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2016年12期

点赞:14290 浏览:6611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1-30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是去年的事.

父亲住进知多半岛师崎的医院,所以从九月初,我就带着翻译的工作到该地去住一个月.这所医院两三个月前才落成.设备还不齐全,但颇自由闲适.病愈的人只要付住宿费,不吃药,也可以毫不客气地住下去.

父亲的病几乎已经完全好了,医生也说不必再吃药.所以父亲与其说是住院,倒不如说和母亲一起租了一个房间,过着自炊生活.我在距医院三百米远的地方租到了安静的房间,只有三餐到父母那边去吃.

这市镇是名古屋附近的人避暑避寒的度检测区,但不像附近的海岸那样华美庸俗.显得质朴平和,我很喜欢.我当时身体不好,并不觉得什么地方特别不适,只是身体非常虚弱,容易疲倦.医院病人在海风吹拂下,多半肤色黝黑,我苍白的脸色反而特别醒目,看来我比他们更像病人.我做事耐性不够,常常独自一人在海岸边行走.

悬崖2016年12期参考属性评定
有关论文范文主题研究: 关于父亲的论文范文 大学生适用: 本科论文、自考论文
相关参考文献下载数量: 33 写作解决问题: 学术论文怎么写
毕业论文开题报告: 文献综述、论文摘要 职称论文适用: 期刊目录、初级职称
所属大学生专业类别: 学术论文怎么写 论文题目推荐度: 免费选题

这市镇在知多半岛最突出的地方,面对渥美湾.这内海由蜿蜒如蛇的渥美牛岛护卫着,与外洋相隔,有许多小岛屿,宛如湖水,沉静而美丽,单看这市镇的海岸线,那曲折的姿态也蕴涵相当复杂的情趣,愉悦我的双眸.我拿着手杖,一面观览四周景色,一面散步,心中不禁涌起沉静的幸福感.

父亲的病已经痊愈.从去年的病情看来,父亲恢复得意外快速,我真欣喜异常,此外再也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我已经很久没有用无忧无虑的开朗心情面对自然风景了.

海岸右端有一座小丘陵.形成小小的岬角.向海上突出.丘陵上有某个神社,当地人把神社附近——整个丘陵——视为神圣之地.那儿的草木之花,不论什么人都不可采摘.我经常走到丘陵上,眺望海景.这小小的岬角不仅是师崎港的墙壁,而且位于渥美湾和伊势湾的正中.往左,渥美湾边的低矮群山隐约可见:往右.可以看见伊势湾彼岸高山重叠耸立.我站在丘陵最末端,眺望海山辽阔雄伟的风光,觉得内心顿时开阔起来.从丹田拼力发出巨大声音,“呵!”地扬起拖得很长的喊声.我有了类似欢喜的感觉.同时,在自己的声响中听到一种沉闷的爆裂声,仿佛心中长期因种种事情累积的忧郁瞬间爆发出来.


一天午后,我从岬角俯视师崎镇良久.小港中,渔船猬集.天气晴朗.闪耀着明亮的碧蓝,回映初秋的阳光.我认出了曲折的海岸线和大海的色调,以及海岸线边小小的家屋和家屋后面的绿色丘陵,还看到倾注在这一切之上的阳光,更在这一切之中看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和谐,我真想画一幅很久没画的图画,在心中构思起鸟瞰图.

我看见一个人从相距五六百米的医院走廊走到海岸的沙丘上.我立刻知道那是我父亲.父亲站在岸上,手挡额前,以防眩人的阳光直射双眼,一面望着这边.我以童稚的喜悦守望着父亲的行动.父亲伫立一会儿,挥了挥手.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也挥手回应父亲.父亲又消失在医院中,我走下丘陵,沿着海岸回去.突然看见一块崖崩滚下的巨石落在路边,停下了脚步.那巨石看来淡青色,表面光滑,似乎很坚硬,我用手杖敲敲.那看来坚硬的石块竟在手杖一击之下生出许多裂痕.我很感兴趣.蹲下身子.又用手杖敲打石块.那巨石宛如方解石出罅一样,舒缓地掉了一块下来.我觉得很舒服.仔细观看,那缺掉一块的石面呈赤锈色.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可是,看到那锈色的时候,我生起一种想象,认为那部分沁入雨水后,自然而然产生了眼睛看不见的裂痕.

这时,父亲突然从我背后发出声音.我起身拂去手上沙子,回过头来,父亲快步走到我身边.

“喂,有什么事吗?”父亲急步走来,喘着气,很担心地说.

“没有.”

我对父亲的问话讶异得睁大了眼睛.

“那就好等刚才就很担心,深怕你站在悬崖上,晕眩掉下来等你本来就常常会发晕等”呵,刚才父亲从医院前的海岸向我挥手,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我笑着说:“不要紧.我站立的地方距悬崖边还有六尺远哪!”

“真的?从医院看去,你仿佛就站在崖边上哪.等以为你已经从那里下来,想不到却蹲在这里,我想你一定又发晕了等”

父亲和我相望而笑,然后一道向医院行去.第三天清晨,我到医院吃早餐,平时这时候父亲已起床,这天却还沉睡未起,我颇感意外,不安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嗯,今早吐血了.”

父亲低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本以为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等”我非常惊讶,打开父亲枕边的陶器痰盂盖看,里面有相当多乌黑的血.父亲不时咳嗽.每次都有少量的血杂在痰中咳出.不久,院长来诊察.父亲的病可能又回到以前的样子了,我盯着院长的脸孔不放.他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医学士,看来颇沉稳.

“胸部没有什么异样.听不见一点空洞音.呼气听来虽然拖长了一点,不过这一般人也会有.”

说着,院长又查看一下痰盂.

“哦,”他说着颔首,“血色很黑,是旧血,不是刚刚咳出来的.一定是以前咳出的血淤积在什么地方,再咳出来的.”

父亲露出很意外的表情.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最近有没有做过激烈的运动?”

“这个,”父亲想一想,“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两星期前,曾跟M大夫(医院里的医生名字)一起爬山等”

“不,不是那么久以前等总之,不要担心,今明两天,好好躺一躺,很快就会复原.”

院长回去了.父母和我稍微放下心.父亲遵从院长的嘱咐,静静躺了两天.第二天,已完全复原,又像以前那样起床,到外头散步.这次吐血,原因始终没有查明,不知不觉间也就遗忘了.

父亲现在跟我们一起住在镰仓,健康已完全恢复,比生病前肥胖,体重甚至比年轻时更重.距那次住院已过了一年,我突然想起,父亲那次吐血可能是因为看见我站在那悬崖上,忧惧得刺痛了心.院长说,是由于激烈的运动,然而纵使不是激烈的运动,过度的忧心一定也会产生同样的结果.尤其像我父亲这样神经极度敏感的人,这种事更有可能.

这么一想,更觉难过,“哦,好危险!”不安感随之而起.我开始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身边的事情似乎都骤然涌现在脑海中.

选自《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