付上百名学生,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备课上,生活貌似过得很充实.闲暇时间,我通常独自一个人在小镇上漫无目的地行走,反思着过去.少年时的狂热,青年时的颓丧,这两种极端的表现其实都源于自己对文学的热爱.渐渐地我对文学的美好情愫又开始一点点复苏等


又几年过去了,像所有曾经被乡村哺育过的有志青年最终背叛了乡村那样,我逃离了小镇,混迹于县城.在县城的这些年,我在充分享受着比小镇更为健全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也时常会在一些毫无意义的忙碌中怀念起过去在小镇的时光.对于写作,好像也越来越缺少了自信,再羞于跟人提及文学,提及少年时的那些豪言壮语.用了近10年的时间装订成这样一本薄薄的册子,让我感到无比羞愧与惶惑.中国自从有了孔子之后就有了“三十而立”的说法,算算自己今年也刚好30岁,胡子一天不刮就会面目全非,有时候猛然想起来便不免要灰心和着急.一个男人到了这个年龄还一事无成,失望的恐怕就不只是自己,还有父母、妻儿以及亲朋好友们殷切的目光.

但作为一个已经中毒太深的吸毒者,其毒瘾又很难轻易戒掉.两三天不看书,就会感觉失重,心慌,一两月没提笔写点东西,就会认为活着没有成就感,没有奔头.文学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它让人慢慢建立起与世俗生活的敌对情绪,所以难免在以后的日子必须靠时常亲近它来缓冲这种情绪,以致愈演愈烈,最终不得不承认,文学的确能够安妥和提升人的灵魂,能够使人在纷繁的生活间隙得以沉潜,安静,清醒.

需要稍作说明的是,这部书稿的书名之所以取自其中一篇的标题,并不是因为这篇文章写的令我满意,恰恰相反,我一直觉得自己浪费了一个好题材.但正如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所言,我至今都十分喜欢“醉倒在月光下”这句话和它背后所隐含的全部意义.某种程度上,它是我人生整个情怀一个未被标出的注脚,一种隐秘的向往.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野心,希望自己文字的质地也能够像这句话一样,像想象中的古人一样,贯穿着蕴藉的意味、不动声色的深情与放达不羁的粗犷.但显然直到现在我都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于万一.这正是我对自己的这部书稿不能满意的原因所在.也因之,有许多更为深刻的记忆等待我去揭开,它们早已烂熟于我的心里,我却轻易不忍触碰,迟迟不敢动笔,生怕写浅了,写歪了,写瞎了.一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领地和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每写一篇,总是写时亢奋,重看便沮丧,时而觉得有失厚重,情绪大于生命体验,时而又深感缺乏灵性,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具备成为作家的天赋.尤其近一两年来,不断接触到一些新锐散文作家的作品后,他们全新的散文理念与文字风格几乎彻底颠覆了我从“五四”作家那里汲取到的营养,那种打破常规的组词造句方式为文字产生出人意料的张力创造了无限可能性,常常令我兴奋到阵阵眩晕.我开始反观自己,我一直错把生涩当成了深刻,错把四平八稳当成了老练,于是自己文字里充斥着沉闷和腐朽的味道.我意识到自己所要面临的显然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更难的则是思维方式的彻底革新.也开始明白一个优秀的写作者不应当只关注自身,而应该将眼光投射得更广一点儿,更高一点儿,更远一点儿.阅历的不足,局限了我的文字进一步走向开阔.在这种时候,将自己以前的习作结集出版,不难想见,我在这篇后记的开头所表达的心情并非只是出于矫情.但从另一种意义而言,或可将此当作是对过去的一个完结,我正好从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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