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专业成长路,本土中医心理学开始

我不是心理治疗的专家,但也有人常常问我事业为什么会发展得那样顺利,仅用两年的时间,就能拥有自己的心理咨询室,并且在来访者当中赢得不错的口碑.我也常常好奇地回问,你想成为什么样的心理咨询师呢?如果再有机会的话,就会邀请好奇的大家到我的咨询室坐坐,我也通常会被夸赞咨询室有古色古香的味道,会被追问这样设计对咨询有什么好处.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的玄机.追溯原因,可能是与我之前的经历有关.我是半路出家,在从事心理咨询以前是在一家外企工作,我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的很多留过洋的同事,会给自己找一位心理咨询师,定期去做咨询；而有些朋友,尤其是工作和事业达到一定阶段的朋友,则会关注中国传统文化带给自己的身心平衡,其中一些朋友,常常和我说起几位老中医的好――不仅能调理好身体,还能用古老的智慧给予他们人生的帮助,就算是身体上没有什么不舒服,也会去找老中医聊天,不知不觉间,很多心理和情绪上的问题都能得到意外的疏解.

举个例子来说,我的一位朋友,患有严重的失眠,常年睡不好,情绪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多疑、焦虑,脾气也变得很暴躁.她和我说,心就像一口被封住的井,死气沉沉.去医院检查,看不出什么问题.后来看了中医,老大夫在给开方子的时候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呢?有什么话就讲出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朋友眼泪险些就要落下来,她对我说,是啊,有什么想不开的呢,那么委屈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后来朋友的失眠症渐渐好起来.但是我们都认为,起作用的不仅是那副方子,更关键的是老中医的一句话,就像撬开了压住井口的巨石,透了气,死水重新变成了鲜活清凉的水,失眠自然而然就好了.

后来我进入心理咨询行业的时候,很留心关于中国本土的心理治疗方法,不仅是因为受以前经历影响,而且是因为在咨询实践中发现,国人和西方人的心理存在很大的不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在诸如“家丑不可外扬”等传统文化的影响下,国人并不会轻易袒露真相,就算鼓起勇气来到心理咨询室,也会不自觉地和咨询师兜圈子,带着怀疑和渴望一点点地试探咨询师,很像一只蚌,把自己柔软的内心藏得很好,只有在确定一切都安全的情况下才会分开一点点的缝,探出一点点的头,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马上缩回去,想再次打开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要想不断地进步,专业不断成长,目光就不能停留在单纯的心理学上,只有说大家都能明白的话,做大家都能接受的事,来访者才会放下戒备和怀疑,接受你的帮助,咨询师才有可能累积经验,不断前行.

例如,我接待的来访者,或多或少会有不同程度的焦虑.为此,我特意深入研习中国道家认知疗法,也就是杨德森、张亚林等人基于中国道家哲学的处世养生之道,结合现代心理治疗的方法学而创立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心理治疗方法.

中国道家认知疗法（简称ABCD技术）具体分为五个步骤：第一步,调查患者目前的精神应激因素,为时60～90分钟,旨在帮助患者找出主要的精神刺激因素,并对其精神压力进行定性和定量分析；第二步,了解患者的人生信仰和价值系统,需30～40分钟；第三步,分析患者的心理冲突和应对方式,需30～40分钟；第四步,道家哲学思想的导入,需100～120分钟；第五步,评估与强化疗效,需45～60分钟.

其中,第四步是治疗的关键和核心,包括四个基本原则,即32字保健诀：利而不害,为而不争；少私寡欲,知足知止；知和处下,以柔胜刚；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以上ABCD技术分五次治疗会谈完成,平均每次60～90分钟,每周可安排12次会谈,A、B、C三步在前两次治疗中完成,D是关键步骤,需安排2次治疗.第五次进行最后一步,即评估和强化疗效.如治疗需要,最后两个步骤可反复多次进行.

在临床上使用此方法,我感触最深的就是灵活与变通.个体差异是绝对存在的,中国本土心理学普遍重视个体的差异,这也是中国本土心理学的奥秘之所在.例如我的一位安姓来访者和一位王姓来访者,表现出相似的躯体症状,半年来都是处于焦躁当中,失眠多梦,整天提心吊胆,心烦意乱,注意力不集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和脾气,经常在家和单位大发脾气.伴有偏头痛、胸闷、心慌、食欲下降等症状.去医院就诊,未见任何异常.本人和家族也均没有精神病史.

经初步诊断,两位来访者均被确诊为广泛性焦虑障碍,通过中国道家认知疗法五个步骤的前三步,分别分析得知两个人的心理冲突和不同的应对方式.安某发现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交往甚密,很担心丈夫会出轨,同时感觉自己很委屈,为家为丈夫付出太多,自己已经不剩下什么,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安某会偷看丈夫的手机和短信,甚至会跟踪丈夫的行踪,一旦出现可疑情况就会大吵大闹,即使丈夫写下保证书也不能打消她的疑虑.而王某,则是因为自己的好强,希望能够在单位脱颖而出,对自己的工作要求极其严格,每项工作都要求自己完美完成,但由于种种原因,升迁的总不是自己,也很少受到领导的关注和重视,认为领导不公正,同事对自己有偏见,嫉妒自己的才干,所以经常顶撞领导,不服从工作安排,越级上报,和同事经常发生口角,导致自己身心俱疲.

不同的心理冲突和应对方式,需要导入不同的道家哲学思想.针对安某偏颇的认知和过激的行为导入“清静无为,顺其自然”的新认知.“静”即“非宁静无以致远”,“无为”不是什么也不做,而是与“妄为”的对抗,顺其自然就是不要勉强去做那些有悖于自然规律的事情.掌握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预测进展,预知结局,因势利导,游刃有余.不倒行逆施,不强迫蛮干,不拔苗助长,不急于求成,费力不讨好.在危机面前,做好出现最坏情况的心理准备,寻求不坏的结局.

针对王某一定要做强者的认知和争强好胜的行为,导入“利而不喜,为而不争”及“少私寡欲,知足知止”的道家思想.人要生存发展,总是有,但是欲海难填,要减少利己私心,降低过高的物质和对名誉地位的追求,做事要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不安排过多任务,对人对己不作过高要求,有所不为然后有所为,且不争名不争利,不与人攀比,不妒贤忌能.只有知足,才会常乐,只有知止,才能避免危险.同样的广泛性应激障碍,由于来访者的应激源和应对方式不同,要求咨询师灵活采用不同的道家思想导入,不然只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浪费来访者的时间和金钱.相应地,这也对心理咨询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因为此种方法对广泛性焦虑效果较好,但是对惊恐障碍、强迫症等其他类型的焦虑障碍疗效较差,对年龄也有一定的要求,所以在工作中,我更倾向于采用中医心理学的治疗理念和方法.例如,汪卫东教授主导的中医系统心理疗法（SPT）,很适合中国人的心理疾病特点,他独树一帜所创造的以“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TIP技术”为核心技术的现代中医心理疗法对于惊恐障碍、重症强迫症、焦虑症等心理疾病都有不错的治疗效果.

这里引用汪卫东教授的一个治疗案例：害怕亵渎神灵的重症强迫症患.患者是一位35岁的女士,强迫症15年,加重2年.表现为强迫思维及全身游走性疼痛.各项心理检查均显示其强迫因子、焦虑因子、抑郁因子分数较高.汪教授根据所画“发病线路图”,发现“童年创伤”与“性的问题”是导致患者形成强迫性人格的原因.依此对其进行三个阶段的系统治疗后,原有各种强迫症状基本消失.情绪平稳.

低阻抗意念导入疗法（TIP）三个阶段治愈重症强迫症：

第一阶段：采用支持疗法,嘱咐患者“这种疾病与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需要进行系统的心理治疗”.通过系统的心理治疗后人格可以获得一定程度的矫正,强迫症状会逐渐减轻并消失.并用瑜伽进行放松治疗,使症状暂时缓解,阻抗降低.

第二阶段：使用TIP2-1技术治疗,来访者情绪稳定.后用TIP2-6进行治疗,诱导患者想象以往发病时出现症状的情景,以一种轻松自如的感觉,经过恐惧、害怕的地方.

第三阶段：最后使用TIP2-7技术对患者成长过程中的人格问题进行矫正,强迫症状基本消失.经心理检查,SDS、SAS、SCL-90、MMPI检查时无论是症状还是各项人格因子均未见明显异常,效果良好.

除此之外,中医心理学中有很多效果奇特、方便快捷的治疗方法.例如中医心理学中的“刺激法”.医生根据病人具体情况,依阴阳学说,阳性疾病用阴性情绪刺激,阴性疾病用阳性情绪刺激,利用患者应激时产生的剧烈心身变化而达到调理脏腑气血,治愈疾病的目的.

将“刺激法”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要数我国著名的医学家华佗,据《三国志华佗传》记载：曾有一位郡守得了重病,请华佗医治,华佗诊断后,悄悄地告诉郡守的儿子说：“使君得的不是平常的病,有癖血积在腹中.必须设法让他火大,把癖血吐出来,才能治好,否则就没救了.你可把使君平日所做的荒唐事都告诉我,我安下心来封书信激怒他.”他儿子说：“只要能治好病,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把他父亲做的许多乖谬之事,全部告诉了华佗.华佗便留下一封书信责骂他.其父看后十分恼怒,便命令士卒去抓捕华佗,却没有抓到,郡守气得连吐黑血一升多,病就逐渐好了.华佗掌握了权贵者自尊易怒的心理特点,不处药方,反刺其短处,“留书责骂之”,阴性疾病用阳性情绪刺激,这样大大激怒郡守,“怒则气上”,血随气逆,癖血吐出而病愈.

中医心理学的理论有很多,如“形神合一论”“心主神明论”“心神感知论”“阴阳睡梦论”,而上面华佗的案例契合中医心理学“五脏情志论”.“五脏情志论”在心理咨询的实践中,大有用处,尤其是一些比较温和的、大家喜闻乐见的治疗方法很受欢迎.例如我的一位中老年男性来访者,他面容暗黄愁苦,郁郁寡欢,据他讲心口疼痛难忍,去医院检查,各项功能指标都很正常,并无脏器疾病.经过心理诊断,初步认定为轻度抑郁,但是心痛是怎么回事呢?后来我了解到他的妻子在半年前去世了,这半年来,这位来访者处于伤心悲痛之中,情绪低落,四肢酸痛无力,整个人很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于是在下一次咨询时,我要求他的女儿陪伴他一起来,我问他的女儿,爸爸平时身体怎样,有什么业余爱好,有什么样的事可以让他心情愉快.女儿回忆说：“爸爸以前身体很好的,喜欢听相声、看小品,特别喜欢看二人转,妈妈还在时,爸爸经常邀上小区里的几位大爷一起去刘老根大舞台看二人转,心情都很不错,但是自从妈妈过世后,就没见爸爸再去过了,天天闷在家里,很少出门.”

我依据以情胜情式的心理治疗方法――“喜疗”,“忧伤以喜胜之”,建议他的女儿隔三差五就陪爸爸去看二人转,在家里多放放相声,避免家里静悄悄；再采用“回避法”,晚上吃完饭或节检测日陪爸爸下楼去广场溜溜弯,多认识一些人,参加中老年活动或去旅游,从充满回忆的房子里走出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样坚持下来对爸爸的心理治疗很有好处.

三个月后,这位来访者给我打来（一个月前,结束了心理治疗）,说自己的心已经不疼了,身体也轻快很多,虽然对妻子的思念没有减少半分,但是心理上已经摆脱了雾糟糟的阴霾天,感觉很轻松.

他的女儿也给我打来表示感谢.其实“喜疗”正是《内经》中提到的“忧则气结,喜则百脉舒和”之病因病机,运用“喜则气缓”的机制,让病人心中喜悦、笑逐颜开,以克服其抑郁、忧伤等病症,达到治疗气机闭塞之类的情感病症的目的,同时采用“回避法”,改变导致病人精神损伤的环境条件,减少损伤或冲淡已经遭受的损伤,再结合现代心理学的一些方法技术治愈了这位来访者的“心痛症”.看似轻描淡写,但契合病灶根源,治疗起来势必会事半功倍.

这样的案例多起来,自然而然就使我更加关注中医心理学.李时珍曾说：自心有病自心知,身病还将心自医.心境静时身亦静,心生还是病生时.而且中医心理学拥有广大的群众基础,尽管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要想认识国人心理方面的问题,就有必要了解深层的民族心理,这是数千年一代代传递下来的文化基因,是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就像荣格和老子同样在讲“天人合一”,国人会选择听老子讲而不会听荣格讲,因为那才是我们都熟悉的东西.同样,心理咨询师向来访者传递老子的信息就会比传递荣格的信息要快,而且认可程度也要高出很多.

所以我一直在寻求和摸索中医心理学的门路,取得了一点进步,对中医心理学的研究也为我迎得了来访者的信任.例如同样是认知治疗,国人典型的心理特点可以概括为：勤劳节俭,自强不息；克己容忍,谦和持中；家庭为重,亲疏有别；为纲,尊卑有序.国人的某些精神应激和相关疾病,应采取“利而不害,为而不争；少私寡欲,知足知耻；知和处下,以柔克刚；清净无为,顺其自然”的方法,通过灵活而具有针对性的讲解,引导来访者改变错误的价值观和原有的认知,进行认知心理治疗,从而达到降低精神应激水平的效果.

总结自己的专业成长之路,只有立足于本土文化,借鉴、使用、选择国人熟悉的概念,寻找适合国人的心理工具,发展解释中国人心理与行为的模式理论,才能开拓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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