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停之艺术

也许在某些球迷眼中,暂停是篮球比赛中最平淡无奇的桥段――它只是拿来给球员休息,教练换人,球迷上厕所,电视台卖广告的时间.其实,暂停的使用时机是篮球场上一门重要的学问,在篮球史上,更有许多经典到足以改变比赛结果的暂停,长到1分钟,短到20秒,这段时间常常成为比赛进程的致命拐点.

以今年的总决赛为例,凯尔特人和湖人两队对于暂停的使用,就决定了不止一场比赛的胜负.在总决赛第二战的第四节,时间剩下最后两分钟,凯尔特人以95―90领先,此时中锋帕金斯刚接雷阿伦前场抢下的后场篮板,准备传球的时候却发现队友们不是倒在地上(皮尔斯),就是遭到对手的重重包夹(朗多),球根本传不出去.眼看时间一秒秒地过去,场边凯尔特人的教练和球员都着急地用手势或声音提醒队员们赶紧推进到自己的半场,否则会8秒违例.但是面对湖人的紧逼防守,凯尔特人连把球传到控卫朗多的手上都有困难,更别提带过半场了.就在即将被吹违例的瞬间,全球观众目睹了令人诧异的一幕――凯尔特人主教练里弗斯一边用手做暂停的手势,一边大吼着“time out”冲进场内.裁判的哨声在违例前一秒响起,凯尔特人的危机化解“我们当时没有时间了,很高兴裁判们看到了我的动作,我可是尽全力让他们注意到我.”里弗斯在赛后谈到这次事件时说道.

当时冲进场内叫完暂停后,与球员们一起走回替补席的里弗斯受到了英雄般的招呼加内特兴奋地用手肘顶他好几下,就像对待队友那样：内特罗宾逊则拿着一杯饮料冲了过来,差点泼在他身上；就连穿着西服的斯卡拉布莱恩都跑过来与里弗斯击掌相庆.“看道格跑进场地的样子,仿佛他当球员时那般敏捷.”雷阿伦在赛后打趣地说道,“虽然有些滑稽,但他总算替我们争取到了球权,这是最关键的.”暂停结束后,凯尔特人成功发出界外球,并利用教练布置的战术得到了一次轻松上篮的机会,把领先差距拉大到7分,奠定了胜局,“我想我的做法确实激励了球员.”里弗斯说,“这个暂停除了保护我们的球权之外,更重要的是队员们还因为我的搞笑动作而放松了不少,这对我们有很大帮助.”

当然,并不是所有教练都像里弗斯这样“好运”.2006-07赛季总决赛第三战最后时刻,克利夫兰骑士落后两分.当时球队主帅麦克布朗向裁判请求暂停、但在喧闹的环境下,裁判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暂停手势,这直接导致了骑士输球.赛后布朗夸张地说自己当时叫了18次暂停,就是没人听到.

相比较于凯尔特人的关键暂停,他们的对手湖人却有些相形见绌.两队在2月份的一次常规赛交手中,只落后1分的湖人在比赛还剩下6秒时得到球权,抢下防守篮板的奥多姆只用4秒便杀到前场,上篮造成对手犯规但问题是,他的队友加索尔早在奥多姆启动之前就叫出了暂停,奥多姆的上篮当然被吹无效暂停过后,尽管湖人设计了最后一投的战术,但是凯尔特人加强了对科比和加索尔的防守,最终只能让接到球的费舍尔勉强出手,这一次,没有奇迹发生.无独有偶,类似的情况在今年的总决赛又发生了一次――总决赛第二战的第三节中段,湖人队利用费舍尔的投篮追平比分后,奥多姆又抢下防守篮板,带过半场后直接上篮得分等这一次是菲尔杰克逊“手欠”,他又抢在奥多姆上篮之前叫了暂停；暂停过后、湖人队的进攻由加索尔的失误收场,回头还让凯尔特人打出了反攻,一来一往等于差了4分.

不过,湖人队最终用总冠军掩盖了这样的小瑕疵,没有人会认为当时杰克逊的决定是错误的2008-09赛季,新泽西网主场迎战俄克拉荷马雷霆,比赛结束前9秒双方打平,网队掌握球权

当时还在队中效力的文斯卡特接到队友传球后果断远投,球空心入网,全场球迷沸腾,卡特也仰天长啸,准备庆祝胜利.哪想这时裁判突然哨响,宣布进球无效,原来在卡特投篮之前,网队当时的主帅弗兰克居然向裁判要了一个暂停,打算布置一个进攻战术,这乌龙暂停因此毁掉了卡特的完美绝杀.有这等脑残教练,也难怪网队上赛季打出历史最差开局了.

这是门艺术

老派教练对暂停的使用都有着近乎执拗的固执,如果规则允许,他们甚至可能在一场比赛都不叫一个暂停.今年刚刚去世的传奇教练约翰伍登曾经说过：“我只在下列几种情况下才会使用暂停――挫折对手的锐气,球员受伤,有特别的指示,给某些球员休息的机会.事实上,如果情况允许,我不会随意申请暂停,而是在双方罚球时,召唤某些球员做特别的指示.”秉承着伍登的篮球理念,现在NBA不少老资格的教练也基本不在比赛中叫暂停,典型的当然是菲尔杰克逊.

不过和前几年逝去的前辈查克戴利相比,杰克逊的暂停艺术还没选到炉火纯青,上世纪80年代带领底特律活塞创造“坏小子王朝”的戴利可是史上最不爱叫暂停的NBA主教练.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梦一队组军出征,戴利挂帅.结果梦一队八战封王,场均净胜对手44分之多,而最传奇的一点在于戴利由始至终从来没有叫过一个暂停,他的理论是：这些球员都太出色,哪需要我来叫暂停啊！

说到这里,我们需要插一句,在NBA的规则中,在己方掌控球权的时候,场上球员和场下教练都可以随时请求暂停,而在国际比赛里,必须要在死球的情况下才能由教练请求暂停.2004年悉尼奥运会上美国和西班牙的四分之一决赛时就曾出现过这样的误会,经验丰富的老教练拉里布朗也犯了不熟悉国际规则的错误,险些引发场上的混乱.而在2007年夏天,科比在国家队的一次队内热身赛中,在比赛还剩21.3秒的时候,他在中线冲着裁判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裁判的不理睬让科比有些走神,而防守科比的老家伙基德反应过来,立马上来抢断.还好,好心的裁判给了第一次参加国际大赛的科比解了围,鸣哨后吹了基德一次犯规.

与这几个老梆子的慎用暂停相比,现在的年轻教练却总是在这上面出事.小牛如今的主教练里克卡莱尔就是一个在暂停使用时间选择上颇为不靠谱的主儿,他经常会在第二三节就使用大量暂停,导致最后时刻干着急.2004-05赛季东部半决赛第五场,卡莱尔执教的步行者碰上了活塞,手风极顺的波多黎各替补后卫阿罗约带领活塞在半场结束前和下半场开始的这段时间打出一波30-4的攻势.当时卡莱尔急于止住球队颓势,在短短六分钟里叫了四个暂停,其中有一分钟里居然连叫两个暂停,结果第三节没打完,步行者的常规暂停次数就被用得干干净净.此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步行者被对手以67-86大比分屠杀,接下来他们又输掉了第六场,就此出局,至今也未再出现在季后赛中.

2008-09赛季季后赛首轮公牛对凯尔特人,公牛当时的少帅德尔尼格罗前两场比赛都早早叫完了暂停次数,因此当雷阿伦在第二场最后两秒命中三分准绝杀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公牛从后场发球,无力回天.所以,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你最好在比赛结束后还 留着一个暂停没用,这才能代表你的从容不迫.

不存在的暂停

说到底,这些尴尬都是年轻惹的祸,过早地把宝贵的暂停用完,导致最后时刻无招可出,只能眼看球队被对手痛扁.但是,当一支球队暂停使用完后再次叫一次,这样的乌龙事件就足以成为历史的笑柄.

1976年NBA总决赛,直到今天还因为诡异多变的第五战令人记忆犹新.前四场比赛战成2-2平的凯尔特人和太阳两队,在第五战展开了激战.凯尔特人在上半场曾领先达到20分,却因终场前哈夫利切克的两罚不中,必须和太阳打加时赛.第一次加时,双方依旧杀得难解难分,当比赛还剩下3秒钟的时候,两队的比分为101平.凯尔特人前锋保罗西拉斯此时从太阳手中抢断成功,并且试图向主裁判里奇-帕沃斯叫出暂停.他并不知道凯尔特人当时已经没有暂停可用了,如果当时帕沃斯接受了西拉斯的暂停请求,那么凯尔特人将会被判技术犯规,让太阳队得到一次罚球的机会.然而,尽管从电视画面来看,帕沃斯的确看到了西拉斯的手势(当时的现场解说里克巴里也指出这一点),但他却没有鸣哨,任凭双方进入第二次加时.

“如果当时帕沃斯判了凯尔特人技术犯规的话,我保证韦斯特法尔(当时太阳主力球员)可以把接下来的罚球投进.”当时太阳队的主教练约翰麦克莱德事后回忆道.即便是西拉斯本人,在事隔多年以后,也承认自己在当时确实叫了暂停.“我知道在25年之后,大家仍然不停在讨论这个暂停.”21世纪初,当时已经是黄蜂队主教练的西拉斯说,“我的确叫了暂停,但我想帕沃斯应该没看到吧！”事实上,帕沃斯事后向众人坦承,当时他的确看到了西拉斯的暂停手势,那为什么当时不鸣哨呢“我不愿意让一个技术犯规决定总决赛的胜负.”帕沃斯这样解释道.这番话让太阳队上下都气炸了,当时担任太阳助理教练的阿尔比安奇还为此特意去订做了一款戒指,里面刻着一句脏话：“×你的,帕沃斯！”

光是因为这个“没有看到的暂停”,这场比赛就已经名留青史了,然而,转折可不只如此而已.在第二个加时赛最后5秒时,太阳队依靠韦斯特法尔的跳投取得1分领先优势,但是哈夫利切克随后在终场哨响起前的一记打板投篮逆转了战局,这让全场立刻陷入了疯狂,连球迷都跳进了场中庆祝.不过问题是,比赛其实还没有结束.帕沃斯又宣布在哈夫利切克投篮命中之后,比赛还剩下1秒钟.这个决定立刻引起了全场观众的勃然大怒,帕沃斯本人甚至还遭到一名球迷的肢体攻击.在混乱平息之后,韦斯特法尔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联盟史无前例、并且至今都还让人津津乐道的点子.当时已经没有暂停可用的太阳队决定主动向裁判叫暂停,这样一来,即使凯尔特人罚进一球,但他们却得到了中场发球的机会.暂停之后,落后两分的太阳队由盖尔赫德在距离篮筐7米左右的距离跳投命中,一秒内完成了一幕直到今天还常在NBA历史精华中出现的片段.

“整件事最好笑的部分是,如果没有那些波士顿球迷冲进来闹场,拖延比赛时间,我们还没时间想到这一招.”赫德回忆说道.尽管气力不支的太阳队在第三个加时中终于败下阵来,并且也输掉了那年的总决赛.不过,那场比赛中两个有争议的暂停却在联盟历史上留了名.

同样是叫出“不存在的暂停”,克里斯韦伯的名字和1993年NCAA冠军战,也成为了篮球史上暂停的经典片段之一,但他大概宁可不愿因此留名.1993年,当时身为“密歇根五虎”之首的大二生韦伯,连续两年带领球队杀入NCAA锦标赛四强,并且这一年打进了冠军战,对手是由老牌教练迪恩史密斯率领的传统名校北卡大学.双方一路缠斗到最后的读秒时刻,领先1分的北卡得到两次罚球机会,前锋帕特萨利文两罚一中,抓下篮板的韦伯带球至前场后叫出暂停,准备布置球队最后一次进攻.乍听之下这是多么合理,但是韦伯没有意识到当时密歇根太学早已用光了他们的暂停.北卡利用这个“不存在的暂停”罚进两球,并且掌握球权.已经落后3分的密歇根只能再度犯规,胜负此时已经没有悬念.

这个令人不可置信的失误竟然发生在冠军争夺战的关键时刻,难怪即使到了韦伯早已大学毕业,甚至从NBA退役的那天,一提到他,许多人的印象往往还是从这个“不存在的暂停”开始.然而回顾这次事件,也许除了韦伯个人的一时糊涂之外,他的教练们也需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北卡球员赛后就说：“我不认为这种事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研究过这种情况太多次了,所以,不要怪韦伯,要怪就怪教练吧,他们应该比球员更清楚.”幸运的是,此后的韦伯仍然拥有出色的职业生涯.他的基金会,以及他一部豪车的车牌,更是都以.“time out”命名,这代表着他已走出了这段不光彩的过去.

最懂暂停的人

暂停的方式和时间选择当然多种多样,不过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让己方球队获得胜利,所以效果好坏才是最重要的.

NBA关于教练叫暂停水平高低也有科学的技术统计,比如百次暂停得分(Pts/Poss)：一百次暂停后得到的分数,包括抢到前场篮板二次进攻的得分.当然,由于球员贯彻战术能力的不同,这个关于“教练暂停能力”的排名有一点点不公平,这时候场上的球员们来做出决断就显得更重要.

1984年总决赛第二场,拉里伯德跟凯尔特人教练K.C.琼斯的对话很出名：“把球给我,我知道怎么做.”琼斯则回道：“闭嘴,拉里,我才是教练.”然后他给出了建议：“把球传给拉里,大家给他让路.”比赛最后时刻,自私一点不是坏事,但太自私了也麻烦.1997年,火箭拥有巴克利、德雷克斯勒和奥拉朱旺三大巨星,当需要奥拉朱旺执行最后一投时,巴克利和德雷克斯勒总会跑到“大梦”的位置上抢球.“我不停地告诉他们,离那里远点.”原火箭场外指导,现国王队助教马里奥埃利感慨道.

NBA早先还曾做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统计,将每支球队每次暂停后接下来两个回合的进攻防守表现统一汇总,研究哪支球队暂停后的表现更为出色.结果在最擅长叫暂停的教练前五位中出现了维奇、帕特莱利、杰里斯隆以及2005-06赛季赢得联盟最佳教练奖项的埃弗里约翰逊,而倒数前三位则是早就被炒鱿鱼的雄鹿前教练特里斯托茨、骑士前任主教练麦克布朗和我们之前提到过不怎么会叫暂停的卡莱尔.

前火箭主帅杰夫范甘迪也不是一个在暂停上有很高造诣的教练,虽然他有着小纸条绝活,但他暂停后布置的战术很多都以失误结束.联盟中最好的教练菲尔杰克逊因为不喜欢用暂停,所以在这个排行榜上并没有一个很好的排名,不过在考察暂停的另外一个效果即暂停后进攻成功率榜上,杰克逊名列前茅,基本上他一旦叫了暂停,一定会有好的效果.除了我们已经烂熟于心的“0.4秒奇迹”,他在公牛也时常祭出让人意想不到的杀招,库科奇和史蒂夫科尔都曾因此成为聚光灯的焦点.

评价教练的最好标准,就是暂停后能否立竿见影带来改变.知道为什么上赛季的太阳队以及他们的主教练阿尔文金特里这么火吗因为太阳队是上赛赛季暂停后得分最高的球队.而最近几年涌现出的新一代暂停大师则是波特兰开拓者的主帅内特麦克米兰,这位球员时代就被誉为西雅图超音速队史上最伟大队长的少帅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关于麦克米兰的暂停效果,有这样一组统计数据――暂停前,开拓者的进攻成功率是44％,而对手的进攻成功率是45％；暂停后,开拓者的进攻成功率达到了46％,而对手的进攻成功率则下降为38％.正是依赖麦克米兰的暂停绝活,开拓者才成为了联盟在关键时刻表现最好的球队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