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的空气

【汹涌而来的孤单未来】

赵琦琦的婚礼在市内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内举行,场面隆重而奢华.齐云生赶到的时候,刚好赶上新人交换戒指.关于这枚戒指,赵琦琦早在微博里晒了很多遍,卡地亚的最新款,差不多要花掉齐云生一年的工资.

齐云生默默地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的那些同学,正坐在距离新娘子最近的一桌调节气氛,齐云生不愿意让熟悉的人发现他,本来今天,他不应该来的.

他今天来,只是想看看赵琦琦穿婚纱的样子.他想看看这个被他掏心掏肺爱过的女人,最后穿上了谁做的嫁衣.

伴着婚礼进行曲,赵琦琦和新郎携手点燃了蜡烛,杯塔中的香槟酒蜿蜒着,从齐云生的眼里流到他的心尖上,不管过去谁是谁非,看到这一幕,齐云生的嘴里仿佛藏了一枚未熟透的青杏.此时此刻,他并不觉得赵琦琦有多美丽,她的发饰、婚纱、妆容,看起来如梦如幻的场景,还有播放中的幻灯片,抛开一切成见,他都不觉得有多美好.

但赵琦琦说,我愿意.

台下随之爆发出一阵祝福的掌声,齐云生猛然惊醒,其实,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从始至终就是不合适的,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而已.

想到这儿,齐云生有些释然地站了起来,大踏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很好,洒了一地零碎的金黄.刚刚参加了一场人生告别仪式的齐云生,面对汹涌而来的孤单未来,忽然感到,无所适从.

【生命中的一部分】

放下赵琦琦,齐云生的日子散淡起来.2003年到2010年,他和赵琦琦的爱情经历百转千回,兜兜转转之后,终于彼此解脱.

时间飞快,转眼间,半年过去,在这期间,他倒也能听见关于赵琦琦新婚后的点点滴滴,总结起来说,赵琦琦过得富贵有余而快乐不足.

那天傍晚,齐云生在街口的小店里吃了碗云吞面,一出门,竟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赵琦琦,她浑身珠光宝气,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们坐在过去常坐的位子上,赵琦琦婚后棱角不见,终于肯安静地与齐云生相视而不是忙着鸡蛋里挑骨头.也许是她发觉自己彻底失去了完善齐云生的机会,于是便对着云吞里的香菜末冒出了一句：“要是能从这里回到过去就好了.”

她没有在被她抛弃的旧爱面前强撑着炫耀所谓的美好检测象,她就还算是真诚的.齐云生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刻薄,这下都软软地化在心里了.

他的思绪沿着赵琦琦的话自顾自地回到了过去.

2003年,他们相识.那日,赵琦琦穿着从夜市上花30块钱写来的高跟鞋,一脸大汗地站在传真机前面,领导让她给对方公司发一份确认函,她发了三遍,对方都说没有收到,周围的女同事们在一边窃笑,就在这时,齐云生从天而降,提醒赵琦琦,她把文件放反了.

那天中午,赵琦琦坚持要请齐云生吃饭,最后齐云生付了钱.

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以光的速度发展着,一个月后,赵琦琦成了齐云生的女朋友并开始同居生活,在柴米油盐之间,当初所有电光石火般的爱意渐渐走漏,齐云生慢慢觉察他与赵琦琦的不合拍之处.赵琦琦的骨子里有很大的野心,她曾企图和齐云生齐头并进,后来发觉实在太累,于是她决定集中全部火力只改造齐云生一个,每当齐云生懈怠之时,赵琦琦就会眼泪汪汪地注视他,重复着那句让人无比焦灼的“为了我,努力好吗”.

齐云生后来考了许多证,赵琦琦功不可没.而齐云生发觉自己真正爱上赵琦琦是在他写中级工程师论文的时候,他的老电脑忽然罢工,于是不得不停笔,白天他很忙,周末要加班,就这样一直拖着.有天下班后,齐云生回家没有看见赵琦琦,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台老电脑,齐云生刚把拨过去,便响起了开锁的声音,齐云生赶紧打开门,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身高一米五五、体重不足九十斤的赵琦琦此刻正扛着电脑主机站在门外,看见齐云生的第一句话是：电脑修好了,你可以写论文了.

齐云生瞬间觉得赵琦琦成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木棉一样的女子】

齐云生以为,他与赵琦琦不会再见面,毕竟如今她身份不同.可是三天后,赵琦琦竟然找到了齐云生的家.

自从和赵琦琦分手后,齐云生骨子里的那些个随遇而安又复活了.他再也没考过什么,也没逼着自己去学英语,每天重复着上班、下班、写菜、做饭、看电影这几件事,用赵琦琦的话说,一眼就能看到五十年后的样子,死气沉沉.

齐云生从冰箱里翻出一瓶可乐递给赵琦琦,赵琦琦板着脸说：“你不是把碳酸饮料戒了吗?”

齐云生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半瓶.除此之外,齐云生电脑桌前的仙人掌不见了,墙上的作息表被撕掉了,那些考试参考书上落满了灰尘,电脑键盘上除了常用的几个按键外,其余都脏兮兮的.

赵琦琦盯着齐云生的墨绿裤子和暗红色上衣说：“齐云生,就一年时间,你就倒退回远古时代了.”

齐云生没客气,他反驳道：“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愿意变成的样子,你不喜欢,总有人喜欢.”

赵琦琦愣了好一阵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回顾这些年,齐云生就像一棵小树一样,不停地被赵琦琦修理.齐云生很喜欢《致橡树》那首诗,他曾梦想找一个木棉一样的女子,殊不知命运无常,他和一个严厉的园丁纠缠了那么多年.

婚后的赵琦琦似乎很闲,端着老友的姿态来找齐云生更是理直气壮,齐云生不得已换了手机,搬了家,当赵琦琦连续三周没有出现在他视线范围中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齐云生开始相亲,他想遵循自己的内心,找一个和他志同道合的女人,过轻松畅快的日子.那天,他和一个叫晶晶的女孩开始了第一次约会,晶晶很乖巧,不像赵琦琦那般咄咄逼人；晶晶很温柔,不像赵琦琦那般严肃无趣；晶晶很萌,说不出“职业生涯规划”这种复杂又累人的词汇.

齐云生觉得和晶晶在一起很舒服,于是她成了他的女朋友.

【我们还能不能再重来】齐云生后来被公司远调出长差,晶晶没什么工作,便跟着齐云生一起去了.这一走便是大半年,当齐云生回来后,他才知道,赵琦琦离婚已经有两个月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齐云生的心尖稍稍疼了一下.想起赵琦琦曾给予他的严师慈母般的好,他想以一个老友的身份,不声张地关怀她以作回报.

那是一个雨天,齐云生在公司接到一个陌生来电,接通后,发现是赵琦琦打来的.

她在那边哭了,她说她想见齐云生一面.

他们还是约在街口的那家小店里,每人点一碗云吞面.离了婚的赵琦琦似乎憔悴了许多.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赵琦琦主动说：“是我提出的离婚.”

齐云生问：“难道那不是你要的日子吗?”

赵琦琦反问道：“你以为我想要的日子是怎样的呢?”

齐云生反倒说不出来了.他觉得赵琦琦物质,赵琦琦现实,赵琦琦拜金,赵琦琦市侩,赵琦琦控制欲旺盛,可是她确实用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坚定不移地陪了齐云生那么多年,其中原因是齐云生永远都想不明白的.

赵琦琦吃了一口云吞面后,忽然哭倒在桌子上.她抓住齐云生的手,颤抖着说道：“我想过充满希望的生活,想找一个能给我这种希望的人,为此我爱上你,又离开你.可你知道我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吗?是因为我发现我最爱的还是你,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那些年,我实在太不甘心.所以,现在,我想问问你,我们还能不能再重来.”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很大,齐云生说：“赵琦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现在还在一起会怎样?我能甘心变成你喜欢的样子,还是你能甘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赵琦琦无言以对.

【与在一起无关】

4个月后,正在筹备婚礼的齐云生收到了赵琦琦的邮件,这才知道她已远远离开了这座城市.她在信里这样写道：“今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其实我们谁也不会为了对方改变自己,因为在我们之间,和爱情有关的样子,就是我们身上那些没有为谁改变的样子.有些漫长的爱情,与在一起无关.”

齐云生永远不会告诉赵琦琦,他曾有多爱她,否则,他不会勉强自己按照她的心境重新安排自己的人生,但终归,平淡的生活让迷醉于爱情之中的人睡醒.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做什么事都慢慢来让他感到无限轻松的晶晶,心生无限感慨：有些爱情,是培植人性成熟的土壤,但他,更需要空气.

编辑/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