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曲线图

老王是清洁工,负责土地局办公楼的卫生工作.五十多岁的老王做事勤快,每天一大早就来干活,等大家来上班时,整幢大楼的楼梯、走栏、厕所已经擦拭了一遍.剩下的就是几个领导办公室的卫生了.土地局有一个局长、五位副局长、两位巡视员（局级待遇）,加上党委书记、工会主席,一共是九个局级领导.就是说老王每天要打扫九间办公室.

最难做的是局长办公室.不要看一个堂堂的局长,生活习惯与街头小商小贩没有什么差别.局长爱抽烟,于是,不时就传出一阵“咳咳咳”的怪声,然后一口浓痰就落在局长脚下.而老王过一会儿就得为局长拖一次地板.局长还有鼻炎,不停地擤鼻涕,弄得满地都是一团团卫生纸.老王就再为局长清扫一次.

刘副局长为人随和,对老王的劳动,和老王这个人,刘副局长是尊重的,不管在什么场合碰见老王,他都会点头打招呼.逢年过节还会送点东西给老王,比如有人送给刘副局长的土特产：板鸭、鱼干、水果什么的.每次老王都非常感动,他说：“刘副局长自已留着吃吧.”刘副局长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拿着吧.”

张副局长就不大爱讲话,为人也比较冷漠,或者说是严肃吧,脸上多半是板板的一块,看到老王在打扫他的办公室,就像没看见一样.张副局长也从没给过老王东西.不管是谁到他办公室,他都是清茶一杯.有一次一个老板喝了张副局长的茶说：“张副局长喝这种茶?真是不可思议呀.”这个老板过几天就送来了一个漂亮的小箱子,包装得十分精致.老板说这是正宗的大红袍,让张副局长尝尝.但是,张副局长怎么都不肯收下.老板说：“这跟贪污受贿不搭界呀.”张副局长说：“我说不收就不收,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难说了.”最后,那个老板无趣地走了.这一切,在旁边默默做清洁的老王看得清清楚楚.

老王在这里干了五年,他自始至终都是这样默默无闻地做自己的事,所有的活都干完了,他就坐在楼梯口默默抽烟,等到整幢大楼下班了,人去楼空,他才慢慢离去.

大概今年春节过去半个月的时候,刚吃了元宵吧,张副局长就突然被检察院带走了.整幢大楼议论纷纷,有的人脸上是平静的,有的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容,有的人脸上是茫然的.人们议论说,看不出张副局长这样的人还会贪污,一天到晚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真是个伪君子.只有老王照样默默地干活,照样每天把张副局长办公室擦得一尘不染.许副局长看见老王从张副局长办公室出来,就对老王说：“这间办公室不用做卫生了.”但是,老王还是做,还为张副局长泡好开水.许副局长再和别人聊天时说：“这个清洁工挺有意思的,看不出他还会拍领导的马屁.”听的人哈哈笑几声,说：“一个清洁工拍马屁能得到什么?真是有意思.”

但是,半个月后,张副局长突然回来上班了.张副局长还是那个样子,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张副局长进到办公室,看见干干净净的办公室,好像他天天都在上班.张副局长看见老王弯腰在擦地板,他说：“老王,谢谢你为我提供这么好的办公场所.”老王只是嘿嘿地笑.

也就是张副局长回来的第二天,刘副局长被检察院带走了.这一次办公楼又是一片哗然,人们多数议论说,刘副局长过几天又会回来的,刘副局长是什么人?待人和气,没有官架子,工作能力强,刘副局长怎么可能出事?肯定是有人诬告陷害,用不了三天,刘副局长就会回来的.但是,老王却不再做刘副局长办公室的卫生了,就让他办公室里积满灰尘.有人问,老王：“刘副局长的办公室你怎么就不做了呢?老王不说话,埋头做自己的事.”

问题是刘副局长一去就没回了,而且有消息传来,刘副局长贪污数额巨大,要判好几年.这消息后来被证实,大家都说：“人呀,实在是知面难知心,表面上看着像好人,实际上心里黑着呢.后来,有人发现还是清洁工老王看得清楚,他心里有笔账.他给张副局长做卫生,天天做,虽然张副局长为人有点架子,不爱理人,但老王认定不会有问题的,就不会有问题.刘副局长虽然见人三分笑,但老王认准他会有事,就有事.于是,大家来试探老王,这座大楼里还有谁会出事?老王埋头做自己的事,不作任何解答.

办公楼里有个收发员老许,与老王关系不错.老许没事的时候,就和老王一起聊聊天,抽抽烟.老许说：”你说还有谁会出问题?”老王不说话.老许就说：“你能猜得出?”老王还是不说话,却望了眼老许.这一眼,让老许感觉到什么,他凑到老王面前,低声问：“你心里有数?”老王突然就伸出大拇指.老许看着老王的大拇指,一时没有明白什么意思.他呆呆地想了一阵,突然悟道：“你是说等”他不敢说出来,只是瞪眼望着老王.老王说：“我什么也没说,是你自已瞎猜的.”

这个月月底的一天,一上班,纪检会来了几个人,说是召开干部职工大会,宣讲防腐败教育.会议结束,单位的局长陪同纪检会的人回去,却再也没有回来.不久就传出局长犯了事,不但贪污,还在外面养了女人.

这件事一出,老王的名气出来了,都传说老王能掐会算,神了.还有人再找老王打听,单位谁还会出事?老王闷着头不说话.于是,大家就都松了口气.

新局长到任了,五十多岁.新局长与前任局长不同,新局长喜欢与人聊天,每个办公室都进去坐坐.大家说新局长是开展亲民活动.

周日那天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老王做完卫生工作,正休息,打算坐一会儿就走.这时,一个人走进了老王的休息室.老王见是新局长进来,愣了一下,继续低头做自己的事.局长说：“星期天也不休息?”老王说：“没做什么事,就是来看看.”

局长在老王面前坐下,望着老王.局长突然说,都传说你能掐会算,算出了我们局里谁会出事,有这档事吗?

老王不吱声,端起杯子大口喝茶.局长说：“能掐会算是不可能的,你是个有心人,你心里有笔账,知道局里领导心里想些什么,是不是这样?”老王还是不说话.局长说：“我知道你从前在企业里当过副厂长,还是革新能手,获得过市级劳模.你今天从事的工作不怎么样,但你也把工作做得十分出色,这是我佩服你的地方.”

老王脸上有了一丝笑容,他说：“我运气不好,干了几十年,只落得个下岗的命.工厂被私人写走,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现在身体不好,也干不了重活,只能做一些简单劳动糊口而已.”说着,老王拿出一张图.局长接过来看了一眼,只见图上写着：某某局领导干部心理曲线图.这张曲线图把局里主要领导干部的心理、爱好、个性、习惯、修养、家庭背景、政治素质等等因素,全部用数字表示出来,然后绘出一张曲线图,类似股市行情走势图.局长认真看了一会,局里出事的老局长与另一位副局长在曲线中,峰值是最高的,主要因素是妻子过于干涉男人的工作,政治素质差,个人修养差及个人爱好没节制,这几方面的分值都达到了95分,是曲线的顶点.

局长看完这张图,沉吟片刻,说道：“太好了,这是对全局干部的警示图,你把这张曲线图借给我,我要对全局干部进行警示教育,就从这张曲线图上找主要人与主要事因.这样就能做到有的放矢,防患于未然.”

局长借走了这张图纸.

过两天,老王被借用到局纪检会去做局干部职工防腐败警示教育.一年后,老王居然出版了一本《党政干部心理曲线图图解》――防治腐败综合因素态势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