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突显的文学风格

点赞:4833 浏览:1726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4-07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摘 要:《论衡》是一部具有文学性的政论散文著作,突显出繁博、质朴的文学风格特征.《论衡》的文学风格既与王充本人的学者气质、人格个性及文章观有关,更是受汉代学术知识化的影响和社会虚妄风气的刺激.《论衡》的文学面貌是汉代政论散文的突出折射,具有承上启下的文学史意义.

关 键 词 :王充 《论衡》 繁博 质朴

《论衡》突出呈现繁博、质朴的文学风格特征.刘勰《文心雕龙体性》篇说:“故辞理庸俊,莫能翻其才;风趣刚柔,宁或改其气;事义浅深,未闻乖其学;体式雅郑,鲜有反其习;各师成心,其异如面.” 《论衡》的文学风格既与王充本人的学者气质、人格个性有关,又与其“为世用”“求真美”的文章观有关.同时,更是受汉代学术知识化的影响和社会虚妄风气的刺激.《论衡》的繁博有利于论辩的充分详细,但也有蔓衍冗沓以致影响文气的弊病;《论衡》的质朴是王充“疾虚妄”“求真美”写作态度的反映,但也多被人批评为寡于文采.《论衡》的文学面貌是汉代政论散文的突出折射,既有对先秦诸子散文、西汉政论散文的借鉴,又开创了新的政论散文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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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论衡》的繁博是其突出的风格特征,后人也多以此褒贬《论衡》的写作水平,或赞其论说辩析入微,或批其“繁而无要”.《论衡》的繁博体现在用事的旁征博引、论说的铺陈往复、语言的知识化上,这与王充“见事而作”的明理目的有关,也与他文章创作上追求“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自纪篇》)的写作风尚有关,又与汉代社会因经学发达、解经风靡而形成的知识化特征有关.

梁启超《湖南时务学堂学约》:“夫书之繁博而难读也既如彼,其读之无用也又如此,苟无人董治而修明之,吾恐十年之后,诵经读史之人,殆将绝也.” 这是维新变法式的极端思想,但其所谓“繁博而难读”却是常理,《论衡》虽用于浅明,但其思想深刻、“用事沉冥”、“训诂奇觚”,自然难读.但“繁博而难读”并不是“繁而无要”,因为《论衡》不是语言材料的简单堆砌,或是只为如一些汉代解经家们似的炫耀才学,而是引经据典以作为详实精当的论据.钱钟书说:“窃意《新论》苟全,当与《论衡》伯仲.傅玄《傅子》讥其‘繁而无要,词杂而旨诡’(《全晋文》卷四九),自应持之有故;然据残存章节,吾尚未甘佣耳赁目,遽信斯评.” 《论衡》虽然繁博,但都是围绕一个中心论点来铺陈的,这也是《论衡》能够以气结篇又气贯全文的根本原因.以此看,《论衡》是有繁博中含简约意味的.至于说“词杂而旨诡”,刘熙载说:“王充《论衡》独抒己见,思力绝人,虽时有激而近僻者,然不掩其卓诣.” 此处,应以范晔云“充好论说,始若诡异,终有理实”为是.挚虞说:“古诗之赋,以情义为主,以事类为佐.今之赋,以事形为本,以义正为助.情义为主,则言省而文有例矣;事形为本,则言当而辞无常矣.文之烦省,辞之险易,盖由于此.” 《论衡》以事形为本,其文繁博也有此原因.

《论衡》的繁博与王充的文章观有密切的关系,他说:“今不曰所言非,而云泰多;不曰世不好善,而云不能领,斯盖吾书所以不得省也.等今失实之事多,华虚之语众,指实定宜,辩争之言,安得约径?”(《自纪篇》)他要“疾虚妄”以“求真美”就不看重文章的简省问题,只要能论述清楚才是他的追求,而繁博能使论据坚实有力.他既批评世俗之人的不分好坏,又指出论辩之言不能简省.王充的繁博又与其能够“博通众流百家之言”有关.谢夷吾说:“充之天才,非学所加,虽前世孟轲、孙卿,近汉扬雄、刘向、司马迁,不能过也.” 不仅王充,观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尤其范晔《后汉书》所录文人、学者大多能够博览经学、汇通几家之言.这与文学自身发展演变的规律有关,各种文体都会逐渐分化、复杂化,如先秦四言诗到汉代五言诗再到魏晋七言诗,又如汉大赋的兴起到汉末抒情小赋的独树一帜,但作为《论衡》文学风格的繁博更是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逐渐形成的社会风气有关,“汉代文学的知识化,是西汉前、中期‘体国经野、义尚光大’时代精神的体现,也是汉代处于知识大整合、大发展时期,当时全社会崇尚‘博物’观念的产物.汉代文学的知识化,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文学的体质,文学作品兼有了知识文章甚至学术文章的某些品格.这种体质特征,使得汉代文学拥有了另一种魅力;但过度追求知识化,也会给文学性造成损害.” 汉代社会学术的知识化加深了《论衡》的繁博程度,《论衡》的繁博又影响了其文学性,但这不是说《论衡》不具有文学价值.

文本内部也是会有矛盾的,或者思想内容上,或者语言形式上,《论衡佚文篇》说:“周、秦之际,诸子并作,皆论他事,不颂主上,无益于国,无补于化.造论之人,颂上恢国,国业传在千载,主德参贰日月,非适诸子书传所能并也.上书陈便宜,奏记荐吏士,一则为身,二则为人.繁文丽辞,无上书.”王充是主张教化的,所以他要颂扬汉代以补教化,可是这却与他的“疾虚妄”“求真美”科学精神是矛盾的;然而,他反对繁博的丽辞无为君主,但其《论衡》依然呈现繁博风格,尽管繁而有要,却与他的主张略不相符.先秦典籍多是首创,唯《周易》哲思深邃、《尚书》佶屈聱牙类外皆是浅净之作,而至西汉时逐渐引经据典以为检测托.文学发展是呈波浪式,如萧统说:“若贤人之美辞,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辩士之端等语流千载,概见坟籍,旁出子史;若斯之流,又亦繁博,虽传乡简瞳,而鸯鼻笆亳,今乡所篮,亦所不取.”他以“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不录子书等文,且认为其繁博.《论衡》句式有骈体化倾向,这符合魏晋审美标准,但其繁博却不被认可,似乎是没有雕琢的缘故.

二、

《论衡自纪篇》云:“夫文由语也,或浅露分别,或深迂优雅,孰为辩者?故口言以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文字与言同趋,何为犹当隐闭指意?等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谈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王充的意思是他赞成口头语言,反对隐藏文意的书面语言,并且贤圣的话不是一定有鸿才,而是因为语言不通的关系.这造成《论衡》一书语言平实质朴的基本思想.《论衡》是明理之文,所以寡于文采. “质朴”一词在《论衡》中多次出现,或说古人单纯朴实(《说日篇》《答佞篇》《是应篇》《齐世篇》),或说古代社会风气淳朴(《道虚篇》《谴告篇》《顺鼓篇》《是应

篇》《实知篇》),皆是称许有加,而对后世浮华则颇有微词.《论衡》中的“质朴”虽不是论及文章的写作,但是却有共通之处.自西汉社会末期始,社会风气就已经走向浮华之态,这看似与政治权势联系紧密,却“乖道谬典”离教化远矣.“就两汉文章大体比较而言,东汉作品在气势、力度与感情的及行文的挥洒自如上逊于西汉,但对辞采、骈俪等形式美的重视与追逐的风气则比西汉愈益普遍、浓重,用王符的话说,就是‘争著雕丽之文’,从而对六朝骈文的成熟及兴盛产生了更为直接的影响,所以后世如韩愈、柳宗元等倡导古文排斥骈文体者,在汉文中推崇的是西汉文.” 王充就是要着眼教化,批判浮华的社会风气,自然他就赞成质朴的社会风气,表现在他的文章观里就是明理而忽视丽辞.王充的认识自然影响《论衡》的写作风格,如他《论衡自纪篇》说“没华虚之文,存敦庞之朴,拨流失之风,反宓戏之俗”,所以《论衡》呈质朴的风格特征.另外,董仲舒说:“此皆圣人所继天而进也,非情性质朴之能至也.” 王充所论质朴大概也是对董仲舒“天人感应”之论的反对吧.

孟子《万章上》云:“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 他的本意不是谈文学风格的,但是却对文学鉴赏提出了真知灼见,细观《论衡》,也有“平淡中见警策”意味.其实,尽管自两汉之际,甚至东汉初期社会浮华之气盛行,但处在悠久的中国古代文学的前期,整体看来汉代不论社会风气还是文学风格,尤其是文章风格,都是呈现古朴的面貌特征的.《周书苏绰传》云:“惟天地之道,一阴一阳;礼俗之变,一文一质.” 正如“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样,虽然表面如此,然而社会却是在发展中前进的.文风的变化也是如此,但这只是表象,文学作品的文学史高度却并不一定后世超古,这是后世提出“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重要原因.王充《论衡》是汉代散文的重要代表之作.

《老子》云:“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言不辩,辩言不善.” 老子反对虚伪的具有修辞之美的语言,因为不可信服,王充亦如此.在朴质的言辞上,《论衡》呈现出质朴的文学风格特征.韩非子说:“礼为情貌者也,文为质饰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质而恶饰.夫恃貌而论情者,其情恶也;须饰而论质者,其质衰也.何以论之?何氏之壁不饰以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 王充“非韩”是反对韩非子法家思想趋势离礼,却在文章写作上有共同之处,不仅如此,先秦很多作家及东汉论辩之文也是如此,如王符《潜夫论》云:“教训者,以道义为本,以巧辩为末;辞语者,以信顺为本,以诡丽为末.” 王符也主张教化,反对诡辩丽辞,这即是当时论辩文写作的共性之处.王充说“人如无文则为朴人”,他并不是完全反对修饰之文,而是反对虚妄的文辞害意.王充的特别之处是发展了质朴的风格,注重浅明语言的选用及更加深刻的质朴之风.


三、

《论衡》的繁博与质朴的风格特征是相互作用的,范晔将王充、王符、仲长统并列入传,观《论衡》《潜夫论》《昌言》的文学风貌,皆有相似之处,这既是政论散文的共性,也是与东汉社会的文学风气有关.钟嵘说:“二百载中,惟有班固《咏史》,质木无文.” 虽然他是针对五言诗而说,散文亦如此.当然,《论衡》的文学风格更与王充本人的气质性情有关.萧绎说:“繁则伤弱,率则恨省;存华则失体,从实则无味.等能使艳而不华,质而不野,博而不繁,省而不率,文而有质,约而能润,事随意转,理逐言深,所谓菁华,无以间也.” 《论衡》既繁又博,既质又散借骈形,言事明理皆深刻,是另一种“菁华”.刘勰《文心雕龙风骨》篇云:“情与气偕,辞共体并.” 情意与文气相结合、文辞与风格相配合才能使文章卓越.《论衡》作为东汉政论散文之首,与其繁博、质朴文学风格的突显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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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韩中华,河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汉魏六朝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