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宾馆堪艺术宫

楼堂馆所陈设文物、古董或艺术品是常见的事情.但在钓鱼台国宾馆内,文物、古董和艺术品之多、之高档、之珍贵,却甚为罕见.在各个多功能厅、会见厅、宴会厅,乃至在卧室、走廊甚至卫生间,简直随处可见可以陈列在博物馆的文物古董、艺术珍品,使这一国宾馆堪称艺术宫.

诚然,钓鱼台是历史悠久的皇家园林,有一些祖传的老家底,如皇家餐具、家具、皇帝御笔题写石额和条幅等等.笔者曾多次在钓鱼台参加由国家领导人做主人的外交宴请活动,看到餐桌上摆的用的,都有货真价实、原汁原味的原皇家餐具,如景泰蓝金碗等.最初这种宝物是常常拿出使用的,后来有人提出这些毕竟是国宝级的文物,万一出点事损失极大,之后便对使用和保管这些皇家餐具做出了严格规定,平常只用复制件.

由于长期战乱,钓鱼台祖传下来的宝物并不太多,国宾馆能达到如今的珍宝满堂,要归功于钓鱼台历任领导坚持不懈的发现、寻找、搜集、珍藏.其中冯树森局长在他任内建成了保存文物、古董和艺术品的现代化的钓鱼台珍藏馆,为更好地利用和保管这些宝物立下了汗马功劳.

钓鱼台的艺术可分为三类：古董、家具和字画,共有数千件之多.本文姑且按此三类分法把钓鱼台的宝物晒上一晒,当然也只能是九牛一毛、蜻蜓点水,不可能把那么多宝贝都一一细说.

“其润如玉 其赤如血”

先说古董,随便挑出两件稍加评论.钓鱼台有一件清朝康熙年间的郎窑红釉观音尊,高45.5公分,口径12.7公分,足径14.4公分,有“其明如镜、其润如玉、其赤如血”的特点,其红釉特别美,行家形容说“釉色似初凝牛血,红而鲜艳,晶莹光亮”.这种色泽宋朝时在景德镇就开始烧制,但成功率很低,到明朝才达到纯正.因为制作不易,人们一般不敢烧制,留下的东西不多.到了康熙年间,经江西巡抚兼御窑场督理郎廷极督办,重新烧制成功,且达到新水平,故被称为“郎窑红”,名气红极一时.此物为清宫御用瓷器,故宫博物馆有.

另一件值得一说的是明朝宣德年间的青花束连折沿盘.此盘中间的主题图案是一束出水莲花,寓意“一品清廉”,盘子的一周是缠枝牡丹纹及水浪纹边饰.这是一种洁白的胎体映衬天蓝色纹样的青花瓷.青花瓷是我国瓷器的主流品种之一,这种瓷器据说很早就有,到明代永乐、宣德年间达到黄金时代,到清朝更发展到顶峰.这种瓷器还出口流传到国外很多地方.

说起文物、古董方面的中外交流,笔者不能不有一番感慨.那是在美国纽约工作的四年中,我在美国东部地区看到了相当多的我国文物和古董.如果都是正常的中外交流,那敢情是好事情,可很多文物和古董是怎么流落在外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国宝流失总不能说是好事情,我的内心总是充满了复杂的感情,不免酸楚不已.但看到有的国宝能在外得到很好的保管和利用,内心总算得到些许安慰.但愿这些文物古董能在异国他乡很好地保管下来,更希望它们能荣归故里,回到自己的祖国怀抱.

周总理批准特地去仓库寻找

再说说钓鱼台的家具.著名的老革命、外交官章文晋的夫人,同样是外交官的张颖,写过这么一个故事：1971年7月美国总统尼克松的特使基辛格要秘密访华,她被抽调参加接待小组.在“”期间,钓鱼台国宾馆几乎已完全不接待外宾了,许多栋楼都已荒废.5号楼是周恩来总理有时来办公并休息的地方,所以保持完好整洁.于是决定用5号楼来接待基辛格.礼宾司司长韩叙让她们两三个女同志布置室内和改善室外环境.“陈设上,我们建议要表现出中国悠久的文化和民族特点,大家都同意了.于是我们在入口大厅用了名贵的紫檀木条几,是明代的家具；把现代的画换成清代画家的大幅名画；在客人的几处住房里也换了些名贵古家具和字画.特别是在基辛格起居室的陈设柜里,我们放了十多件名贵的古玩.有明代的青花瓷、清代的景泰蓝和玉器,还有殷商青铜器等.本来钓鱼台的客厅都曾陈设这些名贵古玩,但‘’时期怕被毁坏,都搬到外交部的特别仓库保存着.为了布置好5号楼,经周总理批准我们特地去仓库寻找等”从张颖的叙述中可见,钓鱼台早在“”前就是多么富有文物古董,中又是处于多么危险艰难的境地,外交部和钓鱼台在周恩来的领导下花费了何等心血来保护这些祖传下来的宝贝.

传统古家具也是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它们反映了某一历史时期的社会生活方式、社会物质文明的水平以及历史文化特征,因而凝聚了丰富而深刻的历史社会性.还有,古代的能工巧匠们竟能不用一钉一铆,全凭榫卯结合,手工制作和雕刻,造出来的家具木质天然、清新秀丽、结构精巧,历经百年而不变形,是价值极高的艺术品.钓鱼台的紫檀雕八宝格、紫檀方角炕柜、紫檀手扶椅、紫檀大方凳、花梨木罗汉床、黄杨木方形香几等等,都显示了这些特点.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金丝楠木雕圆光罩、描绘钓鱼台景致和上百人物的金丝楠木壁雕《皇帝的钓鱼台》,都是价值连城的经典之作.金丝楠木之贵重远远超过黄金、,封建社会只有皇室才能使用,至今此木已很难再见.用此木所造的这两件钓鱼台宝物似不属家具之列,但也不好放在别处述说,如果略而不提,则是更大遗憾,故特在此与紫檀木等贵重木料所做家具并列,稍加记述.

外交宴请中宾主共赏郑板桥

谈到钓鱼台的字画,故事可就多得很.正如冯树森所说：“钓鱼台国宾馆的书画,上溯明清大家,下涉当代名家,有美皆备,精妙藏品颇丰等其中不乏传世奇宝.”在钓鱼台的藏品中包括明代吴门高手钱榖、浙派名家蓝瑛、华亭派代表董其昌的妙笔丹青；还有清代娄东派方士庶、金陵派高岑、清初四王之王翬、“扬州八怪”之郑燮等的精品笔墨；还有中日之间的文化使者沈铨、誉满画坛的海派大师吴昌硕的倾心之作.近现代画家中有齐白石、黄宾虹、徐悲鸿、潘天寿、刘海粟、陈半丁、朱屺瞻、李苦禅、李可染、傅抱石、吴作人、叶浅予、黄胄等一系列大师的笔墨精品,另有当今画坛一批中青年实力派的鼎力之作.书法作品中既有明清许多书法大家的传世佳作,也包括董必武、郭沫若等书法成就颇高的领导人的题词,还有赵朴初、董寿平、启功、黄苗子、欧阳中石、沈鹏、李铎、刘炳森等近现代名家的墨宝.其中很多作品是专为钓鱼台赋诗挥毫所作.

钓鱼台书画的故事始终是进行时,不仅是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停止.难能可贵的是,在钓鱼台珍藏的书画中有一批“”时期的作品,可见就在人们忽视文化艺术、甚至把艺术家当成牛鬼蛇神的时候,钓鱼台却依然珍视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钓鱼台始终把艺术家敬为上宾,利用各种机会想方设法把他们请进来留下作品墨宝,所以现在财富满堂.

行文到此,笔者想起了一段往事.记得是1995年,一位领导人在钓鱼台宴请客人,我参加了.主宾交谈甚欢,谈到了这位领导人的家乡扬州.扬州是历史文化名城,谈到扬州必谈文化,谈到文化必少不了“扬州八怪”,谈“扬州八怪”自然就说到郑燮即郑板桥.说到郑板桥,这位领导人想起,钓鱼台就有郑板桥的画,何不拿出欣赏一番?须臾之间画到,是一个卷轴画,打开来大约长两米、宽一米,是一幅《竹石图》.三支长竹,若干矮细竹,两条石头,长竹子中间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小字.那画那字,一看就知道是郑板桥的风格.我这是头一回看到郑板桥的真迹,内心十分惊喜.众人无不对这幅画赞叹不已,欣赏良久.接下来宴会的气氛越发热烈,主宾交谈的情绪越发高涨,特别是主人竟能接连背出郑板桥一连串的诗,震惊四座.主人把画和诗的含义讲解给在座的人听,大家听得津津有味.在外交场合谈中国文化,谈中国画和中国古诗,平添了许多情趣,使大家都兴趣备增.这个时候,不管双方在政治上有多少分歧,却不能不在文化上找到许多共同点.当然文化上也会有许多分歧,但此分歧非彼分歧也,文化到底更容易交流和沟通.

在中国,如果没有国画、书法艺术,中国文化就一定会患上贫血症,说不定也就说不上还有多少文化可谈了.因为国画、书法是与我们国家、民族最根本的东西连在一起的.钓鱼台人深知我们民族文化的高深和伟大,敬重我们的艺术,敬重我们的艺术家,这是钓鱼台始终不愈的传统,所以半个多世纪以来他们不遗余力、孜孜不倦地收集和珍藏中国字画和其他文物古董、艺术珍品,以至于把国宾馆建成了东方艺术殿堂.

（作者为世界知识出版社前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