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医来自黔东南蒋元生与龙道元

点赞:8337 浏览:32517 近期更新时间:2024-02-1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蒋元生从此成了一位残疾人,他的右手完全失去知觉.

尽管这样,蒋元生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能力继续履行他家庭主要劳动力的责任,这个活路头的儿子,目前承包着离寨子最远的一亩高山冷水田,种稻子,养鲤鱼,同时还在责任田旁边开辟了一个药材种植园.忙完了田里的农活,依然进山采药,每周周末,蒋元生都要去凯里药材集市摆摊卖药.

就是在那里,蒋元生认识了凯里的老龙.

雷山蒋元生

已经是上午9点了,雷山县西江镇千户苗寨羊排村的蒋元生还在睡觉.

太阳还好,蒋元生的老婆赶小鸡一样把两个孩子从屋里往外赶,她要他们帮着把蒋元生头天从雷公坪采回的药材,摊到门前的药棚上见见日光.老大是个女孩,懂事地跟着母亲忙碌开来,而男孩蒋文元却没听见一样,继续看他的电视,于是暴怒的母亲在吊脚楼下高声咒骂,直到把蒋元生吵醒.

蒋元生一看时间,起身就往外走.

凯里的老龙给他发来了两个北京的记者,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招待好,今天本来约的是8点半在游方街的邮政所门口碰面,可头天他刚从雷公坪采药回来,就被郎德的一位患者家属给拉去出诊,处理完之后,都知道蒋医师能喝几杯,于是拉着喝酒,喝到半夜,喊个摩托给送回羊排.

蒋元生只记得自己上了摩托,后面的细节就全不记得了.

拐过一道弯,蒋元生看见自己的父亲坐在楼上的“美人靠”上抽烟,正在楼下洗萝卜的他的兄弟迎上前来,告诉他昨晚他从摩托上摔到田里去了,司机最后索性像绑猪一样把他横在后坐上等蒋元生这才反应过来,难怪自己肋巴骨隐隐作痛.他告诉兄弟,一会儿他会领两个记者上家里来,要老爷子不要走动.

蒋元生的父亲是西江干户苗寨的“活路头”.

活路头,就是管理活路的头头.在西江,同农业生产有关的仪式,都是由活路头来司职的,最典型的便是农历三月牛日(丑日)的“播种节”,这一天,各寨的寨老和每家每户的代表都会来到活路头的家里,听活路头传达当年的起工日期和生产安排,活路头要分给来客每人一份猪肉,用做祭品,回寨后祭祀天地龙神,祈求保佑一年劳作的风调雨顺等活路头还要到自家的田里举行“开秧门”的仪式,只有活路头家里动了犁,寨子里其他的人才可以开始春耕.

这个神圣的职位是世袭的,身为长子的蒋元生本来是可以承接衣钵的,但他有医心,做了寨子里的苗医,未来的西江活路头,就是现在和父亲住在一起的兄弟.

再往下走,就是鼓藏头的家了.

这个鼓藏头甚至比活路头更受人尊崇.鼓藏头,顾名思义就是主持鼓藏节的头头.每隔13年,苗族都会举行一次祭祀本宗神灵的大典,是为鼓藏节.鼓藏节为期3年,西江苗族鼓藏节的程序一般为第一年“醒鼓”,第二年“转鼓”,第三年“送鼓”,鼓藏节期间,只有鼓藏头家里的女孩率先起舞了,寨子里其他的姑娘才可以载歌载舞.

所以离鼓藏头家不远有一空地,那就是鼓藏场,是寨子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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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元生下到游方街时,已经快9点半了,他看见那两个记者正坐在邮政所对面的面馆吃面.蒋元生长舒一口气,看来这两位北京的客人也没有准点在这等他,不然不会这会儿还在用早餐.

凯里龙道元

龙道元心里乱乱的.

那两位北京来的记者已经去西江干户苗寨了,可临走前那位胖胖的老黄一番话,让本已心生疑虑的龙道元忐忑了一夜.早上爬起来,他就忙着给宏强律师事务所的焦仁政主任打,约他见面.焦主任说:你10点过来吧!

9点半,龙道元到了宏强律师事务所的楼下.

龙道元现在的身份是新华大地苗医肿瘤医院的院长,这个新华大地是他的投资方,新华大地的董事长看中了龙道元的医术,愿意出资5000万在凯里建一所“第一流的、正规的苗医院”,不仅聘请龙道元出任院长,而且还给他25%的股份.龙道元感觉自己一下子从不名一文的游医,跃上了千万富翁的台阶,立刻欣然签约.很快,第一笔资金如期到位,新华大地苗医肿瘤医院隆重开业.

但接下来的情况却越来越不妙.

先是资方派过来一位年轻的经理人掌管财务与行政,在龙道元看来,那就是一个完全不懂医院管理业务又非常不尊重人的“愣头青”;接着是应该到位的第二笔资金迟迟不到位,打给董事长,董事长要龙道元找负责这个项目的总经理,而总经理的回答却出乎龙道元的意料:我们第一笔资金打过去这么久了,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卖的是什么药.

龙道元将这句话理解为要他交出秘方.

龙道元记得自己当初和新华大地的董事长有言在先:新华大地出资金,而龙道元则出医和药,并没有交出秘方这一说――几年前,一位追随龙道元多年的退伍军人突然某一天不辞而别,不仅另立山头单干,更到处宣扬自己才是真正的苗医和神医,龙道元这才发现这个人已经了自己的秘方一从那以后,交出秘方就成为龙道元最忌讳的一件事.

为了保密,龙道元不仅每次都亲自配药,就连往外倒的药渣,他都要经过自己处理过后才允许送走.

眼看着年关将至,医院里已经连续3个月没有为员工开薪,龙道元特别焦虑,他本来想索性自己拍屁股走人,可记者老黄在了解到他目前的处境后,居然告诉他既然签了合约,就不能随意毁约,不然要承担法律责任――这是龙道元没有想到的,他天真地以为既然资方不肯再出钱了,那他也可以重新干他的老本行了,继续做一游医.

老黄建议他找法律顾问咨询一下这个事儿.

果然,焦主任的说法和老黄一样,不能随意毁约.不同的是,焦主任建议龙道元行使股东的权益,给新华大地去一份律师函,督促对方遵守合同,如期为新华大地苗医肿瘤医院注入第二笔资金.焦主任说:这样你就主动了.

11点半,龙道元离开宏强律师楼时,步态有些轻快.

雷山蒋元生

按蒋元生的计划,两位记者从他父亲家里出来后,就到自己家吃中午饭.但客人坚持要到游方街一饭馆吃酸汤鱼,蒋元生也知道,这是两位记者不愿意给自己添麻烦,但他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在去饭馆的路上,蒋元生遇到一位骑摩托的同学,他高声向他打招呼,可对方却直接眼呼啸而过,完全没有和他寒暄的意思.

这让蒋元生更不舒服.

席间,蒋元生吃得不多,话也很少,那位年长的叫老黄的记者意识到了什么,找话问蒋元生祖上是不是从江西迁过来的,在得到蒋元生的肯定答复后,老黄拍着他的肩说:那咱们是老乡!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们家有那么一{立德高望重的老人,我们怕不懂规矩让老人家不自在――其实我们真希望能尝尝嫂夫人做的苗家饭.

蒋元生索性解释说,自己在生那位同学的气.

在蒋元生的记忆中,自己为那位同学及其家人看病从不收钱,有时他采药回来的路上遇上了,总是很慷慨地打开药袋让对方自己找他需要的.这种君子做派倒不完全是蒋元生的天性,自从父亲向他传授苗家医术,包括后来他拜的所有的师傅,在传他医术的同时总是强调医心的重要.

所谓“医心”,在蒋元生的理解中,不仅是一种悟性,更是一种道德.

其实蒋元生是非常需要钱的.

2006年4月7日,蒋元生徒步4个多小时,到邻近的台江县排 羊乡采药,傍晚时分,他在返回的路上发现悬崖上丛生着一蓬“道干字”(苗语读音,中药名:果上叶),这是治气管炎、肺结核和咳嗽的特效药,尽管天色已晚,蒋元生还是决定攀上悬崖等刚刚把药采到手,脚下的岩石就崩塌了,蒋元生从两丈多高的地方摔了下来,头部磕在一块石头上,当场昏死过去.凌晨2点,蒋元生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昏迷了8个多小时,而且,半边身体不能动弹,凭自己多年行医的经验,他知道自己摔到了要害部位.

凯里人民医院脑外科最后的诊断是因为脑部受伤导致肢体偏瘫,蒋元生从此成了一位残疾人,他的右手完全失去知觉.

尽管这样,蒋元生还是觉得自己有义务、也有能力继续履行他家庭主要劳动力的责任,这个活路头的儿子,目前承包着离寨子最远的一亩高山冷水田,种稻子,养鲤鱼,同时还在责任田旁边开辟了一个药材种植园.忙完了田里的农活,依然进山采药,每周周末,蒋元生都要去凯里药材集市摆摊卖药.

就是在那里,蒋元生认识了凯里的老龙.

凯里龙道元

龙道元坐在黔东南州州委宣传部的一间办公室里,等着见耿生茂部长.

龙道元的手里拿着份报纸,是2010年1月2日的《贵州都市报》,在这份报纸A5版的头条位置,一个女孩正鞠着躬向满脸笑容的他敬献锦旗.这篇报道的标题是:治好重症后,一一走访当时捐款救助她的人/女大学生开始“感恩之旅”.

故事中的女孩,现在是龙道元的助手.

3年前,25岁的贵阳市兴甫武术学校教师余庭源被确诊患上了白血病,如此沉重的打击让这位出生在黔东南州黄平县的苗族女孩万念俱灰,她决定放弃治疗,不再给本已拮据的家里增加负担.余庭源的父亲不甘心女儿就此等死,跑到黄平团县委、妇联等单位求助,团县委和妇联迅速行动,向全县发出了捐款倡议,很快,并不富裕的黄平县为自己的女孩募集到了3.6万元的救命款.

与此同时,余庭源的同学和同事无限期地承担起她的营养和生活费用.

贵阳医学院附属医院血液科负责余庭源的治疗,在耗去20万巨资、经历了7次痛苦的化疗之后,这位姑娘体内的癌细胞还是由10%扩散到20%,2008年4月的一天,绝望的余庭源从医院里跑回了凯里,直接找到龙道元.

在此之前,有病友告诉她,实在不行了可以去找凯里的苗医龙道元,他特别擅长治白血病.毕业于贵州师大物理系电子信息科学专业的余庭源对这一消息根本不信,她认为一把草药怎么可能治愈连现代医学都束手无措的白血病呢余庭源事后承认,当时但凡有点希望,她也不会去找龙院长.

龙道元在接诊后对余庭源说:既然你是走进我的医院的,我就有信心治好你的病.

《贵州都市报》的那篇报道有一非常光明的结局:(余庭源)在服用龙医生配制的药物半个月后,血常规指标竟然恢复到7Z常状态.2008年6月,余庭源做了一次骨穿检查,发现癌细胞已经恢复到2%(正常人的癌细胞在5%以下).2009年3月,余庭源再次接受骨穿检查,依然正常.现在,余庭源已完全康复,经历过几次感冒,也没事.

为了感恩,余庭源主动提出在龙道元的新华大地苗医肿瘤医院做义工.

遗憾的是,新华大地苗医肿瘤医院目前的状况不佳,龙道元开始为余庭源未来的职业与生计操心.他认为,既然余庭源已经痊愈,就应该回到她心爱的教师岗位上去,不然,“她的书白念了,我的病也白治了.”


龙道元因此想到了耿生茂部长.

因为是凯里名医,龙道元有机会接触不少的领导,他想起有次耿生茂部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有事尽管来找我――耿生茂部长知道了龙道元的来意后,很感慨,他当场表示非常乐意为龙道元开这个后门:“你把郡女孩的资料送一份给我,我来落实这件事.”

凯里蒋元生

蒋元生坐在凯里市营盘坡的红梅街上,等着有人来写他的药材.

这条红梅街其实只是一条小弄堂,距离州委、州政府都不远,红梅街两边的建筑尽管已很破旧了,却是凯里最早的上流社区,是州政府最老的宿舍.每周的周六,来自黔东南各个县的苗医们都会来赶红梅街的集.

蒋元生一边照顾着生意,眼睛一边瞄着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的儿子.

因为放寒检测,蒋元生的老婆说:你把儿子带去吧!免得他涨我的眼.蒋元生明白老婆的意思,夫妻俩其实都希望儿子将来接班等想到这蒋元生就一声长叹,儿子的八字里没有医心――当年老活路头原本是要传医术给小儿子的,可就是发现蒋元生的兄弟命里不带医心,才转而传授给了长子.

经常有人跑到蒋元生的摊前只认药,不写药.

蒋元生也知道这些人其实是来学着辨认药材的,他们学会了转身就去山上采,再过一周就有可能在你对面或旁边摆摊,弄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但蒋元生并不点破,只要有人上前问,他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对方,这叫什么,中药名,苗药名,治什么的等记者老黄看不下去了,直骂蒋元生“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蒋元生笑笑,也不申辩.

其实听蒋元生讲苗药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

当年蒋元生参加高考,差4分就能跨进大学的门.尽管大学没读成,但蒋元生还是寨子里比较有学问的人――西江苗寨有个博物馆,里面专门为苗医苗药开辟了一个展厅,这个展厅的所有苗药标本部是蒋元生采集、制作的,他甚至把每种药材的中药名和苗药名都标了出来.

苗药的命名,无论是来源于木本、草本或者藤本类的植物药,还是来源于昆虫、乌兽类的动物药,其名称的第一词素(第一音节或一、二音节)一般都是该药材的类别或药用部位的意译;第二、三词素(一或几个音节)是以药材的动、植物名或特征(一般特征为形状、气味、颜色、生长季节及习性、功用)的意译.比如:中药“车前草”,苗文叫“Vob nge’lx d川angt”(窝里八降),“窝”,即草类,是类别;“里”是特征,即比较小的意思;“八降”,即该药的植物名称;又比如木本药材往往以“Det”(豆)词起头,“豆”的意译为木,如杜仲,苗文名为“Det dem”(豆顿)等

正说得热闹,过来一女人,和蒋元生打招呼.

来人是老龙医院负责采购的,显然是事前打过招呼的,蒋元生将旁边一直立在那的一蛇皮口袋拖到了女人的车上,然后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接过女人递过来的一叠钞票,小心地数了起来.不知为什么,蒋元生的脸突然红红的,他在最后似乎觉得有必要问候一下老龙.女人告诉他,老龙去贵阳了.

这是蒋元生那天惟一的一单写卖.

贵阳龙道元

因为司机图便宜,放着高速不走走国道,龙道元赶到贵阳的时间比原来预期的足足晚了一个半小时.下午2点,龙道元才开始吃午饭,两位从铜仁赶来的病人及其家属和从遵义赶来的仨兄弟,在外面等着他匆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

铜仁来的病人及其家属有些茫然.

这位白血病患者在服了龙道元的药之后,病情出现好转,却被医院宣布是他们的疗效,这位患者尽管清楚自己完全没有服用医院的处方,但当医院宣布目前是骨髓移植最好的时机时,急于保命的他居然迷茫了,他问龙道元:我该接受手术吗结果是一旁的遵义医学院的老院长代龙道元回答了他的问题:究竟是谁把你从绝望中捞出

这话一说,来人立刻吃了定心丸一样,接过龙道元带来的新配的药,走了.

赶了4小时的车,等了2小时的人,从茫然到释然,也就10分钟的事儿.这个榜样显然让一旁的遵义仨兄弟很受鼓舞,他们赶紧把带来的CT片和医院诊断书,掏出来给龙道元看.遵义医学院的老院长是相似度检测,也凑过来和龙道元会诊.

这仨兄弟的母亲是肝癌晚期,医院判了死刑.

龙道元也不说能不能治,有没有把握治,只说要赶紧服用他的药.仨兄弟一听坐不住了,立刻就要架起龙道元回凯里,因为龙道元来之前并不知道贵阳还有这么一单在等着他,所以他只能回到凯里去配药.

龙道元赶紧申明,自己在贵阳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其实那些事归起来就两个字:送药.

先是一个叫冉婷婷的女孩,西南财大的学生,白血病患者,约在贵阳著名的甲秀楼附近一处高档楼盘的门口,孩子和她的母亲、爷爷已经在那恭候多时,见了面,龙道元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话,只是把一袋胶囊递给那女孩,因为是免费的,孩子的爷爷和母亲千恩万谢;再是一位领导,据说是贵州省人大的副主任,约在贵州省政协的门前见面,领导亲自过来开车门,接过一袋胶囊,同时亲切和龙道元握手,得知龙院长还要赶下一个场,立刻亲自为龙道元指路.

车上的仨兄弟眼神交汇,那意思是遇上了真神.

最后一袋药交到了一位女士的手里,一路同行的记者老黄也交给了这位叫小粟的女人,平日里总是慢腾腾的龙道元,旋风般地在贵阳待了不到两小时,回凯里了.目送龙院长走远了,小栗回过头来问老黄:你要采访什么苗药产业化那真是找对人了――我老公的爸爸叫罗大林,这药就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