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武学术探佚小:红楼三钗之谜

点赞:4647 浏览:14185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我没想到会与作家刘心武成为“文字交”,当然更没想到要为他的新著作序的事.如今捉笔在手,还未想好从何说起最“像篇序”,却早思绪纷如,便觉心曲衷肠,都急着要“入序”,都奔赴我这支笔下.薛宝钗评议史湘云,下了“话多”二字,令人忍俊不禁.我倒以为“话多”并非贬词,能如她那样的话多,岂非一种荣誉而何于是决意,不管“像篇序”还是不像,应该胸无城府,学一个光风霁月、心直口快的豪爽人气概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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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武是位有名的作家,可是因我目坏之后无力阅读当代名著,所以没看过他的小说.倒是偶于《团结报》上读到他的《红楼边角》,心焉识之.而且因此乘兴信笔,也写了小文,致赏于他的“读红”的深细,注意焦点的不落俗套,说他是“善察而能悟”.这就是我与他缔结文字交的因缘.我与当代的小说家虽也有一点接触,而与心武这样形式的交往却是首例.

雪芹的《红楼》出书以后,前代和近现代以至当代的小说作者群,几乎没有不在那座“楼”下徘徊过、不受那“楼”影的掩映的――不管是意识地非意识地,自觉地不自觉地,简直是“概莫能外”.清代的补、续、仿、偷、翻、反等例子已屈指难以尽数,连《老残游记》那部似乎与《红楼》毫无交涉的稗官野史,实质上却饱含着《红楼》的营养汁液.近现代专意模拟雪芹文心笔致的,思欲脱胎换骨、离形摄影的好手笔,则端推《海上花列传》一书.迨至当代,那就也不逊于当初,有的尽管“口不言红楼”,实际他不声不响,坐在台下后排,暗自向台上的雪芹师爷或师傅的手、眼、身、法、步上去揣摹――所谓“偷艺”者是也.人们都异口同声说“曹雪芹伟大”,伟大在哪里这也许可以说明其伟大之一端吧这种当代小说家向雪芹“偷”点什么的例子,连我这外行也是看得出的.近期也见过作家的文章,他已然自己“坦白”,是有心向雪芹“偷艺”.既已声明了,这就不再算偷了,因为暗偷与明学是不同的态度.

我因此觉得作家心武是明学的,他是有意用心致志地去探究雪芹那支笔的神力与魅力,所以才会去写《红楼边角》.

当代学“红”,又不管偷艺还是明学,当然各人只能就各人自家所理解领略的角度层次去偷去学――自以为那才是雪芹之最“佳”处、最“伟大”点、最值得揣摹的.这样,名曰学习雪芹的笔,实为顺自己的路.这儿自然也就有了一个理解领会者的“水平”的问题.

我印象中,相当多的评论者在谈起《红楼梦》的“艺术性”时,大致意思总不出“十六字真言”,即:“形象鲜明,性格突出,语言生动,描写深刻”.我常自疑自问:如果这就是《虹楼梦》之不可及处,那世上的“红楼梦”就多得是,何至于至今仍数它独一无二念熟了那种“真言”式的“文艺经”,就会懂了《红楼》艺术就会写出不朽的新小说吗

在这自惑不解之心情下,我偶见《红楼边角》,这才引起注目.我见他能论到雪芹如何写帘幔,如何写雨雪,如何写那不为人重的小丫头等他在文章中也不只念那些“真言”和“文艺经”.我才觉得这作家对《红楼》的领会有与众不同之处.

毫无疑问,引起心武写这些“边角”文章的原由,也还是他在潜心寻究雪芹的笔法.

或问:什么是笔法不就是运用文字语言的技巧吗人家西方讲的叫“叙述学”!

答曰:中华的笔法是技巧,但更是境界.西方的什么学,离境界还好远呢.

没有雪芹笔下的那种诗的境界,只有“技”――还只要一心追求“巧”,那你写出来的能会真高真美――真像中华文化所长期孕育的文学艺术那样,具有浓郁的中国特色,即气质、韵味、神采、境界吗

我有了以上那样的拙见,故此才会注意心武的《红楼边角》的文章.

但到后来,又见他由探索笔法而又引向另一种性质的课题,即秦可卿的身世生死之谜.这更使我想到我曾说过的一点意思:所谓“红学”,是由《红楼梦》本身的特点发生的,是读它的人“读出来的”,而绝非掉自天上,或“黄袍加身”式地从外边拉过来强加于它的.小说家除了念那“形象等性格等”的真言之外,许不许应不应思索一些别的问题心武在这儿是不是“失足”落入了“红学考证派”的“泥坑”里去了等


这件事,确实唤起了我久蓄于胸怀的很多问号,而觉得该有回答.

自然,回答并非没有,各式各样的,正面的反面的,写在纸上的存在心里的等但无论怎样,读《红楼梦》的人实际都承认确实与读别的小说感觉、感受总是不完全相似的.我们中国的文学艺术讲究“用笔”的这个传统被雪芹这位异才又开发出了新境,――问题正是打这儿产生的.

心武的贡献,首先在于他第一个指出,秦可卿的出身、家世、在书中的地位与作用,并不像文字表面所示于人的那么简单和浅薄,他以为,秦可卿的真正死因,雪芹既写完了,又因故删掉了,此“故”与艺术要求上的取舍无关,乃是另有事由.心武不属于“红界”,“红界”多年来似乎并无先于心武而出此一见解的事例.这就是我认为他善察而能悟的又一个证明.

他对这个问题,颇下了功夫,可说是执著地钻研,锲而不舍.可他又不写什么“红学论著”,却开了另一创例――用小说的体裁形式来表述自己的学术和文艺的见解.

他自己交代得明白:既不同于“续书”,也有异于“仿制”.这也是非常明智的做法.世间至今没有出现“半拉”作家,能够学得来雪芹的文笔的真精髓.这说明了心武丝毫没有舍己从人之意.

《红楼梦》是从《水浒传》学来的.水浒的绿林好汉,是写宝贵人才的屈枉和毁灭,红楼因此才写脂粉英雄(秦可卿之语也!)的人才的屈枉和毁灭.雪芹笔下的每一位女儿,都是一个屈枉的不幸者,人才的命运方是雪芹的真主题,秦可卿是十二正钗的一员,其才貌心胸,不下于熙凤、探春.但流泪写成的这回书稿,最后不得不忍痛割弃!这对雪芹是一桩极大约痛苦与遗恨.在过去,“红学家”的兴趣似乎只限于“考证”她是悬梁自尽的,限于解说她死的形式,至于内涵意义,怕是没有什么值得提起的了.――由此,即我从这个角度,佩服心武的识见与探索精神.

我们是根据脂批才知道雪芹本来写完了可卿而后来删去,那篇幅足有四五页之多(我与家兄祜昌合著的《石头记鉴真》,证明了那回书的页数,与别回相较,确实短得很多,一点不检测).那条批,非常重要,指明的是秦氏实系与贾家的生死存亡息息相关的主角人物(所谓“秉风情,擅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这种奇特的曲词,隐含的正是可卿的事情,一种难以明言的政治背景的奇祸).把她看“没了”,如何使得

由此而言,这册书的所作,是否字字句句都惬心贵当,都能邀获读者的接受那实在是可以从长讨论的话题,而不是我这作序者要说的话,我要说的,只有一句:心武在体会雪芹的笔法与用意上,确有过人之处.

对于秦可卿,我和他通讯讨论过,承他不弃,将我的书札已附在本卷之中.(我的那些拙见,就不在此复述.)这种交流切磋,意趣盎然.

此刻,暑气将消,秋月璺璺,为心武新书走笔作序,兴致是极好的,――“话多”的人的话,因兴致极好而更多起来.但也还未到“畅所欲言”,已觉有冗长之嫌了,演艺界有言:“见好就收”,我写了这半日,却总写不到“见好”之处,没了法子,也就这么“收”了吧!

注:

那条脂批,有人见其中有“老朽”“命芹溪”等字样,遂谓此乃雪芹之长辈的口气.但清代八旗人文字,常有变例,如《红楼梦》正文中,门子对贾雨村(仆役对官)、凤对琏(妻对夫),袭人对花自芳(妹对兄),皆用“命”字,其余妙玉、探春等亦有此例,此实即“教’、“让”,“使’等泛词之同义语耳.“老朽”也是一种烟幕语.若真是“叔叔”、“父亲”,那必不会用“芹溪”一称――“芹溪”是雪芹到西山以后最晚采用的别号,连敦敏、敦诚兄弟都没用过这个称呼法,一概是“雪芹”、“芹圃”.那是亲近的平辈人才能用的.在乾隆年代,写小说是“”的,父叔长辈与子侄批点小说可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