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样2003年第4期

峰子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家乡教书.当同学们都去火车站送他时,峰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一句悲壮的古诗：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先要到县教育局报到,签了字后,办公室的同志挺疑惑地问,你是师大毕业的?峰子什么话也没说,背起两大袋子书和行李,头也不回地搭车回了家.

父亲见峰子回来了,远远地迎了上去,说,工作找好了吧?

峰子没吱声,把行李往父亲手上一放,回到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然后才说,省晚报让我去做记者,没去.

怎么?

我想回村里学校教书.

父亲颤着声问,是不是在学校里犯了事?

年年都评上三好生呢,怎会犯事?峰子坐了下来.

那怎么回这破村?

因为学校里缺少老师.

父亲愣了好一阵,叹了口气便去张罗着泡面条.

峰子早没了娘.他看着驼了背的父亲,心中不由得惴惴地慌：父亲要是骂他一顿,或许打他一记耳光,他的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

吃过面,峰子便去村里的学校找校长.说是学校,其实不过一层四间的茅草土坯屋,屋旁边竖着一根四五米高的杉木,上头飘着一面早已发白的旗.全校也就一个老师,教了快四十年了.

峰子在学校的自留地上找到了校长,校长正戴着那副掉了一条腿的老花眼镜在地里侍弄自己种的蔬菜.

峰子轻轻地叫了一声,校长.

校长回过头,眼镜差点就掉到了地上.他见了峰子,脸上的笑便浮了上来,说,峰子回来了.

我是来向您报到的,我也来学校教书,以后我就是您的部下了.

你等校长激动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汪了泪,用沾了泥土的手紧紧地握住峰子的手.

校长破例炒了一盘蛋,邀峰子喝一盅.校长一边喝酒一边说,你考上大学那年,学校里的娃儿就加了一倍,人家都把你当榜样呢.

峰子就想起往年的寒暑检测,他一回家,总有东家西家的请他到家里吃饭教课,说是要自家的娃子学学他的样.

可是,这一年暑检测过去,也没见哪家有人来请他.和乡里乡亲的见了,还有人不相信地问：峰子,你真回村里教书?

峰子就爽快地回答：是!

到秋天开学了,报到的学生竟锐减到了往常的三分之一.校长和峰子都不明白：老师多了,学生怎么反倒少了?

于是峰子拿了一份花名册挨家挨户去问,问来问去,都回答说：我家的娃儿不念书了,过两年让他到外面打工去.

峰子说,孩子还小,怎就不让念了?

念了书没用.

怎没用?念了书可以考大学啊.

对方就不吭声了,任峰子怎么劝说也没用.等峰子一脚跨出大门,后边就传来轻轻的咕囔：上了大学又怎啦,还不照样回家种地等

这话刺得峰子的心一阵阵地疼.

跑了几天,来报到的孩子没见增多.倒是县教委捎了信过来,说是让峰子去领“扶贫助学志愿者”奖章,他成了县里好几万教师的榜样呢等

点评：

这是一篇能给人的灵魂以刺痛的微型小说佳作.作品通过主人公的人生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矛盾冲撞,揭示出一个沉重的社会问题――改变山村农民的愚昧与落后任重道远.显然,仅靠几个“热血青年”是无济于事的.虽然作品所反映的“乡亲”是艺术化的产物,并不代表我国大多数农民,但其折射出的内涵仍是令人沉重与不安的.

作者在谋篇布局上很见功力.不足1200字的篇幅,竟让主人公作了三次榜样：第一次是甜蜜的,上了大学,家长风光,自身风光（这次越风光,作品所揭示的主题就越深刻）；第二次是苦涩的,大学毕业后回村教书,家长难过,自己失落；第三次是麻辣的,当了“县里好几万教师的榜样”,却与主人公的初衷相距甚远.这种榜样又有什么意义?这种理想与现实的错位,难道仅仅是主人公的悲哀与不幸吗?

山村农民生活困苦,思想落后,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能责怪他们吗?要是“峰子”回村教书后,不仅仅成为“扶贫助学志愿者”的榜样,还得到一笔令城里教师们都“眼红心跳”的奖金,那么,那些“目光短浅”的乡亲们还会让孩子辍学吗?看来,要医愚,仅有“峰子”的美好心愿而没有政府的政策倾斜是很难见效的.

让知识的价值在下层百姓的心中闪亮,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