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公正的世界有公正的文学

李敬泽,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国作协党组成员、第八届中国作家协会书记处书记,全国优秀理论评论奖、第四届鲁迅文学奖得主,被誉为“中国文坛无声的权威和举足轻重的地位”,首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评选即将启动之时李敬泽欣然应邀担任顾问,大奖评选结果即将揭晓之际,经组委会决定授予其伯乐奖.

我和打工文学有十几年渊源

2013年1月20日至21日,首届“全国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大奖”颁奖系列活动在广州与佛山市南海区西樵镇举行.作为此次文学大奖顾问,李敬泽从北京赶来参加了西樵文学峰会和广州颁奖座谈会.

从十几年前开始,李敬泽就一直关注、扶持打工文学和打工作家成长.“我不是今天才知道打工文学和我有关系,我是一向都认为打工文学和我们有关系.我和打工文学也有多少年的渊源了,十多年前我就和打工文学的作家,和打工文学,有很密切的联系.我之所以十几年来一直在鼓吹打工文学,说到底不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个社会每一个人的问题,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应该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要以为你和街上走的农民工没有关系,他们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他们的喜怒哀乐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只不过你意识不到而已.”

会上有人谈到打工文学如何融入主流文坛的问题,李敬泽觉得不必焦虑这个问题,“有一首歌叫《咱们工人有力量》,工人自身的力量是巨大的.中国正在崛起,所有这些变化的根基,在这种变化中运行的基本力量,就是我们千千万万的工人.工人有力量,这也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本质.离开了工人,离开了工人们的生活,我们是无法真实、准确地认识这个时代的.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的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叫什么不要紧,我相信在这里面必定会产生真正不愧于这个时代的打造者.”

同时他提出一个打工文学面临的现实问题：还没有写出特别好的,特别能够有利于感动、打动全社会的作品.每一个作者,包括文学界的专家、评论家都应该认真探讨得失,我们什么地方做得很好,很有价值,什么地方做得不够?

文学没有学历高低之分

在文学界,李敬泽身体力行扶持打工文学被传为美谈,“无论是中国作协也好,还是社会各方面也好,都应该关切打工文学,这真的是一个从草根中成长起来的写作方式,他们可能在艺术上有很多问题,不太完美,但是它确实是很多人的心血,在这点上都应该关切它,想方设法帮助它.”他也直言不讳地指出,打工文学要靠作品征服读者,而不应该等待别人的怜悯.任何一个写作者说到底要拿出优秀作品来征服读者,“我也始终提醒产业工人作家,固然你们非常重要,但是你们也要知道,你们要征服读者,这是对每个作家最严酷的考验,没有人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帮你忙.说到底要靠自己的力量.”

学历的偏低会不会影响打工作家创作水平,李敬泽认为文学没有学历高低之分,学历的高低不是打工作家博得社会同情的因素,这世界没有人管你是个什么作家,只管你写不写得好,说到底打工文学还是要靠作品征服读者,征服社会,莫言小学毕业没能阻挡他获诺贝尔文学奖,文学的魅力就在于此.“不管你是初中文化程度,还是博士文化程度,如何有力和准确地表现这个世界,用词语表达你的思想,你的情感,你的感受,这是一个永远的课题.对于哪个文化程度的作家来说,都是一个要命的问题.平心而论,当我们作为一个作家的时候,自己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打工作家,说你不要严格要求我,你要把标准放低一点,这个没有道理.说到底取决于说我们到底写的好不好,而文学的艺术才能,好在它确实不取决于我们的学历什么的.文学的伟大,文学的魅力,文学才能的神奇就在这里.”

此次获奖的作家中,既有“混进革命队伍”的权威文学刊物编辑,更多的是来自基层的产业工人,李敬泽对于打工作家寄予最真诚的期望：这些作品有力地证明产业工人的生活、劳作和创造,是这个时代文学创作非常宝贵的源泉.青年产业工人文学叫什么文学不要紧,相信里面必定会产生真正不愧于这个时代的打造者.未来是不是会有那一天,也会出现像莫言这样优秀、杰出的、卓越的作家,他们不管站在哪里,都可以对着世界非常骄傲地说我是一个工人.

写作者只有苛求自己才能成功

打工作家多来自草根或处于底层,社会对其有所亏待,但是否因此就应该降低打工文学的标准,同时不要对打工作家过于苛刻?李敬泽勉励打工作家：世界是不公正的,但是文学是公正的.“我们能够理解这些作者说这些话时的情绪,这个社会实际上是亏待了这些打工者.打工者在一个地方工作了七年八年十年,所有的青春、身体都献给了这个地方,最后发现在这个地方可能是个外人.我完全不认为这个世界是公正的,这个世界是严重不公正的,但是就文学作品来说,它也有很严酷的同时又是公正的一面：书好,我才读得下去.就文学而言,我们可能更需要的不是呼吁、等待、祈求他人的关照、怜悯,而是更严厉的苛求自己,严厉的解剖自己,包括通过解剖使自己更有力地认识世界.从这个意义上说,打工文学作家需要摆脱那种情绪.你们在要求社会不要苛求你们的时候,首先要严厉的苛求自己,每一个写作者都需要苛求自己才有可能成功.”

李敬泽说,文学包括两个向度,一个是梦想,一个是深刻认识自己,认识世界.认识自己和认识世界,是青工文学一个很重要的向度.怎么认识自己,进而怎么认识世界,可能是青工文学根本的价值所在.现代社会在高度的分工之下,会造成一种意识的隔绝.“文学让我们重新在一个感性的水平上认识世界,让我们意识到世界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意识到有很多人和我们的生活有密切的关系.文学存在的一个重要的目的或者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理解他人.在这个意义上说,这个世界如果要变得好一点,所有的起点都在于我们理解他人.而理解他人的最好的途径就是文学.”

当下文学界充满浮躁的情绪,整个社会都充满浮躁的情绪,这是评论家们经常批评的话题.李敬泽看来浮躁是很自然的,这个时代大家都很焦虑,但是我们现在可能缺乏一种特别沉着的艺术态度――特别诚挚地把我内心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用最好的、最有力的艺术态度去表现出来.“浮躁就是在很多事情上过于想着走捷径,我们很多人都有走捷径的思想.如果捷径能够走通当然也挺好,但在艺术上捷径常常是走不通的.我们宁可在写作过程中老实一点,诚恳一点.我也浮躁,但不至于说连诚恳都做不到.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着急,但是有的人能克制住他的急,同时诚恳做事,有的人急得事都不做,天天在急.所以从这个意义出发我也不能说大家都浮躁就我一个人心静一样,我也不心静,大家都闹腾.但是有的人一边闹腾着,一边诚恳、扎实地把事做好；有的人光顾着闹腾,事情完全不做,这样的人不光是文学干不好,其他事情也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