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庄绮惑,打住

本来我想把本篇专栏用“我有一个朋友”,或者用“我有一个同事”开头,但是仔细想想,觉得这样做稍嫌有些不厚道,还是作罢了.因为我接下去要谈的,其实是身为“我”或“你”会遇见的问题,不必检测朋友同事之名.

试想你三十来岁了,抬头纹都清晰可见,法令线用BB霜粉底什么的再也遮不完全,情感生活逐渐稳定,对文艺小说里的路数也基本淡忘得七七八八,原来觉得啊哈生活不过如此本该如此嘛,不要再有什么小波澜.孰知有一天,闪电一般地,身边涌起了一道强光.

冷得魂魄都冻住的冬天里,高大俊美的L君横空出世,在一个同行聚会中冒出来,突然和你就一件品聊起来,酣畅如多年不见的知己.更奇妙的是,他常被其他女孩拥簇,但那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你的身上.接下来几周,因为两家机构之间合作项目进展突飞猛进的缘故,你们已经要频频见面.每一次道别,他总要款款把你送到车旁边,拉开门来,注视着你坐进去又关上门.

看上去无可挑剔,阅读和穿衣的品位都可喜,谈吐动人,尤其热衷于推进公益.大段大段地和你讲理想,讲得天地都要玫瑰色起来.世界上有“绮惑”两个字,原不是闹着玩儿的.

打住,你不得不告诫自己,打住吧,这样的美和好,消受起来会是要代价的.

上一次是在工作三年之际,一位男闺密的帅哥朋友,一伙人同去看live show的时候第一次撞见,前来搭讪.当时只觉得他什么都好,教养一流,心地纯良,加上是名校毕业,在知名外企任职,简直是等于是暧昧来回了有个半年,正式开始交往.然而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发现杯具了—此人不折不扣是个浪子,和各种女孩搞不清楚,看过的书寥寥无几,信用卡永远刷爆.

再上上次还是大学里,大二上学期喜欢上了隔壁系的学生会主席,只觉得他除了帅气,还慷慨正义,曾帮着你和蛮横的团干部据理力争,也曾激烈陈词学校里的分配不公.然而一个学年之后发现,他为了在本埠能够根基扎得稳一点,上了某中层官吏那相貌平常的女儿.

慌不迭逃走,此后都不再联系了.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最初遇见时,怎么会自行给这些人脑袋上加一圈白莹莹的光环的.

我们在年轻的时候,都对外形出众的男子没有抵御能力,且天真地以为他们的内在就和眼睛里看到的皮囊一样美一样好.这真是个要命的人类弱点.早在上世纪70年代,有人就“美就是好”命题做过社会心理学调查,发现如此思维惯性在人群中实在根深蒂固.以后不断有人跟进这个话题,比如1988年先后有两篇论文指出：人们会认为长得好看的人一定是更好的浪漫对象,人们也会不检测思索地判定长得好看的人更不可能是罪犯.

一些文化因素也在助长这种刻板印象.2000年,北乔治亚学院的Stephen Smith和南乔治亚大学的William McIntosh做过一个有趣的研究,他们搜集了一些拍摄于1940~1989年间的主流电影,然后召集观众就影片中的角色打分,发现半个世纪以来,电影简直是不遗余力地深化着人们“美就是好”的观念或者说偏见,看这种脸谱化的片子越多,你脑子里面就越无法摈弃这一认知偏差.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大片不宜多看.

回过神来,L君到底是不是命运里的又一次测验,我想明白如己,已经无暇去试了.偶尔被撩拨得急,就赶紧翻出镜子来照住两颊,暗暗说,当年你青春年少也架不住的事物,年纪大了,就更要处理为一个幻景闪回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