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莺急诊科女超人

不经意看到某人的微博,笑得从沙发坐到了地上.给朋友打：“给你推荐一巨好玩的微博!”“我也发现了一个!”“竟然不是德云社的!”“还是一女的!”“还是大夫!”――我俩异口同声：“你说的不会就是于莺吧?”

是的,我们说的都是于莺,中国最著名医疗机构协和医院急诊科主治医师.微博仅开了四个月,追捧的粉丝已达58万.她的微博名叫“急诊科女超人”.

急诊室的故事

2012年2月.下午5点,协和医院急诊大楼分诊台前还是挤满了神情焦灼的人们.站在分诊台后,身着蓝色分身工作服、别着豹纹发卡、面孔圆润表情严肃的于莺,有条不紊地问诊,下初步判断,迅速将病人安排到合适的诊室去.脚步如飞走过楼道,只一眼瞥见收费处一病人家属和收费员的争执,她急转弯两步跳将过去,在处方上签了字,和收费员交代了几句,病人家属连声感谢.“我记得她是哪个病孩儿的妈妈,孩子需要做什么治疗用什么药,就不必让人家楼上楼下再跑一圈了.”

手机铃声响.那头是找她解决问题的同事,酝酿了委婉客气的开场白,被她直直地撅了过去：“别说铺垫的!赶紧说正事儿!”

从这个月开始,于莺轮转到了“二线”岗.所谓“二线”,可不是退居幕后安享晚年的意思.这是一个类似球场“自由人”的角色,在急诊科游走,随身三个随时召唤她去处理一线医生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甚至还要协调病患投诉.

处理病患纠纷,靠的是于莺公认的急智和机智.某次一小伙儿看病,要求多开两盒药,强调自己是公费.但是医院的电脑开药系统规定,急诊就是三天的药量.一线没答应他的要求,他就谩骂.于莺出马,告诉他药多开一盒也可以,第二盒按自费处理.小伙子叫嚣,老子公费,凭什么自费啊!于莺乐呵呵地看着他：“别人请你吃午饭,你也不能吃饱了还打包晚餐吧?”

医患关系紧张的当下,于莺心思笃定：“就算家属、患者指着你鼻子骂娘,你也要波澜不惊.如果大夫动了真气,心慌、手抖、嘴哆嗦,那你就输了!如果因此开错化验、开错药,那你就彻底的输了!”

每个夜班,她提前一小时到单位,听音乐,喝一杯现磨咖啡,洗澡换衣,然后接班上岗.“早点儿到,让同事早回家陪陪孩子.”

她用喝水上洗手间的几分钟空隙发发微博,说说急诊室的趣事逸闻,用多年来的各种案例给粉丝进行医学科普,当然,也八卦自己的糗事,偶而发发牢骚吐吐槽.网上有一个段子：“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说出来让我们高兴高兴!”无论是好玩还是悲催,经于莺这么一贫,大家都看得兴高采烈,而她自己,也一样兴高采烈.

采访她的时候她正好收到匿名粉丝寄来的礼物和信：“这是我第一次在微博上近距离看到一个您这样的医生讲述医院的故事、自己的故事.您对工作和生活的态度深深打动了我.”

微博开了一个月,粉丝暴涨过了十万.朋友和同事拿她打趣：行啊,你现在成名人了!她跑到协和医院门口问号贩子：“有急诊科于莺的号吗?她现在很红!”号贩子翻翻白眼转身走了.“你看你看,连号贩子都懒得理我吧!”

她说这是一个玩笑：“微博红了没什么了不起啊,涨工资么?评职称么?”

按照协和的评审制度,她现在还是一个主治医师,要想评副高职称,需要发表SCI论文（美国科学信息研究所索引收录的期刊）.

“急诊科每天面对的情况多种多样,并不集中于某个专业,也没有自己的实验室.让临床医生去写论文,很容易查重.我是懒人,业余时间还是吃喝玩乐多陪家人好了.呵呵,只要脸皮厚,没有副高职称就没有呗!”

在她耍贫嘴抖包袱的微博里,偶而也微微真情流露：“刚才有家属对我说：不管我儿子能活多久,每年我都要来看望你.其实,能获得家属的信任已经是最好的礼物.”

超人是怎样炼成的

脾气急如星火的于莺竟然是上海女人.高中时有同学在校门口被勒索抢劫,跑步从来不及格的于莺操起一把太极课上的木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出去救人,把男生们都远远甩在身后.

南人北相的于莺北上协和医科大学,本硕博八年连读.毕业分到了协和医院――进协和对医科生来说,是极大的肯定.

刚开始,于莺做内科的小小住院医.三年之后,于莺主动要求转急诊科――对她而言,内科太磨叽了,十天半月就是那几个病人,翻来覆去就是那几种病况.她的性格风火流星一般,每天劈头盖脸新情况新问题才够挑战.

刚来急诊科的夜班,护士问于莺一安定中毒的患者能否只保留一条通路?于莺说可以.家属不信任这个小住院医,劈头盖脸冲她嚷嚷：“你确信吗?还是请你的领导来决定吧!”“我是大夫,我确信,我负责.”病人家属因此投诉.按惯例,罚款二百.于莺从钱包里又抽出一张五十,说：“凑个二百五吧,符合你们的判断力.”从此于莺成了名人.

同事说她是协和急诊科最强悍的女人.几个住院医在她背后小声议论,于莺一回头,顿作鸟兽散.事后,血液科大夫告诉她,他们在说：“这就是那个特别凶的于大夫啊!”另一次,于莺站在一旁看一男大夫扎深静脉,一会儿男大夫浑身虚汗晕倒被抬了下来.事后他抱怨：“于莺在那里我太紧张了!”一年一度的新人见面会,主任都会告诉大家：于大夫特别凶,不过她要是骂你肯定是为了你好!

病患喜欢这样的冷脸热心.于莺带几个年轻大夫查房,再多病人,化验单看一眼,过目不忘,交代病情,不需要翻病历.病人总是热切凑上来,渴望和她多说两句.一东北小伙子说：“大夫,你查房怎么像唱二人转”于莺扭头：“小伙子,还不是你配合得好啊！”

救护车送来一个喝敌敌畏的女人,气管插管、洗胃、用药等于莺闻闻患者一身的有机磷烂苹果味,果断把患者衣服扒光,给她擦洗全身、洗头发,农药沾了于莺一身.回到办公室关上门,于莺跟自己的孩子诚恳地道歉――当时她还是个怀孕六个月的孕妇.“迅速反应赶紧救治,这是医护的本能.不用把我们捧成天使.做人的最高原则不是不给自己找麻烦,而是不给别人找麻烦.下班的时候想一想会不会让别人给我擦屁股,上班的时候想一想还有什么活能做的,尽量不要留给下一个班的同事.”

她收到过红包,坚决塞回去：“如果你们是我的父母,我爸要是得了这个病,我还能要我妈的钱吗?”塞红包的老奶奶当时就哭了.“嘻嘻,我也被自己感动啦,其实这个月写了个烧包的包,已经快穷死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不是事业型

作为出名的医生,一般有两种方式被群众记住和拥戴：要么,出没电视台养生节目,大谈绿豆抗癌或者喝水长寿.“我就算了.一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喜欢熬夜、烧烤、油炸、咖啡的大大咧咧的女人谈何养生之道?”要么,就做个抛家舍业公而忘私的“感动XX”的医生吧――

于莺也做不到.她喜欢和闺蜜们逛街泡吧,在KTV里高唱Ladygaga；她不让孩子学英语、学奥数,“如果她哪天愿意学鸟语,我就给她写只鸟!”“我确定不要妞做科学家,不要当医生,不要当兵,不要当公务员.我教她不要处处争第一,不要惦记别人拥有的,不要钻牛角尖,要诚实.”

“看新闻说一大夫为了上班把孩子捆起来,我不厚道地笑了.我问女儿,我也那么对你,行不?妞很确定地说：那你就不是我的妈了!对呀,那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大人都不明白呢!”

“哪里有什么劳模,不就是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好本职工作吗?只不过是勉强够格,够格,和特别够格之分.就好比医生遇到非典轮到就上,消防员遇上火灾当班就上一样,总有牺牲.比方说,我在上班,家里打说孩子重病,我肯定会替班,赶回家照顾孩子.倘若我置自己亲骨肉于不顾,得有多狠,能安心看病吗?”

话虽如此,还是有那么一次,半夜,女儿病了.于莺给女儿吃了药,然后说要上班了,你自己呆着吧.女儿可怜兮兮：“你就不能不去吗?”于莺说：“那里40个大病人躺着喊：于大夫救救我!所以,你只好把你妈放出去喽.”

她自称不是事业型的,只是对工作负责,下了班该二还二.可是元旦休息,到了第二天她就觉得无聊,盼着上班.“踏进办公室,呼吸着咖啡香,顿时心里安定下来.听同事们说这两天工作量暴增,竟然有种小兴奋,OK,上楼去看个究竟吧!”

在协和急诊科逛了一圈,看见的“蓝工作服”都是年轻的面孔.“急诊科是不是只有年轻医生吃得住?”她说：“我想,急诊我能干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