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心理救援,一个心理学博士在震区的夜夜

点赞:19353 浏览:8374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23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四川汶川地区发生了罕见的里氏8.0级特大地震灾害.截至6月4日12时已造成69122人遇难,17991人失踪,373606入受伤.地震发生后,党、国务院在第一时间组织抗震抢险.与此同时,教育部和、中国心理学会等部门组织50多个抗震心理应急工作小组,2000多名心理专家及心理工作者紧急介入灾区,对幸存者进行心理干预.

心理学博士林文波在闻知地震消息后,心急如焚,火速赶赴灾区.10多天的时间里,他辗转奔波于北川县城、都江堰市、成都市等地,与上百名幸存者零距离接触,以科学而充满人文关怀的心理干预方式,修复着他们破碎、痛苦的心灵,帮助他们重建精神家园等

战胜恐惧,被埋60多个小时的少年重绽笑颜

15日上午,林文波进入北川县城.曾经山清水秀、风景如画的北川县城,此时成了恐怖的“人间地狱”:地面到处是被震裂的大口子,电线杆横七竖八地倒在街头;建筑物和房屋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废墟上血迹斑斑,被砸坏的电视机、冰箱随处可见,满脸悲戚的幸存者嘶哑着嗓子,在残垣断壁间焦急地呼唤亲人的名字等

林文波来不及安顿自己,就跟随救援来到一所小学抢救被掩埋的师生.四层教学楼全部垮塌,四五米高的废墟里埋压着100多名可爱的孩子和10多名老师.家长们呼天抢地,在废墟边跪倒一片.

一个个孩子的遗体被拉出来了:有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有的呈现出可怕的青白色,散发着呛人的气味;有个男孩肠子流了一地,手里却还紧紧握着一支钢笔;一对遇难的双胞胎姐妹,辫子上扎着彩带,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无法将她们分开等这一切撕碎了林文波的心.

当12岁的刘赫被从废墟里挖出来时,战士惊呼:“还活着!”株文波赶紧冲过去,随救援人员将孩子放在担架上,然后他一手抓住孩子的手,一手扶着担架边,火速将他送到北川县城1.5公里外的医疗点治疗.

此时刘赫已被掩埋了整整60多个小时,严重脱水,呼吸微弱,生命垂危.医生马上为他实施抗休克治疗、补给营养、调节水电解质平衡、注射维生素.三个小时后,刘赫醒了过来,幸运的是除了小臂和额头擦伤外,身体并无大碍,只要休养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夜里,林文波和灾区群众一样住帐篷,吃简单的大锅饭,睡硬板床.北川初夏的夜晚凉飕飕的,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揪心的哭声,想起生灵涂炭、惨不忍睹的场景,林文波久久难以入眠.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你是一名心理专家,必须理性,因为你肩负着修复灾区群众心灵的重大使命.


16日上午,林文波来到安置刘赫的帐篷.一夜不见,刘赫几乎变了个人,他精神萎靡,满脸恐惧,眼里的忧伤和惊慌让人心碎.看得出来,60多个小时的“地狱惊魂”,在刘赫幼小的心里烙下了刻骨铭心的创伤.

忽然,大地又一次发生余震,刘赫神经质地从床上弹起,歇斯底里地尖叫:“地震了!我怕!”然后光着脚一骨碌从床上跳下,双手抱头钻到了床底下.痛心和忧虑顿时在林文波心头交织,他知道,恐怖性神经症缠上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林文波接触过一些唐山地震的幸存者,由于当时条件所限,心理干预不及时,他们一辈子活在痛苦和忧伤中.有一位在废墟中被埋10多个小时的幸存者,一次到外地出差,遇上宾馆突然停电.黑暗中,他顿时情绪紧张,巨大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围,如同又被埋在了废墟下.此后,这种幻象逐渐加重,他再也不能待在封闭黑暗的环境里,哪怕晚上睡觉都要开着灯、开着门.

林文波也是一名父亲,儿子的年龄与刘赫相仿,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刘赫从床底下拽出来,爱怜地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说:“孩子,刚才只是余震,现在你很安全,一切都已过去了!”“不要怕,你很快就会重回学校读书.”林文波的安慰开导,就像一阵毛毛雨,刘赫无动于衷.

刘赫永远也忘不了那场噩梦.5月12日下午那个时刻,他和同学们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地面像波浪一样上下翻动,教学楼剧烈摇晃.同学们哭喊着往外跑.刘赫刚冲出教室门,教学楼轰然倒塌.幸运的是,几块预制板撑起了一个存身的空隙,给刘赫留下一片窄小的空间等

林文波曾为大连空难家属和非典康复者进行过心理干预,有着丰富而独到的临床经验.他明白,最佳心理干预时间是在灾后的24―72小时之间,被称为“黄金72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为幸存者进行心理救治,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林文波让刘赫躺在床上,像叮嘱自己的儿子一样让刘赫闭上眼睛,全身放松,然后用“语言暗示”来为刘赫的心灵“松绑”.他用动听的男中音描述:“宽阔的原野上绿草茵茵,白云在空中飘荡,桃花、杏花朵朵盛开,小鸟在枝头啾啾鸣叫,溪水在林间潺潺流淌等”林文波暗示刘赫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这幅画面,然后,又对他说:“你手里牵着风筝,在原野上奔跑,春风吻在你的脸上等”在林文波不厌其烦的描述中,刘赫紧张、恐惧的神经渐渐缓解,一度“休克”的情感渐渐复苏,他果真把自己想象成原野上放风筝的那个快乐男孩.闭着眼睛的刘赫,脸上僵硬的肌肉松弛了许多,嘴角挂上淡淡微笑等

得知刘赫的母亲在这次地震中遇难,而父亲安然无恙后,林文波亲自将刘父接到医院,特意将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晚上让他们父子俩睡在上面.在林文波的授意下,刘父让儿子睡在自己宽阔厚实的臂弯里,让他充分感受父爱的温暖和安全.不知不觉中,刘赫进入了甜甜梦乡,睡了几天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两天后,林文波将安置区里十多个死里逃生的孩子召集到一起,让刘赫和他们做游戏.待孩子们互相熟悉后,林文波鼓励他们集体交谈,暴露心中悲伤,分担恐惧.在林文波的引导下,孩子们说出了自己劫后余生的恐怖经历,只有刘赫一言不发.

于是,林文波画了一幅画:废墟中,一个男孩蹲在黑暗里,抬头望着一线天空,眼里满是求生的渴望.林文波含泪对孩子们讲述:这个男孩在废墟中被埋60多个小时,死亡随时要将他带走,但他靠着坚强的意志和信念活了下来.说完,林文波指着刘赫:“这个男孩就是他!”孩子们一下子围住刘赫,向他伸出大拇指:“你是小英雄!我们佩服你!”刘赫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断断续续讲述自己的“地狱惊魂”.几天来积压在他心头的恐惧、紧张和无助,在字字句句的讲述中一步步远去,他感到浑身轻松,眼里的世界一下子亮堂起来.

18日傍晚,林文波拿出随身带的泡泡糖送给刘赫.看着刘赫站在夕阳下,脸上挂满笑容,嘴上吹着一个大大的泡泡,林文波心里涌满欣慰.他知道,刘赫已与恐怖性神经症作别,于是让他跟着父亲“回家”.

分别时,林文波用手轻轻抚摸着刘赫的脑袋说:“下学期你就要上初中了,到时叔叔写新书包、新衣服寄给你.”刘赫仰着小脸说:“叔叔,以后我会给你写信汇报成绩.”林文波挥手与他们父子作别,黑暗中,百感交集的泪水流满他一脸等

化解焦虑,绝望青年高擎生命旗帜

5月19日,随着救援官兵和志愿者深入到地震最严重的汶川、青川等各个乡镇和村庄,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被从废墟中抢救出来,送往都江堰市进行安置.当天,林文波和另外两名心理专家乘坐军用大卡车转移到新的阵地.

都江堰市不少地方成了临时安置点,一排排蓝色帐篷一眼望不到边,帐篷里住满了从各地送来的无家可归的受灾群众.林文波与灾区群众同甘共苦,他和几名心理专家住着一顶帐篷,睡的是单人木板床,每天的生活标准不超过10元,条件极其艰苦.别说洗热水澡,平时连开水都喝不上,林文波和同行们已连续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黏糊糊的,一搓就是一个小泥团,散发出难闻的怪味.

次日上午,林文波与同行们分头去帐篷里为幸存者作心理辅导.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悲伤压抑的气氛,林文波感到憋闷.两个家中房屋坍塌,但亲人幸免于难的妇女,操着四川话告诉林文波:“政府对我们灾区群众太好了,按每人每天一斤粮、10元钱的标准为我们办生活,我们吃得饱,每隔一天还能吃一次肉.帐篷里每天都消毒,没得传染病.”目睹她们平静和乐观的样子,林文波沉重的心得到了片刻轻松.

然而,安置点里更多的是失去亲人、身心遭受重创的幸存者.这些人虽然活着,但心灵像在刀尖上跳舞,那种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常人无法体会.一位痛失儿子的60多岁老人,举着儿子的照片,站在安置点前面的土堆上,老泪纵横地一遍遍呼唤儿子的名字,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摇曳.这一幕,让林文波心酸落泪.

第三天上午,林文波来到医疗点,为一个叫赵冬军的23岁青年进行心理辅导.赵冬军是都江堰人,地震时塌落的楼板砸断了他的右腿,左眼球也被瓦砾划伤导致失明.林文波走进病房,眼前的一幕让他五味杂陈:赵冬军一把扯下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抓起床头柜上的药品就往护士身上砸,咆哮道:“你走!我不想看见你!让我去死好了!”

林文波能体会到赵冬军内心的绝望和痛楚,一个风华正茂、四肢健全的青年,转瞬间变成了重度残疾,他的内心怎么能够平静林文波紧挨着赵冬军坐下,语气里满是关切与怜爱:“那么多人遇难了,你能幸运地活着,应以一颗感恩的心对待一切等”话未说完,赵冬军一把将林文波在地,然后将头重重地往墙上撞,嚷着:“我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林文波赶紧从地上爬起,采取一定的治疗手段让赵冬军镇静下来.

赵冬军属于典型的焦虑性神经症,他紧张焦虑、无所适从,有明显濒临死亡的困惑.在林文波看来,这种心理隐患其实比身体的残疾更恐怖.类似的案例曾经发生过:一些大兴安岭火灾的幸存者,虽然身体上的伤康复了,但有的人因为心灵上的创伤没有及时抚平,患上了悲观绝望的焦虑症,出院不久就跳楼了.绝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在赵冬军身上上演!

见赵冬军狂躁的情绪稳定下来,林文波将他皱巴巴的衣领抻整齐:“好几万人在地震中遇难,你能够活下来是多么幸运!你应该珍惜生命啊!”林文波的肺腑之言不仅没有触及到赵冬军的灵魂,他反而语气冷漠地埋怨:“为什么不早一点抢救我要是他们动作快一点,我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别人听了这样不近情理的抱怨,肯定会指责赵冬军不知好歹,没有人性.但林文波丝毫没有责怪他,他知道,这是神经焦虑症患者内心情绪的宣泄.

大学毕业后,赵冬军在都江堰一家公司从事电器维修.5月12日两点多,赵冬军正在修理复印机,突然感到天摇地动,赵冬军本能地往外跑,但还是被垮塌的房屋压在废墟中.七个小时后,战士赶来将他救出.经过紧急抢救,他的外伤得到了控制,但情绪始终波动很大,一天只能睡一两个小时.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睡眠越不好,情绪越烦躁,焦虑症状越明显.林文波为他实施“音乐脱敏”疗法.

他让赵冬军躺在床上全身放松,然后为他播放《春江花月夜》、《滴落的星子》等旋律舒缓的音乐,这是“音乐脱敏”治疗的关键步骤――催眠.在林文波的提示中,赵冬军让自己的大脑处于空白状态,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一个安宁、祥和、温暖的世界将赵冬军包围.他逐渐平静下来,摆脱了焦虑、紧张、敏感的状态,进入梦乡等

赵冬军从上午一直睡到晚上8点,由于睡眠充足,他气色好多了,情绪也缓和了许多.林文波耐心地疏通他“淤塞”的心灵:“你昨天的抱怨太偏激了,根本不了解当时的真实情况.地震刚发生,战士就冒着大雨和余震的威胁,徒步翻山越岭赶赴现场救援,有的战士甚至在余震中献出了生命.救你的战士硬是用双手将你挖了出来,挖得双手血肉模糊,指甲脱落.”

赵冬军听着,身体颤动了一下,心灵有所触动.第二天上午,林文波带着赵冬军来到市里一个坍塌的小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派忙碌有序的抢险图景:有的战士开着挖土机,在挥汗如雨地挖掘废墟;有的拿着撬杠,喊着号子,撬开堆得比人还高的水泥预制板.突然一块混凝土滚落下来,砸了一位战士的左脚,顿时血肉模糊.他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又继续钻进废墟寻找幸存者.看到这悲壮的一幕幕,林文波泪湿眼眶,赵冬军也泪光盈盈.

林文波指着一位身材魁梧的战士,哽咽着告诉赵冬军:“他妻儿以及父母全部在地震中遇难,但他仍然忍着悲痛,战斗在救援一线.与他相比,你等”赵冬军哭着打断他的话,说:“我错了!我太狭隘、自私了!”

化解了赵冬军心里的疙瘩,林文波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在安置点的那些夜夜,林文波始终与幸存者同喜同悲.而幸存者也被他感动着,激励着,从心里把他当成亲人,有什么苦恼和困惑都愿向他倾诉.

一天,赵冬军黯然神伤地问林文波:“我这个样子,将来怎么办哪”林文波拍拍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你虽然身体残疾了,但你还有灵巧的双手,聪明的脑袋和过硬的技术.只要你内心真正强大起来,你依然还是最棒的!”

赵冬军对未来的焦虑,恰恰是自我价值观否定的表现,必须重塑他的人生价值观.于是,林文波与医护人员商量,让他们故意将家里的电视机拆下几个零件,让其无法正常工作,然后抱到病房让赵冬军修理.赵冬军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了毛病,将电视机修好了.在医护人员一片赞扬声中,赵冬军露出自信、满足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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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在林文波的心理干预下,那个开朗、自信的赵冬军又回来了.看着赵冬军坐在窗前翻看无线电杂志,林文波心里注满阳光,欣慰的笑容在脸上荡漾等

真情疗伤,将惨痛画面锁进想象保险箱

23日下午,林文波背着简单的行囊,搭乘战士运送伤员的军用卡车,风尘仆仆地赶赴收治伤员最多的成都华西医院.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驰行,颠簸得很厉害,林文波很快就感到浑身骨头酸痛难忍.但因为连日劳累,身心俱疲,他歪倒在坐椅上睡着了.

当他醒过来时,外面已伸手不见五指,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像灾区百姓悲伤的眼泪.夜里11点,卡车突然嘎的一声停住,战士惊呼:“余震来了!大家注意安全!”顿时车身摇晃,山上乱石飞坠,砸到地上“嘭、嘭”作响.几个伤员吓得瑟瑟发抖,林文波尽管也很紧张,但还是在每个人头上拍了一下,给他们压惊:“别慌,没事的!”

山上滚落的石头将路面堵塞了,林文波和几个战士跳下车,将横在路的石头一一搬开,卡车在夜色里继续穿行.下半夜,又发生了两次余震,卡车一路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上午11点,林文波才满面风尘地赶到华西医院.

林文波来不及喘口气,志愿者就送来了一名叫李月娥的女子.她披头散发,衣服上血迹斑斑,左脚穿一只黑色皮鞋,右脚是一只蓝色运动鞋等一个爱美的女子落魄到如此地步,可想而知,她心里遭受了何等程度的创伤!

林文波柔声问李月娥:“你家住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李月娥双眼呆滞地盯着自己结了血痂的手指,像祥林嫂似的喃喃自语:“我完全可以救他们出来呀!我为什么没能做到我可怜的女儿才3岁等”

李月娥28岁,是汶川县人.她和丈夫感情笃深,女儿活泼可爱,公公婆婆与他们住在一起,一大家人生活得和和美美.5月12日下午2点28分那一刻,李月娥正在大棚里采草菇.突然间,地震毫无征兆地爆发了,远远近近的房屋不断倒塌,“轰轰”声一阵接一阵.她忘了往安全地方躲,不顾生命危险,发疯似的往家里跑.

家成了一片废墟,李月娥不知道家人是否跑了出去,撕心裂肺地呼喊他们的名字.透过废墟,她隐隐约约听到丈夫、女儿的呼救声,李月娥边哭边徒手刨瓦砾,锋利的瓦砾将她的双手划得鲜血淋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废墟下面的呼救声越来越微弱,李月娥肝肠寸断.因为悲伤过度,李月娥昏倒在废墟上,十个手指深深地插进废墟里.十多个小时后,救援人员赶来了,将李月娥的家人从瓦砾中刨了出来,但他们早已停止了呼吸.丈夫的下肢被砸扁了,女儿全身青紫,怀里还紧紧抱着李月娥为她写的奥运等这一幕,像刀一样深深刻在李月娥心里.她精神崩溃了,晚上一合眼,丈夫和女儿的呼救声就在她耳边回响等

听着李月娥诉说她一家的遭遇,林文波心里很痛,他红着眼圈安慰道:“他们已经走了,你还得好好活下去呀!”李月娥木然地喃喃自语:“我对不起他们哪!我为什么没有救活他们”看到电视正在播放战士抢救废墟中被埋学生的场景,李月娥突然尖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叫着:“快关上,我不看等”

林文波连忙将电视关上.李月娥这种表现是创伤性应激症的典型反应.林文波曾接触一个在唐山地震中失去三个孩子的妈妈,每次看到与她家遇难孩子年龄相仿的小孩,她就止不住悲泪长流,郁郁寡欢.许多年过去了,即使是大白天,她也要在家里挂上厚厚的窗帘,否则她就会产生遇难孩子从窗子里钻进来的幻觉等

要修复李月娥破碎的心灵,首先得消除她的内疚心理,否则,长此以往,李月娥会出现自毁倾向,甚至.林文波耐心地告诉李月娥:“你在现场没有将家人救出,这种内疚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不要过分责怪自己.家人遇难是地震造成的,不是因为你!”李月娥艰难地点点头.

见李月娥认同他的观点,林文波让她大声说:“我的家人不是我害死的,是地震害死了他们!”李月娥一边喊一边哭,宣泄过后,她的内疚情绪大大缓解.

紧接着,林文波对李月娥实施“眼动心理干预”疗法.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到面前,将一张张抗震救灾图片打开,让李月娥一一浏览.尽管这些图片没有、惨痛的场面,但李月娥还是反应强烈.林文波强迫她看下去.

然后,林文波打开一些、可怕得令人撕心裂肺的画面,李月娥想起了一家四口被埋在废墟里的场面,哭得声嘶力竭.表面上看,林文波这是在揭李月娥心头的伤疤,其实是让她不断重复、适应那惨痛的场景,淡化她的痛苦记忆,减轻她对灾难的敏感程度.渐渐地,李月娥敢面对这些画面了.

林文波进一步用语言对李月娥进行心理暗示,让其思绪从痛苦的记忆中剥离.他缓缓对李月娥说:“我知道,你一家四口被埋在废墟里的画面一直萦绕在你脑海里,你现在闭上双眼,做几次深呼吸.”李月娥照着林文波的指示做.“你再做几次深呼吸.现在是不是感觉那幅画面在变小”

得到李月娥的肯定回答后,林文波继续引导:“你想象一个相框,把这幅画面框起来.”李月娥点点头.“你再想象一个保险箱,把画面放进去.放进去了吗好,现在把箱盖盖上,然后用一把小锁把箱子锁上,把钥匙拔下来,放在你被褥下面.”说完,林文波让李月娥慢慢睁开眼睛,问她:“那幅惨痛画面还在你脑海里出现吗”李月娥摇摇头,腼腆地笑了等

李月娥离开医院那天,来与林文波告别.此时,李月娥憔悴的脸上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整洁,她深深地向林文波鞠了一躬,然后含着眼泪走了.望着她的背影,林文波心头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等

5月28日,林文波结束了灾区的工作返回家乡,但他的心还时刻牵挂着那些心灵饱受创伤的幸存者.在他看来,对这些人进行心理干预,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物质救援更重要.紧急心理治疗介入,可以在短期内抚平许多幸存者心头的伤疤,但还有部分人心灵恢复需要3―5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林文波呼吁,灾难过去,生活归于平静后,社会不要将这部分人遗忘,要一如既往地给予他们温暖与抚慰,帮助他们构建精神家园,只有这样,他们才有信心和勇气开始崭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