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钱出力为何不落好

36岁生日当晚,我和老公坐在农家院的石桌旁,举杯小酌,倾心畅谈.回顾36年的人生,我背负了太沉重的负担,受了太多的委屈,流了太多的泪水.而如今,改变了自己后,我终于有了轻松惬意之感.

父母的小棉袄,

弟弟的提款机

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的普通家庭.爸爸是机械厂的工人,性格内向,整天沉默不语；妈妈在巷子口经营一家小商店,人缘很好,却体弱多病,家里经常弥漫着中药味.我从小就乖巧懂事,10岁就会做饭、洗衣服,上学从来不用父母操心,每个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当妈妈生病住院时,我像个小大人似的,把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街坊邻居都夸我是爸妈的贴心小棉袄.

在顽固的传宗接代观念支配下,爸妈一直有生男孩的计划.我8岁那年,终于有了弟弟.因为弟弟是超生的,我家被罚了不少钱,经济更加拮据.但是爸妈仍然给弟弟写婴儿床、推车、玩具,这些都是我小时候从未享受过的待遇.弟弟成了家里的小皇帝,只要是他想要的东西,爸妈再难也想法满足他.因为妈妈身体不好,带弟弟自然成了我的事.我毕竟也是个孩子,有时候会嫉妒爸妈对弟弟的宠爱,但是当爸妈和邻居夸我懂事时,那种嫉妒心马上就会转化为自责和惭愧,我会更细心地照顾家里每个人的感受,把委屈压抑在心里.

我上高二那年,妈妈因病去世了.爸爸沉浸在悲伤中,整天不说话,上班之余还打一份给别人修水电的零工,供我们姐弟俩上学.弟弟刚上小学二年级,我俨然成了家里的主心骨.我向学校申请不上早、晚自习,放学后赶快回家,做所有的家务,辅导弟弟写作业.生活的艰辛,把我打磨得越来越坚强.18岁那年,我顺利考上了本科院校,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公务员,而且找到了心仪的伴侣.老公家庭条件好,工作稳定.

结婚后,娘家仍是我心里放不下的牵挂.弟弟爱和同学攀比吃穿,爸爸只得省吃俭用满足他,加上心情不好,爸爸的身体每况愈下.弟弟却不知道心疼爸爸,看爸爸实在拿不出钱时就问我要.我上大学期间暑检测打工挣的钱,几乎全部给了弟弟.他说是补习功课,后来我才知道,他用这些钱上网、打台球.我气得狠狠训斥了他,他竟然离家出走了好几天.我和爸爸找遍了大街小巷,才在一个网吧里找到他.

弟弟高中没有上完就辍学了,在西餐厅打工期间认识了一个女孩,20岁就结婚了.他的婚礼、酒席都是我张罗的.我想弟弟成家后应该收心了,没想到他旧习不改,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东游西逛,惹是生非.没有钱,他就想法跟我要,我不给他,他就说狠话,或者逼着我爸问我要.弟弟把我当成了提款机,从不念及姐弟深情,也没想想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也有家庭,也要生活,而弟弟的需求是个无底洞.可是我怕看到爸爸无助的表情,怕回娘家,又牵挂娘家,一颗心没有一天是安静的.

公婆的好儿媳,

妯娌的心头刺

娘家的事稠,婆家的事也不少.老公兄弟三人,他排行第二.大哥中专毕业后,被公公托人安排到银行上班；小弟大学毕业后,留在南方城市.老公从小聪明懂事,重点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国企,不到30岁就当上了部门经理.在事业上机勇善断、独当一面的老公,对家里的事也是大包大揽,小到家庭聚会订餐,大到家里写房写车,他总是抢先拿主意.

每年春节是公婆期盼的家庭大团圆的日子,婆婆一进腊月就开始忙着准备年货,我和大嫂也会提前帮婆婆包饺子、炸糖糕、蒸馒头,婆媳妯娌之间有说有笑,非常开心.除夕夜,一家人吃着自家做的团圆饭,满屋子洋溢着幸福快乐.但是从我们结婚第6年起,婆婆家的所有年货都由我老公一手置办了,他还在酒店订团圆饭.大哥和三弟给父母写礼物时,老公总是说：“你们不用写了,家里啥都有.”公婆也随声附和：“是呀,别多花钱,家里啥都不缺.”后来大哥和三弟真的不给爸妈写礼物,甚至很少回家了.因为每次回家,父母都会对他们说：“这是老二写的,那是老二媳妇添的等”他们听着父母的话,感觉很不舒服,后来就干脆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

大嫂和弟媳有时也给婆婆写衣服表示孝心,只因平时我给婆婆写的衣服足够多,婆婆怕穿不完浪费,就劝她们别写.大嫂和弟媳以为婆婆不喜欢她们的礼物,就非常生气.她们的怒气没法在婆婆面前发泄,只能转嫁到我身上,大嫂总说些风凉话刺激我,弟媳对我爱搭不理地刻意保持距离.我心里委屈,却强忍着不敢发作.因为我是公认的知书达礼的好媳妇,不能跟她们一般见识.公婆也曾经召开家庭会议主持公道,说我和老公对他们如何真心孝顺.谁知公婆这样一说,大哥和弟弟两家对我们更加反感,更少回来看望公婆了.我和老公怕公婆心里难受,就更加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公婆骂大哥和弟弟都是白眼狼,结果更引起他们的不满和愤慨,以至于公婆平时生病住院他们也不去陪护.

去年,婆婆胃癌晚期住院一个多月,每天都是我和老公轮流陪护.老公本来工作就忙,还要跑到省里给婆婆找专家、筹措医疗费,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而我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女儿,也是身心疲惫.我和老公只能强撑着,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我们,不这样做就觉得良心过不去.

婆婆最终因医治无效于去年腊月去世.在举办丧事的问题上,大哥和老公产生分歧.大哥主张把母亲拉回老家,按照老家的习俗办丧事,而老公则主张在城里办,给母亲写了一块非常好的墓地.最终,因为老家没有房子,也没有什么关系很亲近的人,再加上孩子们平时回老家也少,和亲戚邻居都不熟,公公同意了我老公的意见.这彻底惹怒了大哥,他啥事都不管,只抱着老娘的遗像哭.三弟和弟媳更是任何事都不管不问.所有的事都落到了我和老公身上,白天忙碌一天,晚上还要给婆婆守灵.在婆婆的灵前,我和老公像两个受委屈又孤苦无依的孩子,号啕大哭,几次都哭得昏厥过去.

婆婆下葬之后,我病倒了,整整半个月没有上班.老公也整夜失眠,忽然间苍老了许多.

痛苦源于角色错位,

归位才能找到幸福

经历了这场生死离别和家庭矛盾,我和老公身心俱损.我静下来思考,为什么我们付出的爱足够多,换来的却是伤害?为什么我们抱着善良的初衷,结果却是众叛亲离?这些困惑折磨着我们的心灵,阻断了我们寻求幸福的道路.

得知大学同学左艳艳现在是心理咨询师之后,我把我的情况对她和盘托出.她听完之后说：“你俩存在的问题都是与原生家庭分离不够好.你是背着娘出嫁,从小就替代母亲承担家庭责任,后来连父亲的责任你也主动承担了.在你们的过度保护和溺爱下,你弟弟变成了一个骄横任性又没有责任感的人.因为你的过度独立,导致了你弟弟根本不能自立,你只好成为他的提款机.这样下去,你的苦和累永远没个头.偏偏你老公也是个啥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人,这样做的结果是付出越多落抱怨越多.他和你一样是角色错位,他的武断决策,让哥哥和弟弟感觉没有受到足够尊重,剥夺了他们尽孝的权利,他们当然心存怨气.如果你老公凡事征求兄弟的意见,给他们足够的尊重和肯定,你家应该是一个非常和谐幸福的大家庭.”

艳艳的话让我醍醐灌顶.回家和老公分享之后,我们一致决定,回归家庭的本来位置.我是女儿,对父亲我继续尽孝心,对弟弟从给物质扶持转变成给精神帮助.不论他怎么软磨硬泡问我要钱,我只是哭穷没有.我鼓励他学技术自己挣钱,经常给他讲小时候我们姐弟相处的快乐时光,找回久违的亲情.我还给他讲父母的艰辛,劝他多孝敬爸爸,担当起家庭顶梁柱的责任.渐渐地,弟弟真的转变了,知道心疼我和爸爸了,还和弟媳一起学会了做蛋糕技术,计划将来开个蛋糕房.

老公是非常灵活的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主动找到哥嫂认错,取得了他们的原谅.我也主动打给三弟媳,推心置腹地和她讲了结婚以来的经历,真诚地邀请她和三弟在公公过生日时回来团聚.

公公的生日正好在暑检测,我们决定在家里过.大嫂一早就去写东西,我俩联手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公公居上坐,大哥大嫂、我和老公、三弟和弟媳分次序坐好,三个孩子坐在下手.公公看着一家人和乐美满的场面,端起酒杯,未曾开口眼睛就湿润了.这是婆婆去世后,全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老公把更多的话语权和决策权交给别人,他只是忙着给父亲和哥哥弟弟斟酒.后来大哥喝醉了,在母亲的遗像前长跪不起.那顿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3点,大家都说出了掏心窝的话,连接上了曾经割断的亲情.

如今,我和老公终于卸下了肩上的千斤重担,感觉生活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看来,寻找幸福并不难,有时幸福只在角色的归位和一转念之间.

〔编辑：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