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诗》铺排艺术欣赏

点赞:4423 浏览:14940 近期更新时间:2023-12-31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铺排是古典民歌传统的表现形式,既包括以叙述和描写为主的表现手法“铺陈”,也包括通过修词饰句增强表现力为目的的修辞手法“排比”.铺陈可以使叙述的内容集中详尽,描写的对象细腻生动;排比可以加强语势,强化感情,淋漓尽致地表现事物的特征,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因此,作为一种综合性的写作手法,铺排艺术的运用,既可以铺张事物的情状,渲染环境和氛围;又可以一气贯注,加强语势,强化、美化表达效果.

铺排的对象可以是相互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也可以是人物的肖像神态、言行举止、心理活动等;铺排的顺序可以是时间发展顺序、空间方位顺序、心理活动顺序、自然顺序、类别序列顺序等;铺排的类型可以是叙述性铺排、描写性铺排、抒情性铺排、议论性铺排;铺排手法在运行方式上可分为聚焦式、发散式、单向式、双向式、多向式、综合式,以及相互间的平行、交叉式.北朝民歌《木兰诗》中,铺排手法随处可见,不妨对其运行方式做一番欣赏.

一、聚散式铺排(陈)

1.聚焦式:各个方面的叙述、描写都指向被叙述主体.

(1)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先描写,后叙述,由物而人,由声而行,这是表现手法上的先声夺人.既展示了人物活动的背景,表明了人物的身份和生存方式;也暗示了勤俭持家的主人公形象:一丝丝,一匹匹,“不知织女萤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既展现了以家庭为核心的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的生产、生活,也暗示了木兰替父从军是一种基于亲情的必然选择.表现手法上的迂回,委婉地营造了絮烦中的单调氛围,展示了无言中的惆怅心境.仿佛“蒙太奇”的推拉镜头:拉近,拉近;聚集,聚集.

(2)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问这问那,“问”的反复强化了叙述者对木兰的关切;而且这种关切又自然而然地指向儿女之情,暗示此时的木兰正待字闺中.“何所思”“何所忆”都指向故事的主人公“女”(木兰),“何所”的反复疑问又强化了读者的好奇心,两问句式相同,只有“思”和“忆”两字之差,而“思”和“忆”又有意识地把读者的猜测引向人之常情:是思念某个人?还是回忆某段情?这是叙述者隐设的伏笔,为后文揭示木兰是在为父而忧、为家而虑造成一种反差,给人以出人意料的感动.

2.发散式:以被叙述主体为中心,向各个方面展开.

(1)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

问句是站在叙述者的角度猜测,答句是站在主人公木兰的角度,直接面对“思”和“忆”两种指向的猜测作出回答.两个“女”字本已在猜测意向上指向了女之常情,而两处“亦无所”又强化否定的语气,使述者、读者的猜测与主人公的回答形成鲜明的反差.回答引导读者进一步思考:既然非“思”非“忆”,就表明不是因为儿女私情,那么木兰的叹息必然另有隐情.作者似乎在这里卖关子,让读者更加好奇:木兰究竟因何而惆怅?

(2)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

前四句构成排比,后两句构成对偶,以整齐的表现形式、流利的五言句式,烘托人物心境的轻松、愉悦;行文毫不粘滞,表意酣畅淋漓.一连串的动作铺排都以“我”为中心展开,分别指向开门、坐床、脱袍、著裳、理云鬓、帖花黄.“我”的排比、反复,淋漓尽致地表达了木兰找到自我时抑制不住的兴奋感:我的门、我的床、我的衣,我的家、我的亲、我的爱,我的情、我的美、我的梦.这段排叙,贴切入微地表现了主人公长久地远离故土时难以抑制的怀旧情怀和终于回归故乡时得偿所愿的亲切感受;暗示结束了艰苦的军旅生涯时的如释重负,与亲人团聚时的脉脉温情;表现了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做一个可以香软、可以千娇百媚、可以天真无邪的普通女性时的自如和欣慰.

二、单向式铺排

“铺”,需要展开;“排”,讲究次序.无论是纵向的、横向的、天然的、心理的、的,都要遵循一定的顺序.铺排顺序主要有纵向式和横向式.

1.纵向式:

诗中以时间为序铺排较典型的一处:“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等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相对于十余年的征战来说,这“旦”与“暮”之间就显得格外短暂,这是决定人生的一瞬间.正是这转瞬即逝的旦暮之间,才显得弥足珍惜.在这里,“旦”和“暮”的对应、反复、循环,既表现时间上的促迫,行军的急速;也反映军情的紧急,舟车的劳顿;同时凸显内心难以遏抑的纠结:多少年来一家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而今旦暮之间生离死别一去未卜.人,渐行渐远渐无踪;心,如撕如割如锥痛.


2.横向式:

以行踪(方位)为序的典型铺排如“东市写骏马,西市写鞍鞯,南市写辔头,北市写长鞭”.诗句叙写木兰备战,本来只是要说明从集市写来了征战所需要的东西,但是作者运用了排比修辞铺叙这一过程.这样琐细而夸张地絮说,让我们认识到进入战争状态的现实,也让我们感受到准备工作的紧张;既让我们体验到木兰面对战争时的从容不迫,也使我们预见到木兰行事的井然有序.因此,这里的铺叙同时也是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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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并称为“乐府双璧”的《孔雀东南飞》中,这种纵横铺排的手法表现得更为集中、细腻:

(1)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

这是一组纵向的铺排,按照时间顺序,铺叙刘兰芝成长的历程,突出了兰芝的多才多艺、知书达理、聪明能干和不幸遭遇,字里行间饱含着作者对女主人公的同情.

(2)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当.指如削葱根,口如含珠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兰芝离开焦家时的打扮.这是一组横向的铺排,由足至头、至腰、至耳、至指、至口、至步,不厌其烦地夸张描写刘兰芝的妆束、衣饰、姿态、容颜,表现她超凡脱俗之美和从容镇定之质.

两相比较,《孔雀东南飞》的铺排中,作者对主人公既是“全知”的,如“心中常苦悲”;也是完全置身其中的,如“精妙世无双”.而《木兰诗》中的铺排是“无我”的,纯客观的. 三、双向式铺排

1.双向交叉式:

(1)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一面是“机”,一面是“女”;“机杼声”中有“叹息”声,“叹息”声里有“机杼声”.描写对象是两个,描写的内容既相对应,又相融合;既构成对比,又构成映衬.“不闻”,是心中不闻耳中闻;“惟闻”,是耳中不闻心中闻.

(2)“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与上例相反:“不闻”,是耳中不闻心中闻;“但闻”,是心中不闻耳中闻.其中“但闻”是充耳之声,“不闻”是心中感应;“但闻”与“不闻”是以有显无,无声胜有声.作者在对两种声音效果的处理上,运用的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表现手法.

2.双向平行式:

(1)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

同一个意思,分别站在“阿爷”和“木兰”的角度复说,强调的是一个“无”字,家中没有适合从军的男儿;读者感受到的却是木兰替父从军的无奈.“无大儿”是就阿爷而言,“无长兄”是就木兰而言,叙述角度不同,陈述内容各异,但平行的两条线却指向同一个两难的处境:君命不可违逆,阿爷不便从军,如何是好?

(2)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朔”指北方,“寒”是北方的气候特征,“朔气”和“寒光”的铺陈,诉诸于感官,本已令人因寒而栗;再加上“金柝”(古代打更用的金属梆子)和“铁衣”(铠甲)的渲染,使人自然联想到“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男儿在“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的冰天雪地里守望“莽莽”,尚且苦不堪言,何况木兰?单调,更孤独;身寒,心也寒.

3.平行交叉式:

(1)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是一个互文见义句,也构成严格的对偶.“将军”和“壮士”可理解为复指木兰,从两个角度表明木兰的身份: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英勇善战的“壮士”.叙述者对木兰的才能和功绩的称颂尽寓于身份称谓中了.“百战”和“十年”言战事的频繁和持久,“死”和“归”又可理解为泛指木兰和她的战友们身经百战,累月经年,出生入死,胜利凯旋.

(2)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木兰在家时,“养在深闺人未识”,而皆知其为女流;替父从军,“与子同袍”,伙伴们竟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诗尾以温顺、机警的雌雄双兔为喻,既增强了出人意料而富于传统审美观的喜剧气氛,又表达了叙述者对木兰的喜爱之情,让人感受到一个女孩子的自重和自矜,自信和自豪,一个天真、俏皮、清纯、温婉的形象跃然纸上.诗句先言雄兔,后言雌兔,然后双兔并提,构成铺排上的平行与交叉;同时体现传统文化心理上的“贵柔守雌”.

四、多向综合式铺排

1.多向并行式:

爷娘闻女来,出廓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这一组铺排可以说是长幼有序,先交代爷娘,再言及阿姊,最后落笔于小弟,也与这首诗中表现的美好的亲情相吻合.诗中的铺叙特别注重人物形象的描写刻画,其行动恰如其分地体现了人物的身份.爷娘“出郭”相迎,是迫不及待;“相扶将”,既回应了开头“阿爷”的不便从军,又切合十余年后两位老人相互扶持的身体状况.阿姊“理红妆”,既表现了与阿妹一个红妆、一个武装的区别,又表现了姐姐对妹妹的敬重、爱慕;“户”指门而非窗,“当户”的交代,巧妙地传达了作为足不出户的女性的阿姊一边打扮,一边在门口张望时的期待和忐忑心理.小弟极具个性,虽未能如木兰姐姐那样在战场上杀敌,但杀猪宰羊一样“霍霍”有声,须眉不让巾帼;而这又隐隐传达了一种期许:将门之后,后继有人.这一节铺叙使人物情态各具,神形毕现,活灵活现地表达了对亲人团聚的渴盼,充满了团圆的喜庆气氛.

2.纵横交错式:

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这是一段揪心的描写,有着时与空的对应:旦――爷娘(故乡),暮――黄河边;旦――黄河,暮――黑山头.有着身(声)与心的错位: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与时间对应的是地点,“黄河”之险、“黑山”之凶,与家的宁静、温馨无异形成一种心理上的反差;“流水鸣溅溅”“胡骑鸣啾啾”充耳而不闻,“爷娘唤女声”却反反复复,暗示木兰与朝夕相处的亲人天遥地远息息相通,表达亲人远离时割舍的怛痛和如焚的忧心.“旦”而“暮”的交替,一如黄河之水,“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从此后,远隔天涯,“死生契阔”;水之黄、山之黑,接踵而至,涉险境、趋凶途,生死难卜.父母再也看不到女儿的身影,女儿再也听不见父母的呼唤.但割不断的是永远的牵挂,挥不去的是无尽的思念,眼前是朔气、金柝、寒光、铁衣,心中是故土、家园、亲人、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