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洋场的金锁沉香

占怪女孩的天才梦

1920年9月,张爱玲出生在一

个显赫的贵族世家.她的祖父张佩

纶是清廷“清流党”的代表人物,祖

母是清末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

章的女儿,母亲出身军人世家,和张

爱玲的姑姑张茂渊是那个时代女性

留学的先驱.

小爱玲出生的时候她们家还算

昌盛,母亲虽然出身军人世家,但却

是个崇尚西方教育的大家闺秀.在

小爱玲七八岁的时候,母亲开始按

照西方淑女和东方大家闺秀的方式

来教导她,张爱玲曾经在《私语》里

写道：“每天下午认两个字之后,可

以吃两块绿豆糕.”在这样的童年启

蒙下,小爱玲很快就显现出了她的“天

才”.

十岁时,母亲不顾父亲的反对,

带着小爱玲去黄氏小学报名.读小

学的时候,小爱玲就写出了她人生中

第一篇小说.故事大概是说一个漂

亮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情人和自己

的表妹相恋而投水的事.这篇

小说是小爱玲用铅笔写在一本作业本

上的,晚上就寝时就给同学们在蚊

帐内阅读,很受同学们的欢迎.

一次寒检测,小爱玲还仿照当时

报纸副刊的形式,自己裁纸写作,

编了一张以自己家里杂事为主要内容

的副刊,还配上了一些插图,当时父

亲看了很高兴,还经常在亲戚朋友们

面前炫耀.

在上海圣玛利亚女校读中学时,

张爱玲的国文老师是汪宏声先生,这

位先生满腹才学又很有见地.汪先

生的第一次作文课就让同学们难以忘

怀,因为汪先生出的作文题是自由

命题.以前的作文课除了写志气和

羞耻心之外没写过其他的,大家都有

点忐忑不安.下课之后,作文本是按

时交上来了,可是大部分文章都是由

很多的虚词连接起来的,没有什么中

心思想,只有一篇文章例外,那便是

张爱玲写的《看云》,整篇文章行文

通畅、思想明晰.等到发作文的那天,

汪先生当众朗读了她的文章还表扬

了她,而张爱玲只是表情淡淡地听

着,同学们则是羡慕不已.

渐渐地,张爱玲的文才在学校

里传播开来了.但是你一定想不到,

这样一个才女,在她因战乱从香港大

学回来参加圣约翰大学的入学考试

时,国文成绩竟是零分,当然这和张

爱玲在香港大学时一直用英文写作

有一定的关系.

张爱玲后来在《天才梦》中,曾

经详细地描绘了童年时期的部分创

作.《天才梦》是张爱玲在香港大学

读书时为参加《西风》杂志三周年纪

念的征文比赛而写的,虽然这篇文

章只获得了荣誉奖,但是征文文集却

是以“天才梦”命名的.她在《天才梦》

中这样写道：“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

从小就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

才之外别无生存目标.”虽然,这可

能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已经基本说出

了张爱玲自幼就具备了才女的素养,

而且离文学很近.

做了一生的红楼梦

张爱玲十岁时,父亲和母亲协

议离婚了,继母是一个抽大烟的贵族

老小姐.这位继母可以说是个典型的

“后妈”,肆意地小爱玲,小爱玲

从学校回到家里的情绪也越来越糟.

除了和父亲聊聊弟弟的学习情况,便

一头扎进书房的书堆里,翻看一些

古文书籍.小爱玲最喜欢看的就是《红

楼梦》了,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可以看

出后四十回似乎并不是曹雪芹本人

所写的.

因为小爱玲觉得后四十回写得

不好,所以她就一遍又一遍地翻看前

八十回,细细琢磨着里面的每一字每

一句.后来,小爱玲开始学习《红楼梦》

里面的诗词行令,学做诗词,曾经一

口气写了三首七绝.其中有一首是咏

夏雨的,有两句被学校里的先生浓

圈密点过：“声如嗟鼓催花发,带雨

莲开第一枝.”父亲也鼓励小爱玲继

续读书写作,每次小爱玲从学校回来,

父亲总是会和她共同探讨被先生批

改过的作文和诗词.

小爱玲得到了先生和父亲的鼓

励之后,很想大显身手.于是她就

开始在空余的时间写起了《摩登红楼

梦》,当小爱玲写完拿给父亲看时,

父亲还为它写了回目.小爱玲的《摩

登红楼梦》把原来《红楼梦》的人物

情节都搬到了当时的上海滩,虽然

情节有些荒唐,但是整篇文章的意

境竟和《红楼梦》十分吻合.细看整

本书,里面无处不显示着小爱玲的

非凡才华,书中对人物性格的把握甚

至是当时最出名的作家所做不到的.

这一年,小爱玲才十四岁. 张爱玲的很多作品都受到了《红

楼梦》的影响.二十三岁那年,张爱

玲带着《沉香屑·第一炉香》和《沉

香屑-第二炉香》拜访周瘦鹃先生时,

周先生就说张爱玲的国学修养奇高,

《红楼梦》对她的影响历历在目.张

爱玲一直认为《红楼梦》是她一切创

作的来源,有一次在和当时几位女作

家聚会的时候她甚至说：“我的‘红楼’

笔法还没有用痛快呢!”

《红楼梦》像源泉一样,滋润、

哺育了她的作品,当她晚年移居美

国的日寸候,就重新回过头来寻找这

个源泉.在美国的最初十年,张爱

玲把主要的精力放在《红楼梦》的考

据和研究上,她已经完全沉迷在这

用文字砌成的迷宫和推理侦探小说

一样的考据中了.偶尔碰到什么不开

心的事情,张爱玲只要研究一会儿《红

楼梦》,一切就烟消云散了.1977年,

《红楼梦》的考据最终完成并且出版

了,取名《红楼梦魇》.

少年时,手捧《红楼梦》熟读背诵；

青年时,文中若隐若现的“红楼笔法”；

晚年时,一本十几万字的《红楼梦魇》

横空出世.不得不说,《红楼梦》伴

随了张爱玲一生.张爱玲在香港的

时候甚至对宋淇的夫人说：“人生憾

事之一是曹雪芹的《红楼梦》残缺不

全.”张爱玲对《红楼梦》狂热的迷恋,

也许是《红楼梦》里那盛极而衰的情

调与她的家族类似,让她产生了心灵

的共鸣吧.

十里洋场的传奇女子

在四十年代抗战时期的上海,曾经有一位红极

一时的女才子,她是当日寸文坛最光彩夺目的新星,

她就是张爱玲.37篇小说,61篇散文,14本电影剧本,

2本学术论著,3本译著,还有数十种其他作品,这

些数字无一不诉说着她的“才”.幼年失落于家庭,

又与家庭一起失落于时代,浓浓的悲剧感在她的“才”

里渲染开来.

伴随着《沉香屑·第一炉香》的问世,张爱玲

开始在上海文坛上崭露头角.故事的女主人公叫葛

薇龙,一个来自上海的漂亮却又小心眼的女孩子.

小说里她为了能够进入表面华美实际上腐败的香港

交际圈,拴住她明知道是坏人却不得不爱的丈夫乔

琪的心,自甘堕落,最终走向了毁灭.虽然这是一

个遇人不淑的老话题,但是张爱玲却能写出葛薇龙

自甘堕落的无奈.她的文笔似古实雅、美艳得像初

升的太阳,这让当时疲软的文坛为之耳目一新,立

即引起了人们的关注.

如果说葛薇龙是不幸的话,那白流苏无疑是幸

运的,张爱玲为了成全她和范柳原不惜毁灭了一座

城市.上海姑娘白流苏的故事发生在《倾城之恋》里,

她经历了一次失败婚姻,身无分文,看尽世态炎凉.

偶然认识了潇洒多金的单身汉范柳原,为了自己的

后半生,流苏远赴香港争取和他结婚.第一次流苏

无功而返,第二次到香港的不久之

后,日军开始轰炸香港,在生死关头,

两人终许下天长地久的誓言.这时

的流苏,想必是十分幸福的吧.

比起《沉香屑·第一炉香》和

《倾城之恋》这种“双城记”的故事,

《金锁记》显然是一篇调动了张爱玲

贵族家庭记忆的小说.旧家族的浪

子行径、婆媳矛盾、财产纷争、男

女故事早就盈满了她的记忆,等待

着文字的复活.张爱玲在《金锁记》

里信手拈来,以她特有的灵敏打开

曹七巧的隐秘心灵.寡妇曹七巧为

了金钱放弃了爱情、青春乃至一生,

还用金钱这把枷锁砍杀了自己的至

亲至爱.张爱玲在这篇被认为是“中

国自古以来最伟大的中篇小说”中

尽情描绘了十里洋场里旧家族女子

的传统底色,尽情抒发了对人性的感

悟.

倚仗着绝世的才情,一鸣惊人

的张爱玲一意实践着“出名要趁早”

的主张,在混沌浊世尽情绽放自己.

这样尽情绽放的张爱玲还吸引来了

胡兰成这样的汪伪政府的要员,在

乱世中,他们相识、相知、相恋,甚

至最后的分手,都书写着“传奇”.

相较与胡兰成的爱情,她笔下衰颓

时代所独有的悲哀,深刻的苍凉感,

令人彻骨冰凉的悲观也许更令人动

容吧.

抗战胜利之后,张爱玲虽然还

在继续写作,只是她的亮度已经不

能和早前相比了.新中国成立后,因

为和胡兰成有过一段情,不得已再

次远走香港,最后甚至去了美国,在

那里张爱玲和艺术大师赖雅谈起了

忘年恋.这位女作家“传奇”般的故

事和“传奇”式的作品,虽然经历岁

月的流逝,也褪不去它自身的光彩,

永久保持着那一份高古而豁达、含

蓄而飘逸的魅力,至今让我们念念

不忘.

原文摘选

她,不自觉地已经坠入了暮年人的园地里,当一种暗示发现时,使人如何的难堪!而且,电影似

的人生,又怎样能挣扎?尤其是她,十年前痛恨老年人的她!她曾经在海外壮游,在崇山峻岭上长

啸,在冻港内滑冰,在广座里高谈.但现在呢?往事悠悠,当年的豪举都如烟云一般霏霏然的消散,

寻不着一点的痕迹,她也惟有付之一叹,青年的容颜,盏气,都渐渐的消磨去.她怕见旧时的挚友.

她改变了容貌,气质,无非添加他们或她们的惊异和窃议罢了.为了躲避,才来到这幽僻的一隅,而

花,鸟,风,日,还要逗引她愁烦.她开始诅咒这逼人太甚的春光了.

——张爱玲《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