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婚姻减一减

终于要分手了,虽然离婚手续还没有办,可是她赌气先拉走东西.满屋的东西不舍得扔下,因为个个带着事关他的回忆.那破旧了半边的小沙发,因为他喜欢斜着靠在上面看电视；那断掉了出水口手柄的热水器,因为他总是要把那个柄往后推；还有那个天蓝色的抱枕,那是他的专用.

他倒大度,说屋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取什么就取什么,然后丢下欲哭无泪的她.

争吵是在上个月开始的.婚姻相处久了,爱情也渐渐由浓转淡,由相互的礼貌相敬变做了要求.他是公司里的技术总监,忙,每天上班时间极不固定,常常是她做了他最爱吃的东西却等不到他的归来.

久了,就厌了.再加上一些生活里的琐事,比如两个人的年龄差,或者是关于金钱的细小争执,再者就是他身边那些美丽如花的女孩,她见过,每一个都那样黏人地喊他的名字的后两个字,然后在后面加上总监两个字――这通常是一个不得了的称呼,满满地积蓄了勾引的成分.虽然是总监,但是他的同学这个年龄不是老总就是名人,要知道,他可是那一个名校毕业的学生啊.

爱情开始出现了拉锯的成分,你拉过来,我拉过去,每个人都不相让,都希望对方能顺从自己,而就在这样的拉锯中,婚姻就像锯齿下的木头,开始一点点断开.

搬家的工人是她自己找好的,她有几样东西还要搬走,那是她住进来之后,从自己的小户型里搬来的,可恨的是,都带上了他的印记,自己用着,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回忆得寝食难安,伤筋动骨?

看着满屋的大包小包,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时候钻出来的呢?她要带这个,要带那个,可是猛然想起,自己只叫了一辆快运的大面包车,说好了上楼下楼的层,说好了路途,也就说好了价钱,这些东西,怕是两辆车也拉不完.

不得不减减.其实有些东西还是没必要再要的,比如那个沙发,破了半边,价钱又不贵,且不实用,好,先减去.然后,就是那个破电视,上面还有他用烟头烧过的痕迹,算了,扔下吧.再有,就是破热水器,值不了几个钱,再扔吧.

三减两减,她用粉笔在带走的东西上面做着记号,屋里的两大阵营就很明显了.刚做完这一切,门铃就响了,是她雇来的搬家公司.

那个领头的搬家工很有经验,看了下她的东西,说,不行,装不下.

她有些着急,我可是都减过了的,怎么会装不下?

他看了她一眼,说,相信我,我的车能装多少东西,我起码比你了解得多.至少还要减三到五件东西.

没办法,她只好往下减,那套茶具加茶几,算了,还是不要吧,他喜欢喝茶,自己不喜欢喝.再有,就是那个看起来很舒服的小电脑桌,虽然颜色很漂亮,但是想想,自己毕竟也没有坐在床上写稿子的习惯,放弃吧.

终于减到剩下那么点儿不得不用的东西了.搬家的师傅说,可以了.

陆陆续续地往外搬,她坐在地板上,有些出神,说分就分了,自己留下的还是自己带进来的那些东西.忽然念头流转,想到了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嫌东西少,写了这样写那样,结果大大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喜欢的、一见倾心写下的但却不实用的东西.

电视里放着地震的消息,一位名叫陈坚的小伙子,被压在三块预制板下面,救援人员要他给将要生产的老婆打,他说,老婆,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志向,只想一辈子平平安安和你生活在一起.所有人的心都在为他牵挂,他还在为救援人员打气,可是,就在他被救出半个小时后,他停止了呼吸,那个救援他的人哭着说,陈坚,你醒醒,你怎么那么傻,这都马上没事了,你又去了.

这么简单的愿望,是这个被三块预制板压了一百多个小时的他的支持,可是,上天竟然也满足不了他.她看得泪流满面,看得痛彻骨髓,看得突然心有戚戚.

自己总是在婚姻里做着加法,加一点,再加一点,不满意他的身边有那么多女孩,不满意他总是一本正经地做着那个收入很低的所谓总监,不满意他在家里不做家务,不满意他们没有一辆像样的车,不满意他的晚归,他的醉酒,他的小脾气,所有的不满意都促使她做着婚姻的加法,却忘记了爱情应该轻装上阵.

她站起来,对师傅说,先别搬了,我,我想再等等.搬家师傅都怔了,其中一个很冒失地问,等什么?

她擦了下眼泪,说,等我空一点时间,做一下婚姻的减法.

编辑/孙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