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情只和生命有关

亲爱的,我知道你们喜欢我的小嘴唇,飘逸的长发,我的青春和我的哭泣,现在我要问的是：你爱我么?真正的,无畏的,为那心中的喜欢而付出一点爱!

女人最美的时光只有几年,我把它全部交给了古城,初恋、青涩的纽扣、不需要香水的年轻身体,头发在阳光下闪亮,一匹沉沉的华丽锦缎等离开古城10年了,我常常想起它,有一种幻觉,类似电影《蝴蝶梦》的开场,一个柔和的女低音说,我又回到了曼德里――那是像青春一样悦耳的记忆,尽管拥有的时候,我常常为青春受苦,常常盲目地相信生活在别处.

嘴唇

我在古城遇见他.我叫他六涛,他高大,修长,有卷曲的头发,是我的初恋.

在一个小范围的朋友聚会中,他教我跳舞,然后他吻了我,我顺从地接受了他的嘴唇,尽管我一直认为接受一个嘴唇需要一些神秘的技巧,我没有学习过,但他吸吮时,我悄然开放,像是内心深处的需要,让我觉得和他接吻是一种宿命.年轻的我迷信宿命,甚至相信我的嘴唇天生是用来和他接吻的.

很多人告诫我,和中年人恋爱很危险,他们虚伪,不会给你任何好处.我糊里糊涂地认定生活不需要什么好处,我只想要他,要他的爱.

我问六涛,你爱我么?

他说,我要你.

我爱你,所以才要你.

如果我不爱你怎么会要你呢?

全是废话.男女之间曲折的纠缠比鸡生蛋蛋生鸡还要杂乱,我一度以为成熟男人是这样,需要越多就爱得越多.可对我来说,爱就是爱,和要没有什么关系,我偷偷地希望他能像抱着一个婴儿般抱着我,熟睡,可当我们躺在一起,我又勾引他,我尽量地风情万种,想成为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成熟女人.

成熟的果子会掉在地上,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归宿,成熟就意味着腐烂.

六涛总是在深夜离开我.他的离开让我做恶梦或者睡不着,我惧怕黑夜,惧怕钟表的声音,我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在熬过黑夜之前疯掉或死掉.有时候他会心软,留下来,我怀着感恩之心取悦他,学习各种他想要的技巧,游戏惊人的越来越多,直到他面色苍白的瘫倒在我身上.他用嘴唇蹭着我的耳轮,有一点点怜惜似的说,傻妹子,别陷得太深,我爱你,可我们不能在一起.

就要就要就要!我任性地喊,坐起来哭,我就要爱他,就要和他在一起,我想不出来这有什么错.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中年男人最怕听到女人说要.

我喜欢他的嘴唇,喜欢他嘴唇上的温度湿度和质感,他吻着我,我感到了爱情.我让他发誓,他的嘴唇是我的.这是个永远无法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却占据着我的身体,我对他的记忆也因为嘴唇的存在而变得长久.

出租车上,我枕着他的腿,没有声音的吻,长度是36公里.

在千岛湖,一只绿孔雀啄伤了我的手指,他用嘴唇含着,含了一夜,第二天伤口没了,留下一丁点淡淡的白.

在大雁塔放风筝,我扑到他怀里说我爱你我爱你,8个风筝的线搅在一起,他来不及整理,吻我的鼻尖,风筝掉了一地.

在杭州,我哭了,他把生日蛋糕上的奶油涂满嘴唇,亲我的脚趾头,说要和我一起去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这些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爱情,像电影片段,藉他的嘴唇一遍一遍闪回,如果这真是一部电影,我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

我在寂寞的时候大哭,给他打,说我要去西藏,再也不回来.他很温柔地说你不要胡闹,像训斥一个小孩子.我威胁他,说你会永远失去我.他沉默了一下,有点伤感地说,没有什么能永远.

忽然之间,我明白了全部事实,我本能地想把他留在身边,我们互相需要,但他需要,我需要爱情,一个属于身体,一个属于灵魂,交错而过.我撂下话筒,说：算了吧,我去了西藏.

长发

释迦牟尼教导我们：家庭是最坚固的牢狱,爱人是最凶恶的敌人,没有比亲友更严厉的看守.――这话穷尽了世间的感觉,最热爱的就是最令人痛苦的.我身体里已经有一个敌人了,所以我不能再有一个爱人.

他听不懂.他宽肩细腰,长发,小腹像一块结实的木头.

一个好看的年轻人.我喜欢他光滑的皮肤,喜欢他丝一样乌蓝乌蓝的长发,在他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很久没有晒过太阳的巫婆.

一个真正的年轻人原来是这样的,穿旅游鞋,雪白的棉袜,热衷各种球类运动,蹦迪喝酒,骑马唱歌、看电影、赚钱,有大量的时间打、闲聊和聚会.他把我带进一个新的水域,到处是鱼一样美丽的年轻人,他们都叫他二霍.

按照物质不灭定律,爱情不会消失,只能转移,用新的替代旧的,我在西藏收获了二霍,一个可以称为尤物的男人.

去天葬台的路上,我和二霍挤在吉普车后排,天没大亮,路很窄,我们的车跟在一辆卡车屁股后面,卡车帮上插着一面小黄旗.司机旺普说,那是装尸体的车,你们今天一定能看见天葬.我伸长脖子,看见尸体,一个不足一米的白布包,竖直放在一个废轮胎上.二霍的手就在这时伸进我的衣服里,一把捏住我的胸.我看了他一眼,不出声.这对他是莫大的鼓励,他滚烫,粗糙的手掌在我身上沙沙响.我只是老老实实地坐着,他已经兴奋得浑身大汗,不需要任何挑逗.

我以为他会在天葬台要我.最后,我们只是很认真地看完一个人被秃鹫吃掉的全部过程,二霍很安静,偶尔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晚上去藏餐厅吃饭,我看见任何东西都想吐,不停地喝酒,喝到很晚,都没醉.二霍的手已经很熟练,在我身上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我开始兴奋,但他不急,他有很多时间给我,不用争分夺秒.

我28岁,二霍25岁,我们在拉萨的宾馆里,他要了又要.27岁我才发现,快感和爱没什么关系,有时候,你不爱的人可以让你更有快感.二霍的身体帮我克服过去,我非常混乱,不知道这样会不会导致我爱上他.

我问他,你爱我么?

当然爱你!

他回答得这样迅速,我简直措手不及.为什么爱我?

你漂亮.

比我漂亮的人很多.

那我还是爱你,我一看见你就喉咙发紧,有感觉.

如果我不和你做你还爱我么?

为什么不做?我让你不好么?

我觉得你这方面经验很丰富.

没有,以前我只跟我女朋友做过.

她好么?

嗬嗬,她不太喜欢这个.

那你爱她还是爱我?

我更爱你,她和你不一样,她很乖,只想着攒钱写房子,快点嫁给我,去香港旅游.

二霍答应娶他的女朋友.我觉得这样更好.我喜欢他紧绷绷的身体,他的长发在手臂上滑过时会带给我温柔的感动,我像母亲一样给他梳头,用不同颜色的皮筋给他扎麻花辫,但我没有准备好接受一个少年恋人.

相对于中年男人的虚伪,小男人的策略是倚小卖小,他们闯祸,使诈,自恋,善变,有过分旺盛的精力,无论做过什么,回到你身边时,他的表情永远像天使一样无辜,像一只幼小的狼.不要低估小男人,一场爱情的糟糕就在于它把一个聪明的普通人变成了愚蠢的阴谋家.

我送二霍银色的zippo,送他阿迪的香水,送他lee牛仔,送他Ievis钱夹,送他所有年轻的标志物,这些年轻的物质是一次成功的治疗,治愈了六涛带给我的阴郁,我渐渐丰满起来,皮肤里有了晶莹的水分.

情人节那天,二霍冒着大雪送来19朵粉色玫瑰,我记得他穿过雪花的奔跑,长长的眼睫上凝着一粒小小的水珠,长发在耳后飘起来,马鬃一样.

我离开古城的时候,二霍来送我,他哭了,让我不要走.我有一些感动,我不会为他留下,但我会永远记得他从大雪中跑来,一个长发的年轻人,美丽而贫穷,手中握着一捧粉红的玫瑰.

几年后,我开始用电脑写信,用到一个"刷新键".我写了一封信,收件人填上二霍,内容只有几个字：帮我刷新爱情.我点了一下那个键,一切无影无踪,从头开始.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愿意从头爱他,但我离开的那一瞬,他像露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魂魄不曾来入梦.

我再也没有见过二霍.

皮鞋

在新的城市,我喜欢上的第一样东西是巴利皮鞋.很贵,没有声音.

穿巴利皮鞋的男人用观察的眼光盯着我,一个老男人,保养得很好,这个月见到他三次了,他总是那样盯着我,我知道他至少有两双巴利皮鞋,抽烟斗,喝红酒,永远清醒.

我就不同,我大醉,醉到时间和空问完全消失,身体失控,只留下一个鼻子狗一样嗅着想带我走的男人,拒绝韭菜和猪大肠,拒绝任何人送我回家.我可以自己开门,开灯,开音乐,这一套程序从来不出错,接下来就杂乱无章.装5张cD的碟机,披头士、村上春树、张惠妹、巴赫、二泉映月等遇上谁是谁,陌生的梦,棉布床单,空调,奇怪的睡姿,酒醒后身上常有来历不明的瘀紫.这些加在一起,提供给我一种古怪的安全感.

我不介意有点古怪的生活,我不偷不抢不陷害人,不做亏心事,算不上坏女人,但我也不是那种纯洁的人,我只是和纯洁的人混在一起经历悲欢离合.更多的时候,我愿意一个人呆着,关好门窗,在写字桌前发呆,吃零食,到处扔着没看完的书,晚上喝热牛奶,抱着一个热水袋上床,一丝不挂地躺在干净的被子里.不觉得缺少什么,像是自己嫁给了自己.

一个女人自己嫁给自己意昧着一个巴掌自己拍自己,一面墙自己挡住自己,一朵花自己毁灭自己.这是丢失爱情的后遗症.

我的母亲是一个不太漂亮也不太聪明的人,但她拥有爱情,到了50岁,父亲还会在过马路的时候牵住她的手,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样的家庭留给我的后遗症就是相信爱情.不管爱情带给我多么大的灾难和动荡,我一生都在寻找它.好的爱情降临时,我身上那些善良、柔情、奉献、等等高贵的品质都会展现出来,被人所爱.当遇见糟糕的爱情,我便成了完全不同的人,胡作非为,思想混乱,把身体和青春弄得越来越坏.一个虚伪的中年恋人,一个自私的少年恋人,像两条蛀虫,毁坏一个新鲜的水果,让我还没有脱离枝头就已经变味儿,即使这样,我还是离不开爱情.

母亲说,你想要的只是爱情,不是一个真实的男人,所以你总是出错.在这方面,母亲的智慧是天生的,她找到了父亲.现在,我找到一个很像父亲的人.

就是这个穿着巴利皮鞋的老男人,走起路无声无息的,像一片静默的雪花,落在我生命中.他在我大醉以后带走我,去被子雪白灯光温暖的酒店,抱了我整整一夜.我吐在他衬衣上,在他手心里哭,叫他爸爸.酒醒以后,我开始不停地说话,说了三个多小时.他问我是不是觉得他太老.是有一点.可是,他愿意娶我.

巴利男人给了我一张卡,他说,去写点你喜欢的东西,我不陪你了,别人会以为我是个贼,偷了你的青春.他把脸转过去,声音里有一点点感伤.

我独自在巴黎春天乱逛,写了很多的衣服、鞋子、香水,还有一颗钻戒,售货小姐说,你的手指好漂亮,试试我们这款新推的天鹅之恋吧.我目无表情,说,给我最贵的那个.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我需要很贵很贵的爱.

巴利男人来接我,我把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哗地扔进车里,看着他.他什么也不说,开大暖气,问我冷不冷?我忽然觉得自己输了,输给了相隔几十年的阅历和人心,我开始小声地哭,他不劝我,放音乐,萨克斯的《回家》.

我不哭了,毕竟,我可以跟他回家.

我没有带巴利男人回古城,我把合影发给表姐,她说,这个男人怎么是白头发7我没有理她,照片上的巴利男人比现在还年轻5年.表姐骂我疯了,她说老男人没那么容易死,他们都研究采补之道,等你变成药渣,他还返老还童呢.表姐在上骂人速度极快,还奉送很夸张的新版表情,我微笑,不说话,等她骂累了,我说,洗洗睡吧.

巴利男人睡前刷牙,喷DIDOF的回声香水,喝一点点红酒,脱衣服前他关掉灯,在黑暗中抱着我,他说,在你的青春面前,我会自卑.

我问他,你爱我么?

他似乎笑了一下：我这样的年纪,不适合说这个字了.

你爱我么,这很重要.

你真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你还没回答,你爱我么.

应该是爱的,你让我感到年轻.

他像是做了一件很重大的事,长出一口气,我枕着他的手,咯咯笑了,我也很怕死,我们都老了,开始懂得珍惜年轻.

月亮很好,铺满半个床,巴利男人裹着我,像件松软的毛衣,很多年的片断在这一刻闪回,它们大多和古城有关,那时候我不介意把青春拱手相让,换取爱情.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爱情,也没有人珍惜我的青春.现在,我的床边有一双巴利皮鞋,我试着把脚伸进去,微微凉,上好的皮质很温柔地包围着我,此刻,我心里再也没有百转千回的勇气,再也没有碰撞的,我很安静地想,这一双皮鞋,再也不会离开我.

31岁,我照例在生日那天许愿,第一次,缄口不提爱情,只和生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