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介入历史的反思

点赞:4397 浏览:15874 近期更新时间:2024-03-2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以高小华、程丛林为代表的伤痕美术,作为四川画派的发端,在历史的转折关头,以艺术批判精神的自觉,散发出巨大的感召力,感动了时代,也带来了艺术的春天.从此中国当代艺术一发不可收拾,形成蔚为大观的当代美术运动,这股批判与反思的力量使艺术从政治的工具中解放出来,成为一支相对独立于政治、经济的文化力量,参与到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推动着人性的复苏和文化的进步.

一、以艺术的自觉描绘苦涩的青春,开创“伤痕美术”

1979年,程丛林创作油画《1968年X月X日雪》(简称《雪》),著名画家俞晓夫说:仅凭这幅画,程丛林就有资格走进中国油画史.

《雪》是“伤痕美术”最有代表性的力作之一.画家以目击者与参与者的双重身份,用写实的手法、戏剧化的情节冲突和人物心理的细腻描写,直接呈现了“”中文攻武卫时期,一群处于豆蔻年华的青年人之间相互殴打和残杀的悲剧场面.在画中我们看不见武斗的操纵者,只有失败的一方被胜利的一方押出武斗场所的场景,而最令人痛心的是站在画面的女青年表现出“为真理而战,宁死不屈”的坚定.《雪》在当时之所以能收到振聋发聩之效,是因为它再现了那一代青年在“”时期真挚情感的全身心投入,并道出“”对中华民族最本质的伤害:整整一代青年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1980年程丛林又创作了《 1978 年夏夜――身旁我感到民族在渴望》(简称《夏夜》).《夏夜》描绘了一个“千人大厅坐无虚席直至饱和,群情振奋如春潮涌动”的学习场景,一代人挣脱了精神的迷惘,正要努力奔向充满了光明与希望的未来.然而当我们细细品鉴这张画的时候,发现了它更为悲剧性的内涵.在一个破旧的场境中,千百颗觉醒的灵魂在渴望、在跳动,他们渴望什么?为什么渴望?显然他们刚刚获得新生,我们发现承载这些灵魂的躯体大多略带病容,面色青灰,他们已经走过了豆蔻年华,青春不多,或许有的人已经进入而立之年,很多东西已经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雪》和《夏夜》为我们充分展示了一代人的、狂热、迷惘、苦涩、痛惜、留恋和成长,让我们深切地感到没有一个时代有如此众多的青年,如此集中地经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痛苦和精神的迷惘,现在,当我们走过这段岁月以后,才真正体会到它的悲凉、沧桑和残忍.《夏夜》采用振奋人心的场景和人物形象来反映蕴涵在人们内心的深层悲剧性的东西,这在“伤痕艺术”的表现手法中是不多见的.《雪》和《夏夜》在画面语言上互为反衬,一静一动,在美感上呈现出“力与美”的追求,而中心主题却只有一个,即:站在人文的立场静穆的揭示青春理想背后的伤痕.

二、感悟民族苦难,用画笔倾述悲悯

在完成《雪》和《夏夜》后的1984年,已经而立之年的程丛林再次走入深远的历史,将触角延伸到一百多年前的中国华工事件.

油画《1844年中国沿海口岸――码头的台阶》与《1844年中国沿海口岸――华工船》在程丛林的笔之下拉开大幕.《华工船》和《码头的台阶》描绘的是战争前后中国沿海一带的百姓被起码的生存愿望所驱使而背井离乡的题材,由“离去”与“送别”两张画构成.在《华工船》中,一群衣衫褴褛的中国人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条船上即将离去,他们茫然的眼神流露出对命运的麻木和顺从.在《码头的台阶》中,人们聚集在码头边破旧的台阶之上,年迈的父母、哭泣的妇人、弱小的孩童、焦虑的亲人,汇聚成生离死别的众生像.画面如同钝刀割肉,让观者悲痛入髓.那份混合着迷茫与希望却又痛心疾首的悲剧色彩一直从码头上送行人们脚下的台阶泼洒到已然开启的船上,程丛林用刻画精神的麻木来唤醒人们的拼搏,这在艺术手法上是令人回味的.在一个半世纪之后,程丛林为何要向人们讲述这样一个悲惨故事?他说:“《华工船》和《码头的台阶》中的百姓们全然没有明确而强烈的反抗意识,他们仅仅被起码的生存愿望所驱使:送别的人们手攥蜡烛,乞求菩萨保佑亲人;为求生路,华工们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倘若病困的人想活下去,那病困的民族又何尝不是如此.从生存的艰难去表现对生存的渴求,从民族觉醒之前的真实状态中,即命运的逆来顺受的方式中去表现最底层劳苦人民对厄运的抗争,去表现拼搏以进的民族精神.”

如果说《雪》和《夏夜》是通过特定时期不同的两个事件来述说一代人的伤痕,那么《华工船》和《码头的台阶》则采用了更为宽广的视角来关注整个民族的病痛.实际上,《华工船》和《码头的台阶》从构图开始就已经将观者纳入了画面,两张画中的人物充满画面直至溢出,观者在观看这组作品的时候,不自觉地已同他们站到了一起,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画家巧妙地将我们带入了历史的画面之中,让观者与画中的人感同身受.《华工船》和《码头的台阶》的完成进一步促成了程丛林以历史题材绘画伫立于画坛的风格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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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关照生命与艺术本体,实现绘画语言的自觉

在经历短暂的“伤痕美术”后,四川画派的创作转向乡土写实,罗中立的《父亲》实现了“知青题材”向“乡土绘画”的嬗变.

受这种思潮的影响,程丛林将艺术视角从反思历史转向关照生命和艺术本身,在历史题材绘画主题创作后的十多年间里,程丛林创作了一大批彝族题材的油画,在他的画中反复出现了一些如圣母般安静神态的孤独的彝族女子和温顺的牛羊,政治、社会等大题材的情景暂时消融.其笔下的彝族女子,如《阿米子和牛》、《墙外》、《牧羊女》等画中的人物,她们大都与温顺的牛羊为伴,身体呈现出坚定的沉默,脸上显现出人特有殊的温良表情,而眼中鲜明的表现出来的却是幻想――是那种不受时间和年月约束的幻想.他笔下的牛羊,特别是羊,柔顺、温暖,它们似乎是通神的生灵.他一再的画它们的神情,就如同他一再画彝族女子的神情一样.顺从、和谐,让人心生怜惜.如果没有对大地和生命的感恩,也就不会有这样的表达.

1987年至1990年,程丛林完成了一组长卷油画《送葬的人们》和《迎亲的人们》.《送葬》和《迎亲》全画共长62米,高2米.分为两面,展出时面对面放置,形成一个走道,让观众行于其间,目的是想把参与的感觉带给观者.在这组画中,程丛林试图对生命做一个完满的阐释.一群送葬的人和迎亲的人分别行走在时间的长河之中,在空旷的大地、遥远的地平线、静谧而冷寂的时空里,他们完成着生命的无尽轮回.作者的灵魂漂浮在空中,目睹这队人群的缓慢行进.他们没有明显的哀乐,生的喜悦和死的悲哀退隐在人们前进的步履之后.当黑夜来临,死神派来的使者(队列前那个头戴斗笠的幽灵)引领亡魂走向归宿,那个哀伤的女子在队列后面停顿下来,不愿抛下自己新生的婴儿,但死神的命令不可违抗,分离将是她的必然.另一面,秋去冬来,当太阳冉冉升起的时候,迎亲的队伍迎面走来,随着盛装新娘的到来,新的生命即将形成,逝去的灵魂又将回到这个不断前行的队列.人类的宿命便是头枕死亡咀嚼有限人生,《送葬的人们》和《迎亲的人们》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画家埋藏在心中的悲鸣,在这个没有航标的时间纬度上,生命面对无垠虚无的无力抵抗带来的悲怆,却让我们从天地玄远的感悟中重新找到了生命意义的支点.


程丛林说:“多年来就抱定了这样的想法:对艺术的见解一定体现在自己的画里.我寻求体现一个事实:我们的视觉和感觉是同时作用的.我希望探找,进而确立自己感觉、认识和表达世界的方式.换言之,找到自己的艺术角度和语言.我乐意发表这一批画,是因为完成后的作品,如同造好的船,模样和性能虽旧了些,但终归得让它下水去漂,沉浮得由它自己.”

2001年他在成都双年展上展出的《喜马拉雅红墙》,采用高度写实的素描,但画面中又弥漫着极其抽象的氛围,显示了对艺术本体语言极高的探索.他利用超写实的手法来表现虚空和无限,利用平和内敛的笔触来表达深厚的,这恰恰是中国绘画艺术中的人文精神内核.他不动声色地将中国古典艺术精神和气质引入西画艺术当中,从而显示出极高的艺术境界和功力.

四、以艺术的批判精神复苏人

的独立意识,拉开中国当代艺术的序幕

西方著名哲学家、美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历史就是活着的心灵的自我认识”.将历史作为一种文化创作资源,是对历史的再认识或者是一种反思.上个世纪的1979年,中国历史正处在一个巨大的变革时期,程丛林用画笔记录下了中国青年一代曾经迷狂投入的悲壮场面,也记录下了这代青年人成长中青春夭折和被虚检测理想欺骗的伤痛.画家在表现历史的同时,也在创造历史,他和高小华开启的“以艺术的批判精神介入历史的反思”的理念并没有因为伤痕美术的结束而停止,因为他们从此打开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大门.

对于1979年的人们来说,历史是刚刚发生的历史,所有的人都身历其中,当大家都在犹豫和观望的时候,程丛林凭着艺术家的直觉与,将艺术的触角直接伸向社会最敏感最痛心的事件,以《雪》拉开了对历史的质疑,成为中国当代油画史上以“”武斗为题材的“双璧”巨作.伤痕美术之后,一种全新的艺术观念正在悄然形成,艺术家以自身情感的表现为依托,唤起对个体的尊重,对生命的敬畏,重塑了艺术的批判力量.

著名美术评论家栗宪庭说:“什么是艺术”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艺术”从来就没有一个标准的定义,重要的是“艺术在今天发生了什么?”当代艺术的价值首先是对艺术产生的文化和人文的语境――人在今天生存中的某种感觉的敏感.因此,当代人的生存感觉和观念――即构成文化和人文语境的重要因素是判断艺术的第一个标准.因为任何可以被成为艺术的东西,都首先是当代人对自己的生存感觉的表达,而就这个方面而言,真诚和个性历来是艺术首先强调的东西.当代人只有直面、挣扎和抗争这种困扰,所显示出的独立意识和感觉,才是当代艺术所真正需要的东西,这种生存感觉才能成为一个时代的心灵的象征.

关注现实乃至关注政治,是从对人的生存处境――作为艺术的文化和人文语境的关注,以及艺术家人格中的良知的角度提出的,这应该是一个现代人的标志.尤其象中国这样一个特殊的社会,把政治从人的生存感觉和艺术中清理出去,从总体意义上是虚伪的,也是不可能的.但艺术里的政治不是政治本身,它的目的不是对政治和社会产生批判作用,它本身没有任何功利因素,它只是作为艺术包含人的生存环境和生存感觉的一个因素而已.

总之,这场发端于“伤痕美术”的艺术运动,直接构建了中国当代艺术的语境,成为后来蔚为壮观的中国当代美术景观的一块基石.纵观程丛林的绘画,尤其是历史题材绘画,我们看到他在艺术道路上深沉的思考与探索,其后期的创作他也没有追随热闹的当代绘画潮流, 而主张“重温现实主义”,他是将艺术之笔植根于历史的实践中的艺术家,其以“以艺术的批判精神介入历史的反思”为我们开辟了构建中国当代艺术精神的第一步.

注释:

(1)(2) 张渝著《雪尘语画――我对中国画家的检视》,湖南美术出版社,2002年.

(3)《程丛林创》,l,2006年12月17日.

(4) 《艺术评论:修为与光彩》,新华网快讯 ,2006年07月12日.

(5)宋纯路、王久宇《对“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的反思-读<克罗齐历史学的理论和实际>》,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01年02期.

(6)栗宪庭《在人文和艺术史的双重语境中寻求价值支点》,当代美术家网,2007年6月27日.

(7)《中国成都2008春季艺术沙龙对话春沙》,四川大学新艺术研究中心出版,2008年.

(作者单位:西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