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人2016年第14期

同治年间,江南一个小镇出了个恶霸,人称罗二爷.此人养了一群凶神恶煞的外国狼狗,每天吃饱喝足便上街闲逛,到了人多密集处就放狗逐人作乐.多有老人小孩躲避不及,轻则被咬伤,重则被咬死.事主家人来领上一二钱银子就此罢声,哪有敢说半句不是的.

这一日本是大集,街口饼店张老爹生意红火,一个人忙得不可开交.快到晌午时,忽听得街上一阵骚乱,有人大叫：“罗二爷来了等”一时人群四散.张老爹也急忙关门闭户,却见外面桌边还坐着一个书生模样的外乡人,正不慌不忙地吃着半张油饼.张老爹不敢含糊,拉起那人就躲进房内.书生连忙问张老爹出了什么事.这一问竟勾起张老爹的心事,不禁老泪纵横.

原来张老爹老来得子,老两口宝贝得不得了.谁想去年罗二爷放狗时小儿躲避不及,给咬到腿上,竟要了性命,老婆子一时想不开投了河,丢下张老爹一人孤苦伶仃.

书生听罢不觉长叹,宽慰了张老爹几句,从怀里取了些银两,谢过张老爹,径自上路去了.

转眼到了七夕,罗二爷命人在后院的葡萄架下设了酒宴,携几个美妾喝酒玩乐.罗二爷喝到兴头上,又命人把狗都牵来摆弄嬉戏一番.第二日他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身来,忽觉肩上有一处隐隐发痒,他抓了几把,也没当回事.

谁知从那天起,罗二爷身上就开始起一片片白色的癣,先是铜钱大小圆溜溜的一圈白,挠来挠去就连成片了,弄得全身上下都是,奇痒无比.找郎中来看,有说是狗皮癣的,可是按方给药就是一点不见好转.罗二爷几时受过这般委屈,将那些治不好病的郎中都一阵乱棍打了出去,直把方圆几十里的大夫都给吓得离家避祸去了.

这一日,罗二爷正抓肝挠心、痒得难受,管家来报,说门外来了一人自称神医,说能医得了罗二爷的病.罗二爷一听忙道：“让他进来,医得好便罢,医不好放狗咬他!”

那神医刚进来,罗二爷就有些丧气.看他年龄不过二十出头,面如美玉,怎么瞧也是一个公子哥儿.

神医对罗二爷拱拱手,就大咧咧地走到他的床前,在椅子上坐下来.罗二爷刚要发火,右手已被神医抓在手中,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盒,打开来一阵臭气扑鼻,里面是黑色的膏药.神医挑起米粒大小的一点在罗二爷手上一处破了的疮上涂下去.罗二爷只觉得一阵清凉入脾,竟然不痒了,他急忙叫道：“快抹,都给我抹上!”

神医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二爷,您看我手中的玉盒大小,就是我全给您抹上了,您能医得几处?”罗二爷一看也傻了,忙又道：“那你快把药配来!”

“这药是依祖上的偏方配得的,只是等”神医沉吟起来.

“我明白,先生是要钱呀,我有,要多少我给多少!”罗二爷招来管家就要吩咐.神医忙拦道：“二爷误会了,钱不是问题,是有些药材配不上.”罗二爷笑道：“有钱还怕写不到?你只管说!”

“就是等狗皮等”神医吞吞吐吐地说.

“那容易,我去弄来,要多少都有.”罗二爷一拍胸脯说道.

“且慢.如果只是普通的狗皮,那这味药也没什么稀奇的了.方上写明,要三十条同宗的外国狼犬的皮才行.这个只怕是难上加难呀!”神医摇头叹息道.

罗二爷一听就傻眼了,自己这三十条狼犬可是花高价弄回来的,若把它们杀了就和摘了自己的心肝一般,可为了治病,也只能狠下心忍痛割爱了.不过罗二爷留了个心眼,他把神医给软禁在府中：“你要是敢耍我,我就扒了你的皮给我的狗殉葬!”

这神医得了狗皮,就命人在府里的后花园支上一口大锅,开始熬药.罗府一时间臭气熏天,行人无不避而远之.

这日突降大雨,罗二爷突然全身奇痒发作,他满地翻滚,只把全身抓得鲜血淋漓,喊得和杀猪一般.正在这时,神医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一贴黑色的膏药,二话不说向罗二爷的肩上贴去.说来也怪,罗二爷只觉得一阵凉气渗入骨髓,痛痒竟然一下就消失了.

神医点头道：“我已经熬好了九九八十一贴,这就给您全身贴上.”神医也不给他清洗伤口,借着血肉模糊就给他贴了满身的狗皮膏药.

神医又道：“这药有忌口,就是不能吃荤腥的食物.”罗二爷是大鱼大肉惯了的,可是为了治病就只能忍着.他天天数着日子过,心里烦闷就命人抬着轿子去大街上转.

这天,他又去街上瞎转,忽然闻到一阵香味扑鼻,忙叫人停轿去看,原来是张老爹的饼店.只见灶上热气腾腾,摆满了刚出锅的葱花饼,饼身金黄,上面隐隐透着些碧绿的葱花,别说这罗二爷是熬了半个月的人,就是刚吃饱的也能再来半张.罗二爷想这饼没什么忌口的,马上命人取来两张,狼吞虎咽地吃了,这才觉得说不出的满意.

这一晃就又是半个月.这天一早,罗二爷刚起床,神医就赶来查看,他走到近前仔细看了,不觉摇头叹道：“完了等”

“什么完了?”罗二爷不明就里.

“你是不是吃了荤食?”

“没有!”罗二爷理直气壮地说.

“当日我留下话让你戒荤食,是因为这膏药为恶犬的皮熬制成的,有畜生的兽性在里面,只要三十天内没有荤腥的东西去激活,对人就是无害；可是如果这三十天内吃了荤腥的东西,这狗皮就再也揭不下去了,已经和你的身体连到一处,而且不日将长出毛来等”

罗二爷听后,急忙用力抠住一片膏药,可是不管他怎么使劲,膏药就是纹丝不动.

“我没吃荤腥的东西!”罗二爷大叫起来.可是神医转身就走,竟然没人拦得住.

罗二爷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身上遍布黑灰色的狗毛.他命人遍访名医,花钱无数,却无人能医.

这一日王爷来江南游玩,罗二爷花重金求见,想请他在京中帮自己寻得一位名医.王爷一见罗二爷的模样就乐不可支,直说找到宝贝了,这要是进献给老佛爷,不知能得多少赏呢!这时有王爷的门客献媚,说罗二爷这样的凶悍模样,万一伤人就不好了,不如放在笼中.王爷应允下来.就这样,罗二爷成了献给老佛爷的狗人,被关在笼子中送到京城去了.

小镇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张老爹的饼店越做越红火,尤其是葱花饼,吃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有人问他秘方,张老爹笑答：“说来也容易,这是个外乡的书生给的方子,说和面的时候放些猪大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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