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棵的两棵文学树

大多数见到其本人的人,对王棵的第一印象是“帅”,不是那种扎眼睛的张扬的帅,而是一种先声夺人后继而经得起咀嚼的帅.

大概是因为王棵长着一副明星脸吧.今年3月份《解放军文艺》湛江笔会上,我一见他就觉得似曾相识,后来同住在一个标间,我观察了他好几天后,终于认定：王棵长得像郭富城,而且是中年版的郭富城.不久前,我才看了那部令郭富城这个一直不会演戏的明星脱胎换骨获得金马影帝的电影《父子》,王棵的基本造型就是那个样子,特别是两个略微的眼袋,成熟男性的魅力全蕴在其中了.

我们用“校花”和“校草”来形容那些在学校里的靓女靓仔,那么,王棵该是一棵帅帅的草吧.

更贴切的是,王棵是一个出身草根的作家.虽然王棵说过他“历来写小说都摒弃真实生活中的人和事不用”,他怕别人对号入座伤害到他人和自己,但我有点不信这个.希利斯米勒在《文学死了吗》中说“文学是改头换面的自传”,郁达夫更说过“作品是作家的自供状”,我更愿意把他的中篇小说《归来》里面写到的那个回到乡村的游子想像成是他自己.这个从农村走出来的作家坚守着自己的草根立场,于是我们看到了王棵小说里那种青草般清新和真实的质地.

在文学或者说小说的天地里,王棵不再是草,而是树,魅力指数不断上升的正在茁壮成长的树.

可以说,正是小说成就了王棵的主要魅力.我觉得王棵大部分小说的底色是：寂寞,难以排遣却又自得其乐的寂寞.这里面有着很大的反差,很多人会以为作为一个帅哥,他的生活应该充满了热闹.可是不,王棵是寂寞的,他的寂寞全是拜他的文学追求所赐.文学是寂寞的事业,如果不是有着对于文学的执着追求的话,王棵大概早已结婚生子,成为一个概念化的军人或者一个伪作家.张楚有一首歌唱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个世界上清醒的人大都孤独,对于清醒的人来说,孤独并不可耻,而是一种高贵和超然,于是我们看到了王棵的小说,看到了王棵小说中那种冷静的、不动声色的旁观者的叙述.

一个思考的王棵永远置身事外,冷静笃定地叙述.

王棵是一个不一样的军人,他的军旅小说最大的特点也是“不一样”.

认识王棵的时候,我几乎没有读过他的作品.王棵在笔会上讲述了他的守礁生活,那种一群人守着小小的礁盘寂寞到极致、因一句寻常的话语就会争执不休大打出手的状况令我凄然动容,我想起了我的戍守生活.接下来,一口气看完了他的短篇小说集《守礁关 键 词 》,

与其说是那种寂寞打动了我,勿宁说是那种真实打动了我.

王棵有一种可怕的在极端中做到不极端的克制功力.我佩服他的勇气和智慧.

有朋友说,王棵关于大海的小说是海明威式的,坦率地讲,我一点都不这样认为,我认为王棵关于大海的小说是茨威格式的、卡夫卡式的,还有一些凯尔泰斯式的.他小说中的人物被置入一个极端的所在,在一种孤危的境地里挥发出一种真实得令人心痛的异相.

海明威的大海是雄浑美丽的、不可征服却充满了征服的诱惑；而王棵的大海是无能为力的,征服了却已经没有了征服的.大海之于海明威,是一种逆势,之于王棵,是一种顺势.

也许,像我这样的同样写军旅小说的作者更能体会到王棵的价值,体会到他出现的意义.

他像是在某种惯性的旋律里突兀而出的一个另类的声音.我不觉得他是另类,只觉得他是某种真实.

这种真实里面并没有消极,而更多的是悲悯和温暖,这是更接近文学的东西,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真实的东西会被某种正统所拒斥,这样的状况才是不正常的.

我希望所谓的军旅文学有更宽泛的包容度,有更少的禁区.王棵的出现和被接纳令我充满信心.我知道与很多人一样,王棵有过特别艰苦和艰难的写作过程.我能够想像王棵在被接纳之前的那些艰辛和被弹压,退稿信一定曾经像潮水一样地向他袭来,稿件一定曾经像石沉大海――谁叫他是个海军呢?

在王棵的小说创作中有两棵树,一棵是军旅文学的树,还有一棵是非军旅文学的树.

王棵的写作早已经突破了“守礁”系列,也早已跨越了军旅小说的界限,他在两个领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可是真是这样的吗?我不想这样肤浅地、泾渭分明地来理解.

我宁愿相信,在王棵那些地方题材的小说中,那些被消解了军人身份的主人公,无处不在显示着他的军人身份.

如果把那个做营销的游子置换为军人,中篇《归来》难道不也是某一种“农家军歌”吗?

在短篇《难过》中,我看到了军人王棵.我很难过,军人的难过只能以非军人来出之,这真的是一种“难过”.

我很悲哀地看到,军人的情感,军人的感伤,军人心中柔弱的那些情结被某种主流所忽视,被某种正统视为禁区,他们只好遮遮掩掩地改头换面.这不是一种健康的状况.

我们看到了两棵齐头并进的树,两棵树其实是一棵树：一个客观、严肃而真实的王棵.

王棵这一棵种植在军旅和非军旅界限上的小说之树,他的枝杈早已化为两棵或者更多的树,这一棵小草已经长成了大树,还将在更广阔的领域里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