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公》好大的面子

2013年11月15日,《蒋公的面子》在北京开始了它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从2012年5月首演到现在,《蒋公》已经登台谢幕150余次,北京站后,它还将漂洋过海,展开访美行程.这部戏之所以被称作戏剧舞台上的神剧,恐怕不在于故事的情节有多么曲折,演员的演技有多么精湛,而是一个个现实与想象的巨大落差将观众的好奇心勾进了剧场.

它只是南京大学110周年校庆的献礼剧,现在却走进了全国主要城市的主要剧场；它最初的制作成本仅仅5万元,现在已经赢得1000多万元票房；它的演员里没一个明星,现在却一票难求、一再加演；还有媒体最喜欢的标题,它的编剧还是个90后的大学生,却写了20世纪40年代3个知识分子的故事.

《蒋公的面子》源于一则流传于南京大学的轶事,1943年初任大学校长,邀请中文系三位知名教授共进年夜饭,这使教授们非常为难,他们争吵了一个下午：给不给蒋公这个面子呢?“”中,他们又必须交代是否接受蒋宴请了.诚惶诚恐地回忆往事,真相难觅.

2011年9月,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系主任吕效平将此作为学年论文题目抛给了三年级学生温方伊.温方伊后来在回忆创作《蒋公的面子》时写到,拿到这个题目时,“第一反应不是主题立意、情节、人物,而是‘天!怎么凑出两万字来’!”

半年后,温方伊的剧本“凑”了出来.温方伊剧中的三位教授,接到的请帖后,因为各自的性格、处境和政治倾向,为了给不给一个面子而相互争论、各自纠结.时任道因为学生被害,痛恨的,不愿同流合污,但他想借蒋的力量在战乱中保住自己的藏书；夏小山持中立态度,对政治毫无兴趣,只愿埋头做学问,无奈他嗜好美食,想尝到宴席上的一道火腿烧豆腐,却又不愿落人口实；而拥护政府的卞从周愿意赴宴,却又放不下架子,要拉大家一起下水.

“现在的人,天天说政府不好,似乎只要骂两句腐败,便是个进步人士了.”

“还不该骂吗?中国政府腐败已是国际闻名了.美国捐送奎宁极多,却全存在中国银行库里,不给伤兵使用,只为出售获利,这等不顾国难之举竟无人拦阻.以致该会已不肯再捐药品,国耻,国耻!骂两声腐败,总比呼三声万岁强得多.”

这出喜剧总能获得观众诡异的共鸣,尽管以上台词来自历史文献的真实记录.据媒体报道,2012年底,江苏省委宣传部部长看完《蒋公的面子》后一言不发,不过之后将话剧《喜剧的忧伤》捐给南京市的200万元给了吕效平带领的南京大学艺术硕士剧团.《蒋公的面子》在2013年1月13日的南京紫金大剧院,首次面对市民演出.

温方伊认为：“这个剧本现在的影响,完全超出预想,甚至有些被过度解读,这在我看来本是个错误.”

Q等于《旅伴》

A等于温方伊

Q：《蒋公的面子》表现形式是一出喜剧,你在创作的过程中是什么状态,很轻松还是很严肃?

A：这个剧一开始就定位为喜剧,但是写的时候我还是挺严肃的,因为它毕竟只是学校的献礼剧,主要的受众是文学院的师生,如果我写得太不严肃的话,中文系的老师可能会有意见的.

Q：所以你在这方面考虑会更多一些?

A：是,我主要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毕竟我还是一个文学院的学生嘛.

Q：这部戏火了之后,我看到很多媒体报道的标题,喜欢称你是90后编剧,你自己对90后这个标签怎么看?

A：大家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一个90后,但是我并不认为大家给90后贴的那些标签都是对的,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很大,虽然每一个年龄段当然会有他们的一部分特点.年轻人确实比中国的前辈们要更娱乐一些,这当然也是环境使然,前辈们也没有那种条件.但是我觉得大家对90后更多的偏见是因为90后比较年轻,年轻人都是不懂事的嘛.我经常这样说,像40后、50后,我们的父辈们,他们当年当“红卫兵”、当“红小兵”的时候,也不比我们懂事多少.

Q：90后很年轻,这又是一部关于40年代知识分子的戏,你觉得自己跟要写的那一群知识分子距离远吗?

A：接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当然是觉得很远,但是写到后来,我自己心里就有一个自觉的认识,我这个剧成功了之后,后来想它,其实我写的也并不是40年代的知识分子.我并不了解40年代的知识分子,不可能完全把它给复原出来,这部剧其中很多的笑点,其实是现代性的,真正是40年代的人,他是笑不出来的.其实写的还是一个现代性的东西,只不过它套了一个陌生化的壳子,语言稍微文言一点点,然后在历史细节考据上面下一点工夫,大家就会觉得这个写得挺像40年代的.

Q：你的老师吕效平有一个评价：“如果你知道当今中国戏剧的现状,你就知道我们这个戏是非常了不起的,但是如果你知道世界戏剧的现状,你就知道它仅仅是一个三年级戏剧专业本科生的习作”.你如何来理解这前后两个半句?

A：吕老师之所以说这在当代中国已经是一个不错的本子,是因为现在中国好的剧作实在太少了一些.像北京、上海,会出一些好戏,但是毕竟还是少.大部分省市的话剧院团,基本上没有什么好的话剧作品出来.我在南京,我也太清楚了.这么多年我在南京待着,进这个专业之前,我都会觉得有人会花钱进剧场吗?前一段我爸还问我,南京有话剧场?实际上南京有三个话剧院团.这种现象是很不正常的,省市话剧团会做一些话剧,而这些话剧很多是没有人写票看的.所以吕老师觉得就这个剧,它在某种精神层次上还是站得高一些.他说放在世界范围之内,它只是一个本科生的习作,是因为这种自由的创作状态,在一些发达国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而把这个撇除开来,真正从技巧、架构上来看,这个剧的问题很多,它还是很幼稚的.

Q：对你而言,在南京这样一个话剧很不发达的城市,远离北京或上海这种话剧相对发达的城市,到底这是庆幸还是不幸呢?

A：如果就话剧欣赏和学习来说,这个不一定是好事,在南京毕竟看不到什么剧.但是这个剧能从南京出来,我觉得并不是得益于南京这块地方,更多的是南京大学的这个环境.它既不,又不商业,能够真正当作一个教学活动来做,所以能够做得更自由一些.吕老师在对我们的训练上,也并不要求我们往商业或者去靠.Q：你感觉到在校园里是一种相对更加自由的创作状态,现在这部戏走出校园、走向市场,你有没有一些压力,有没有对自己的要求,认为需要做一些改变的?

A：压力会有一些.就是在学校卖票演出的时候,都会有一定的压力,觉得我这个剧会有那么多人看吗?当然真正开始商业演出之后,这种想法就严峻一点,但是怎么说,我现在改不动了.有的时候改剧本比写剧本还要更痛苦一些,目前我的能力只能这样,我觉得如果要真的再把这个剧做精一点,这个本子再放两年吧,放两年能够更理性一点地对待它的时候,可以再看看它.

Q：《蒋公的面子》初稿出来之后,你都是极不自信的.

A：是.因为这是我第一部完整能演的剧本.以前虽然写剧本,但就是在舞台剧写作课上的一些习作,而这些习作基本上只是片段式的,很短小.有完整的也是非常幼稚,完全不可能搬上舞台的.所以我很紧张,当时交初稿的时候也拖了好几周的时间,当时完全没有自我评价的能力.一个学生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做的是好还是不好,是不是优秀,这都是靠别人的评价,自己是没有判断能力的.当然交上去之后,吕老师觉得写得不错,一下子算是松一口气吧.

Q：你也谈到这部戏有很多缺点,但它现在变得这么火,你觉得是为什么?

A：我一开始也不能理解这个剧为什么这么火.因为太奇怪了,这是一个非常文的戏,在排练的时候,演员都觉得如果不是在南京大学演,观众会睡过去的.结果在南大演,效果很好,我就觉得他们果然是受众对象,我的针对性还是很强的.在学校演了20多场之后,有媒体问我,你觉得这个剧能不能出去商演.我当时就说,这个剧不能出去商演,它还是一个文人戏,里面提了太多的家务事,提到了太多的典故,还有文言文,然后有很多文人情趣的东西.我没想到这个剧在外面商演效果还很好.我就觉得是不是我对国民素质还是太悲观了一些.当然后来我发现一个问题,我在写这个剧的时候对其中的政治部分并不是很敏感,我觉得这里面所有提到政治的部分只不过是一种调侃,因为文人肯定要谈政治的,何况是这么一个话题,而这里面所有对社会的批评、对政治的批评都是有历史依据的,有一些甚至都是当年的原话.只不过我觉得这种历史的巧合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写了一些进去,但是后来演出之后,很多人觉得这个剧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它的政治性.

Q：在《蒋公的面子》里,我们看的是两个时空,一个是20世纪40年代,一个是“”.恐怕很多人都有这个兴趣,如果这个戏再加一个时空,对当代的知识分子,你有什么新的拷问?

A：这个戏里,面对蒋公的请帖他们还在考虑去不去,现在基本上是个领导的宴请,他们可能都去了,最直观的就是这个.当然也有很多关于独立精神的讨论.外界普遍不大看得上现在大学教授、知识分子,似乎有一些丑闻把名声给弄坏了.他们也会有一些反思,当年的大师是多么的自由,是不会跟着随便走的.我觉得这是他们会想的,我个人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触,因为我没有真正进入大学体制,我并不是真正了解我的那些老师和教授,我写这个剧本的时候,他们在我心目当中还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这更多可能是吕老师思考得比较多,我对这方面并不是特别感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我写的是知识分子永久的困境.

Q：现在你是校园里创作戏剧,有没有想过成为职业编剧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A：我现在还在想,将来是不是要追求某一个结果.因为做职业编剧肯定会有太多限制的.这个剧出去商演之后,我接了不少名片,有一些影视公司之类的会跟我谈,但我基本上都拒绝了.在我看来,写电视剧实在是一个体力活,需要的是熟练工,而我并不是这种熟练工.而且现在出去写剧的话,外界对我的期望过高.我还是先希望能在剧场上,我很喜欢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