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有鱼(小二题)

石洞有鱼

王运兴

这个老丘,怪怪的神神秘秘,独往独来,平时人觉得他疯疯癫癫.他不爱跟人言语,却爱快乐地哼那忧伤的老曲调,无词的曲调.惊得野兔竖起耳朵,山鸡歪了脑袋半天,又朴楞楞飞远去.山坡树稀草密,赭石突兀,百鸟啾鸣,雾霭中漫着氤之气,因种了几十棵桃树,老丘常在这里垦荒.

那桃树在山坡上稀稀落落,不很旺盛,水源不足的缘故.俯瞰山坡下,田野广阔,粉墙红瓦的村庄,一条不宽的季节河蜿蜒伸向远处,干的河床上洒满了羊粪狗屎或如山的垃圾,每当夕阳西下,牛羊哞叫回归,村庄上空炊烟袅袅,饭香扑鼻.

老丘的三间老屋就在村子中间,孤寂的老屋如同头发散乱筋骨伸不直的老丘,寒酸的让人恶心没人靠近.老丘把这山坡桃树当成正事管理还是因为娃子,娃子正读书呢.

三年前,老丘的老婆跟一个有钱的苹果贩子私奔他乡.那时候,村里来了个收购苹果的商人,住在老丘家,与老丘交情甚密.商人有钱,要老丘的婆娘帮讨个意中情人,臭婆娘贪图享受,私下跟商人说我还行吧?婆娘的话正中商人下怀,于是婆娘撇下了老丘父子,跟商人跑了.老丘不得不考虑生计,老丘是个男人,他有能力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娃子.因此老丘出了名,连街上娃子们也都认得丢了老婆的窝囊老丘,每当老丘担桶上山,后面便追着一群娃子叫,“老丘,老丘!”老丘也不恼,回头做个鬼脸,娃子们越发来了兴致.

天空日光刺眼,草丛里蝈蝈叫得正欢.老丘卧在地头吸烟,眼眯成一条缝.

那日,老丘寻找水源选中了这块湿地,这沟豁处平时就有点滴泉水涌出,老丘选中了地方,整日在这里刨土凿石,终于凿出一个深洞,石壁被凿开时,沽出一眼旺水哗哗流,王二愣刘大炮张牛皮一呼百应都来帮忙,建起了这个蓄水池,村主任吴三烂拍拍老丘的肩膀,说行啊老丘,村里人数你.老丘“嘿嘿”两声,说要活路呀.这山坡人称“南天门”,竟有水?是老丘开发出来的,人们惊呼老丘凿出了蓄水的洞.那洞口黑乎乎的两米宽,内处深不可测,直被老丘凿挖到水面与蓄水池持平.因此老丘得意忘形,有了水源,不愁桃树长不好,娃子的学费有了指望.

老丘此时正做美梦,突然水中“哗哧”一声响,惊得老丘一个激凌爬起来,侧耳倾听,以为是什么动物落进水里,走过去细瞧,只见有一条大鱼在浅水里扑凌,这鱼像是从洞内出来,急着游进池里,很费力的样子,老丘跳进水里双手按住鱼身没按着,那鱼黑黑的脊梁滑溜溜逃了.老丘纳闷,这洞里怎会有鱼呢?老丘觉得很怪事,跑到山下王二愣的地里喊王二愣,可是王二愣不在,老远看见路上走来一个人,是个女人,是谁家的女人老丘记不起来了,嚷,“鱼,鱼,”女人见老丘慌慌张张,很诧异.老丘解释,“山坡水洞里有鱼,不信你去看.”女人还是不明白,想,有鱼就有鱼呗,让我去看啥?你个老丘没安好心吧?女人笑笑,没理会顾自去了.老丘很扫兴,怏怏独自回来,在水池边偷偷观瞧,只见洞口黑压压露出一群鱼的脑袋,翻起许多水花儿,老丘一阵惊喜,鱼!能卖钱啊!天上掉下来馅饼!想,如果把洞口与水池之间深挖一下,鱼便会游进池里,那时候捞鱼就好捞了.

老丘回家制做了抄网兜,然后上山开阔水沟.一日,待阳光明媚四周寂静时,有鱼儿果然游进池里.老丘挽起袖子便开始捞鱼.

老丘没费劲捞起一条鱼,是条大鲤鱼,黑黑的脊背有二斤重.老丘美得两眼眯成一条缝,琢磨这鱼给王二愣还是给刘大炮呢?人家都是帮过自己修水池的,要不,大家一块热热闹闹吃了.老丘美滋滋提着鱼下山,走到村口,遇见张牛皮,老丘招呼,“中午吃鱼啊!”张牛皮正走路,回头见老丘手里提着条活鱼嘿嘿笑着,说,“这鱼真大啊,哪来的?”老丘比划着说,“水里捉的.”但没告诉是山上水洞里捉的.张牛皮又看了那鱼一眼,说,“吃了可惜,还是卖了好.”老丘说,“不要卖,吃了吃了.”张牛皮笑笑,“得了吧老丘,别把俺帮忙的事挂在心上,你也不是有钱的主,还是卖了吧.”老丘望着张牛皮远去,怔了半天,想想也是,前几天娃子还来电催要学费呢.

前面不远是“茂源酒家”,老丘提了鱼进去,说,“捉的野生鱼,给个价.”老板让伙计称了,给了三十元.老丘美得合不拢嘴,嘀咕,“不少,不少.”

老丘即刻给娃子打.老丘的娃子在省城读书,也是村里惟一的大学生,人都说老丘人长得不咋样,出息出个好娃子.老丘告诉娃子,说咱们山上水洞里有鱼,能卖很多钱哩,你以后不要检测期去打工了,安心读书吧.尽管老丘说得头头是道,但娃子还是没听明白,说要上课呢.

老丘决定搬到山坡上住,他又招呼王二愣刘大炮张牛皮等人帮工,在水洞旁不远盖起两间土屋,养了鸡还养了狗,好不快活.

山坡能挖出水洞,水洞里竟有鱼?简直不可思议,村人都说苍天有眼帮忙老丘,也帮村里出息个大学生,没准村里要出官人哩.

老丘整天悠然自得,还是快乐地哼那忧伤的老曲调,除了管理桃树,再就是捉鱼卖鱼.

那水洞里游鱼不断,每天都有鱼儿游进水池,老丘每天都去卖鱼.

鱼是野生的,见了阳光就游出来,肉嫩味鲜.有风水先生来看了,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有灵气,吃了石洞里的鱼,平安有福.这虽是风水先生说法,不可信,但确实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吃了石洞里的鱼后,大病痊愈.于是村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老邱凭什么把宝洞拥为己有?凭什么?老邱的石洞出名了,鱼出名了,酒店都跟老丘要鱼,因客人进了酒店,点名要吃老丘的鱼.当然,村人们也想尝个鲜,但不舍得花钱,有人见了老丘就打哈哈,说老丘能给条鱼吃不,老丘也哈哈一笑,“好说,反正那都是苍天赐给的礼物,大家都有份儿.”有的村人家里来客人了,缺下酒菜,跟老丘要鱼,村干部招待上司,也来跟老丘要鱼.老丘从不吝啬.

村里最有钱的当然是钙粉厂老板吴二烂了,他愿出高价写下老丘的山坡,当然包括石洞.老丘哈哈一笑,说哪能卖呢?这山坡就是俺的命根子,还有那一坡桃树,俺娃子读书指望它们呢.

从此,老丘麻烦来了.这日,老丘外出卖鱼,回来感觉不对劲儿,只见水池边一片鱼鳞,定睛看时,水池里剩下的十多条鱼不见了,被人偷了.

以后没隔几天都会有人来偷鱼,还毒死了老丘的狗.老丘长了心眼,不再外出卖鱼了,谁需要鱼自己上门来取,老丘整日守在土屋里,果然管用.

王二愣的地就在老丘山坡下边不远,用老丘水池里的水浇地,经常过来跟老丘闲聊,这日,王二愣跟老丘说,他老丈人退休在家没事做,喜欢钓鱼,能不能在洞口钓个鱼玩啊?老丘说行啊,你帮我那么多忙,别说是来钓鱼玩,就是给你多少条鱼,也是应该的.

于是,王二愣的老丈人每到星期天就来钓鱼玩,有时还真能钓到鱼,中午就和老丘一块喝酒,酒菜都是人家自带来的.

张牛皮的女婿是城里人,也爱好钓鱼,张牛皮跟老丘说了,老丘说行啊,来钓吧.

洞口不宽,两个人一块钓鱼伸展不开,老丘就把洞口凿成“十”字型,人各一方.尽管如此,两人还是不融洽.

这日,老丘在桃园里忙活,听得水洞那边吵起来了,原来两个人的鱼线搅到一块了,相互指责对方不是,年轻的气盛,年长的也不示弱,三句话说不拢,动起了手脚,待老丘赶来时,俩人已滚做一团,落进水池里,老丘好歹给俩人拉开,结果年轻的鼻子出了血,年长的门牙掉了两颗,最后闹到派出所处理.

事后老丘就笑,笑两个人何苦如此?不就是为了条鱼嘛,不值不值.

老丘人老实,没有与谁过不去的事,要不然,能让一个外地朋友把老婆拐了去?老丘发誓,不会再搭理这臭婆娘.臭婆娘走后,老丘家境贫寒,村人多方周济过老丘,老丘没忘记,只恨无缘报答.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那天来了王虎,王虎是谁?谁也惹不得的人,村人都惧怕他三分,一个混混跟老丘平时不沾边儿,当然是冲着水洞里的鱼来的,王虎来时还带来一帮身上刺龙画虎的小兄弟,二话没说就抄水池里的鱼,然后派人撑木筏进洞里,用电瓶电鱼,老丘那个心疼啊.王虎说老丘,“你心疼啥啊,这鱼是你的吗?”鱼确实不是老丘的,可是老丘心疼,也没法,眼睁睁看着鱼被人拉走.

水洞里的鱼是王虎的,隔几日王虎就来一次.

老丘山坡水洞里有鱼,鱼就是财富,老丘的鱼洞出名了.可是老丘,很少再捞到鱼了.

神奇的鱼洞!村干部是当今很有经济头脑的人,吴三烂先知先觉,当然不会错过机会,请上边人来勘查了一番,终于真相大白,原来隔山十多里外有一条大河,是季节河叫章河,河边有乱石洞,每当讯期,河水漫涨,石洞便形成漩涡,鱼儿游到此处边沿着暗河直下,囤积到这葫芦似的大溶洞里,溶洞宽绰百米,构型独特,老丘凿挖的地方恰恰是溶洞瓶颈处,鱼儿见到光亮便游出来了.

村里决心开发这大溶洞.溶洞里不但有鱼,还能让游人观光,取之不尽的聚宝盆啊.吴三烂是开发总指挥,整日调度车辆,挖掘机昼夜轰鸣,不几日在下游修建起一大水库,高高大坝风光无限,然后进军鱼洞底部,挖出一条深数丈宽数丈的大通道,那鱼洞岩石坚硬,水缝不透,难怪能蓄得很多水,当洞壁被炸开,洞水倾泻而出,鱼儿在浪花里腾跃,煞是壮观.一夜间,水库一片汪洋.

洞内积水已净,残留的水坑里还有没逃走的鱼儿,兴奋的人们纷纷进洞捉鱼,老丘看见,一车车鱼从洞内被人推出来,活蹦乱跳,亮得耀眼.同时,人们发现这大溶洞真美啊,景象万千.

山村自然变化了.

水库大坝也很凤光,新栽的杨柳婀娜多姿,气派的粉墙红瓦屋旁停放着多辆轿车.

水库内,鱼儿跳跃,船儿游荡,渔歌飞扬.

村里把水库卖给了吴二烂,得了一笔钱,现在水库里的水和鱼都是吴二烂的了,村人再想吃鱼就很难了.吴三烂美得不行,整日掂量怎样用这笔钱呢?

老丘呢,当然很展扬,还是快乐地哼他那忧伤的老曲调,无词的曲调,因娃子大学快毕业了.村主任吴三烂也说了,鱼洞是老丘发现的,老丘功不可没.不过令老丘想不到的是臭婆娘回来了,这个贪图富贵的臭婆娘在苹果商那里没捞到什么好处,被空手撵出来了.婆娘来找过老丘,老丘不搭理她,说,“村里那三间屋还是你住着,咱们各奔东西,别来烦我.”婆娘自知理屈,在村里呆着没脸见人不出门.

夏季,多雨的季节,连续几天大雨把大地浇的一塌糊涂,章河上游涨水了,河水咆哮而下,鱼洞成了章河一条势不可挡的支流,浑浊的洪水倾巢从天而降,似狮吼虎啸一泻千里,新筑的大坝瞬间被冲垮,田野村庄一片汪洋,人们哭爹喊娘一片惊慌,纷纷逃向山上.

田野被毁了,鱼儿蹦上了灶台,人们没心思关心吃鱼,逃命要紧.大水过后,村庄一片泥泞不堪,瘟疫四处传播.

老丘的山坡上挤满了逃难的人,老丘的粮食都被吃光了,树上的青果子也被啃光了,老丘说吃吧,只要大家活着就好.

艳阳出来,人们重整家园.老丘,站在山坡上,望着这鱼洞出神,越看它越像一只怪物,确切说是一只张着的大嘴的怪物.

老丘叹息一声,定下心来,因为娃子来信了,说大学毕业了,将分配到某单位工作,趁此时闲检测要回家看看,当然,也想看看那曾对他有恩的神奇的鱼洞.

儿子能自立了,老丘当然欢喜,儿子会做官吗?可要做个好官啊.老丘很盼望儿子能回来看看.

晚上,老丘做了一个梦,一个神奇的梦.一个黑脸鹤发老人来到他面前,一脸横泪.老人说,“你救救我吧.”老丘说,“你是谁?”黑脸鹤发老人说,“我是你的邻居,被卡在石洞里,只有你能救我.”老丘说,“行,我一定救你.”黑脸鹤发老人告诉了老丘他被卡的位置,老丘记住了.

次日,老丘独自进了石洞,借着手电光亮,老丘在那个位置并没发现什么,正要离开,觉得脚下软绵绵的,好像是一块光滑石头,又好像不是,定睛仔细看时,还有眼睛在转动.鱼!一条大鱼的脑袋.原来这条鱼被急水冲卡在石缝里,动弹不得,那鱼与石头一般颜色,难怪没被人发现.现洞内水已干,鱼已奄奄一息.老丘慌了手脚,这条鱼很大又光滑,比老丘个头差不了多少,拽也拽不动,老丘最后没法,说我还是用凿子凿吧.老丘找来工具,叮叮当当凿了半天,终于把石壁凿开,大鱼脱身了.这条鱼是长腿的鱼,四条腿,老丘从没见过,说,“乖乖,让我怎搬得动你啊!”无奈老丘还得去找王二愣刘大炮张牛皮来帮忙.几个人合力把大鱼装在麻袋里,然后栓上绳子拖,终于拖出了石洞,放进水池里,老丘心里也松了口气.

老丘想,这鱼是有灵性的,要不怎会托梦给我呢?

这消息村内又传开了,都知道老丘得了条大鱼,而且还是条很怪的鱼.不过,人们多把心思用在重整家园上,不关心那些事.但关心这些的人还是有的,像吴二烂吴三烂王虎等人,他们都是先知先觉有头脑的人.

原来老丘救的这条鱼不是一般的鱼,是大鲵,娃娃鱼!稀珍物种.

吴二烂出一万要写下,吴三烂出二万,王虎出三万.

老丘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舍得出这么多钱要写这条鱼,也不不明白这条鱼咋就这么值钱,他只知自己跟这鱼有梦中约定,不能让人吃了,穷死也不能卖.

许多人瞄准了老丘的大鱼,整日找上门来纠缠不休.老丘有预感,这条鱼养在家里很不安全.傍晚,老丘找来王二愣帮忙,把鱼装上三轮车,就在这时吴二烂王虎来了,说老丘你要干么?老丘感到事情不妙,急中生智说那边有人也要写这条鱼,谁想写就过去竞标.

几个人信以为真,驱车跟在老丘三轮车后面.到了章河边,老丘让王二愣把三轮车停下,打开车挡板,使劲用力推,那鱼扑咚溜进滔滔章河里.后面跟来的写鱼人傻眼了.老丘摊开双手,摇摇脑袋,很无奈的样子.王虎气得“咣”的掴了老丘一巴掌,骂.“奶奶的.”吴二烂也喋喋不休的骂.老丘捂着脸,望向河面,只见那鱼探出头来,就再也不见了.老丘心安了.

老丘依然管理他的山坡地,悠然自得,连续多日的干旱,地里庄稼多已枯死,野草都懒得生长,惟独老丘的山坡葱绿一片,地里像被水浇了一遍.连老丘也纳闷.这天夜晚老丘起来,发现山坡地里一片娃娃鱼,谜底揭开了,原来是那些鱼们送来了章河水.老丘笑了,也很感动,嘴里念叨着,“好,好.”然后摘下一些桃子,说,“吃,吃吧.”老丘此时又突发奇想,这些鱼们也真可爱,能常跟他们在一起有多好啊!

老丘的山坡是圣地,有灵气.村人们中间传开了.

这日,村主任吴三烂来找老丘.老丘已厌倦了村人的举动,尤其像吴三烂这种人,自己就想悠然自得的生活,图个安静快乐.可是今天,吴三烂就是冲着老丘来的.吴三烂就留下一句话,说,“好风水不能让一人独占了,大家都要享用.”

原来村里要开发这山坡,建寺庙发展旅游业,老丘的地要被占了.

老丘无计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坡地被毁了,老丘的家园没了.

老丘当然不愿跟那臭婆娘一块住,那些村人也没见到好在哪里,个个自私贪婪,老丘最想念的是那些娃娃鱼.

老丘没家了,老丘除了想念娃子也就是那些娃娃鱼们.好在娃子就能自立了,没啥放不下的.老丘心安了.老丘来到章河边,愣着出神半天,他看到了,看到了他的朋友娃娃鱼们,个个悠然自得,老丘没犹豫,纵身跳了下去,滔滔河水很快把老丘淹没了,老丘感到一种温暖的力量在拥抱他,心里有着从没有过的快感.

女人温柔

王运兴

女人腊梅到村里商店写酱油,回家路上有人告诉她锁柱回来了,在门口等着开门哩.

拐过街口,腊梅老远果然看见自家门前停着一辆红色摩托车,正是锁柱骑的那辆摩托车.于是腊梅又折转身进了李牛儿的肉铺,称了一斤烧肉和一根熟大肠.锁柱好喝酒,没酒肴不能喝酒,多年养成的老习惯.

锁柱跟邻村王在城里一建筑工地当工头,一个月回来家一次,可是锁柱今天怎么回来了呢?也不打个招呼.腊梅心里嘀咕着不觉到了家门口.锁柱此时正站在门口吸烟,有些不耐烦,见了腊梅便将手中烟蒂狠狠摔在地上,“奶奶的,到哪野去了?也不接?”腊梅掏出钥匙打开门锁,然后埋怨,“你打了吗?”“奶奶的,看看你的手机,打了没有?”锁柱跟腊梅没好气时总是“奶奶的”.腊梅忙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半天,原来手机没电了.腊梅笑了笑,“没电了.”

腊梅自结婚后,对丈夫总是百依百顺,凡事让他三分.可是近来无论锁柱对与错,有气就朝腊梅发泄,原因很简单,锁柱是一家之主,腊梅花的钱都是锁柱赚的.尤其这几年,锁柱在工地当了小工头,比一般工人每日多拿五十块钱,因此锁柱更展扬了.腊梅知道自家男人在外面出力,赚钱不容易,凡事由锁柱去,只要丈夫平平安安,自己受点委屈也不算啥,因此每当锁柱不高兴发脾气时,腊梅从不和他争吵,自己的男人自己清楚,不高兴时发阵儿火也就完事了.

腊梅手推开门,让锁柱把摩托车推进院,然后自己到厨房里切菜.此时锁柱也在屋里东张西望,手里点着颗烟吸着,摸摸被子,看看枕头,像寻找什么.腊梅把菜切好端上来,说,“还不把桌子摆好,在那里折腾啥啊?不认识这家似的.”

望着碗里的下酒菜,锁柱没有食欲,一仰脖把盅里酒喝干,没动筷子.腊梅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好的呢.”不一会儿,腊梅端上一只热腾腾的大海参.锁柱问,“哪来的?”腊梅笑笑,讨好说,“吃就吃呗,别问那么多.”可是锁柱就是不下筷子,刨根问底,因为他从没给家里写过海参,腊梅也不可能写这样高贵的东西.无奈腊梅只得说出实情,原来前几天邻居家刘好请客,请了腊梅,酒桌上有一盘海参菜,每人一个海参,腊梅舍不得吃,就带回家了,放在冰箱里为锁柱留着.一个月锁柱才回家一次,腊梅对锁柱格外殷勤,没想到锁柱并没当回事领情.腊梅见锁柱还犹豫,说,“真的,人家在茂源酒家请客,酒菜丰盛很体面哩.”

这时腊梅不满十岁的小宝放学回来了,锁柱让小宝上炕贴在身边,用筷子夹起海参咬了一口,剩下的塞到小宝嘴里,然后问小宝,“想不想爸啊?”小宝点点头.“家里没来生人吗?”小宝摇摇头.这时锁柱朝着腊梅嚷了句,“以后隔刘好远着点,他不是什么好干粮.”腊梅吃了一惊,说,“你什么意思啊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刘好是村里电工,因职业特殊,桃色绯闻不少,老婆整天跟他闹离婚,跟这种人一起还有好事?锁柱说,“他不是电工被撤了吗?请什么客?”

腊梅不以为然说,“他改行了,写了辆面包车跑黑出租,所以请客了,你消息挺灵通啊.”

锁柱冷笑笑,“有人跟我透风了,你去吃酒的事我一清二楚.”

“奥,我明白了.”腊梅笑笑,“放心吧,老娘不是那号人.”

吃完饭,腊梅让小宝到另一间屋里去睡,忙着在炕上放被褥.锁柱酒喝的不少,在地下站着自顾吸烟.锁柱有老毛病,遇到不顺心事就喝酒吸烟,发脾气,可是腊梅今天格外殷勤,锁柱的脾气难以发挥.

腊梅放好被褥,说,“上炕歇了吧,明日还要上工呢.”

其实腊梅很盼着锁柱能天天回家,她需要丈夫的温爱,无奈锁柱给人家当工头,工地上许多事离不开他,所以不能经常回来,今天锁柱回来,腊梅很高兴.

腊梅忙完便上炕休息,锁柱却仰在被上看新闻联播,腊梅揽住锁柱脖子,说,“歇了吧”.腊梅满以为锁柱会兴奋起来把她抱住,毕竟夫妻多天没见面了.可是出乎意料.锁柱没有,倒是伸手挡了腊梅一下,继续看电视,这令腊梅很扫兴.以前锁柱可不是这样的.腊梅为姑娘时漂亮有很多人追求,最后还是让锁柱得到手.锁柱曾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可是后来就不那么热情了,也许这都是男人的不是,因女人再好,也不是新鲜物,终究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但锁柱还是恋家的,尤其有了儿子,锁柱很是疼爱孩子.虽有时因故发发脾气,腊梅以为也不算什么.

可是今天腊梅就有点不高兴,独自在一边卧下,也睡不着.

锁柱看了一段电视,然后关了睡觉,腊梅趁机手搭在锁柱胸上.锁柱知道腊梅心思,故意不理会,不一会儿终于按奈不住,草率行事.

腊梅惊讶问,“不对呀,吃了海参不是壮阳么?”

锁柱笑着嘟哝了句,“海参大补,谁说能壮阳?管用得吃伟哥.”

腊梅不知什么是伟哥,也没再问下去,不过觉得锁柱不正常.这时锁柱手机响了,锁柱身侧在一边按了半天,像在发短信.一回儿便睡去.

腊梅睡不着,前天她到镇上赶集,遇见王的老婆冯立兰在卖大葱,腊梅觉得好奇,王是大工头,赚的钱比锁柱多,犯不上卖大葱.冯立兰看见腊梅打招呼,说,“妹子赶集啊,拿些葱家去吃吧,我自个种的.”腊梅说,“嫂子也种葱啊.”冯立兰苦笑了笑,“自个干点活好,花个钱也展扬,你说不是吗妹子?不能依赖别人,这些男人啊.”冯立兰又把腊梅叫到一边,告诉腊梅,“男人不可靠,有钱了就想歪.”原来王在外搞小姐,得了性病,冯立兰正跟他闹离婚.

锁柱不是那号人吧?腊梅所以睡不着.

看见锁柱睡着了,腊梅偷偷拿过锁柱手机,查看短信信息：“亲爱的,我也想你......”.

原来是这样啊,男人把能耐都用在别的女人身上,想起那一幕,腊梅心里不是滋味,偷偷记下了对方手机号.这时锁柱翻了个身嘟哝了句什么,腊梅赶快把手机放回原处.

第二天一早,锁柱丢下三百块钱给腊梅,腊梅瞥了眼炕上的钱,嘲讽说,“把俺当成小姐了啊,告诉你,这不是旅馆.”

锁柱愣了,“什么意思你,这不是给你生活费嘛.”

以前也是这样,锁柱只给腊梅生活费,钱都自己管着,说是将来给儿子写楼房用.到底攒了查重腊梅不清楚,不过腊梅多少有点底,也就五六万吧.腊梅望着锁柱,“锁柱我告诉你,你可心里有点数,不要手握着钱,在外面乱来.”

锁柱“嘿嘿”两声,说,“我傻啊,我是什么人你应清楚?要是我有歪心还会管家,家里花的钱都是哪来的?多心.”

“王得了性病是不是?我看你硬不起来也快了.”

“别提王了,他腿断了,住医院了.”锁柱转了话题.

腊梅吃了一惊.原来工地出了事故,王腿被钢管砸断了,工地停工了.

“停工了趁早别去干了,回来干点什么都行,总比那地方安全.”

锁柱说,“不干也得把这段工程做完,要不工钱不好要.”

“要了工钱给谁啊?”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告诉你锁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都搞了些什么?幸亏你不是有钱大老板,”腊梅边说边掏出锁柱手机,打开信息栏,“那个亲爱的是谁?”

锁柱哑了,嗫嚅了半天,没话搪塞.

锁柱想,腊梅鬼灵得很啊,“嘿嘿”堆下笑脸,“现在男人在外,哪有不湿鞋的?”

腊梅冷笑了笑,“那你也别管我了,我也有意中情人.”腊梅说完掏出自己手机,接通了,“喂,今天傍晚过来吧.”

锁柱傻眼了,站起来,拍了下桌子,“奶奶的,谁?”

腊梅没做声,锁柱可耐不住性子,一个劲追问,腊梅越是不做声锁柱越急着问.

腊梅回应了句,“你管得着吗?”

“你是我老婆,我不管谁管?”锁柱咆哮起来.

“兴许你做不兴许我啊!”腊梅也不示弱.

锁柱生气在屋里转,半天,“我是个男人,有点小节是得别人便宜,你呢?是我的女人,那是别人欺我!”

腊梅也坐在那里生闷气,说,“锁柱,既然这样,咱还是离婚吧,不能一起过了.”腊梅说完,挂通了春梅.

春梅是腊梅亲妹,很快就过来了.春梅可不是好惹的茬儿,自家开了个公司,做化妆品生意.问明事由后,拿起扫帚朝锁柱头上盖来,锁柱捂着脑袋躲.春梅嘴里骂个不停,“奶奶的,叫你骚.”锁柱叫着,“问你姐,她还是好的吗?”腊梅正在收拾东西,过来拉住春梅就走,朝着锁柱,“咱法庭上见吧,告诉你,傍晚来的那个人,是个送液化气的,灌上气把钱给人家,这个家你看着办吧.”说完就走人.

第二天,锁柱来到丈人家.丈母娘正在拾掇院子,见了锁柱理也不理.锁柱嬉皮笑脸过去夺扫帚,丈母娘甩了下胳膊,说,“还有脸来呢.”锁柱说,“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了.”丈母娘说,“腊梅不在家,到镇上法庭去了.”“真要离婚啊?”锁柱傻眼了.丈母娘扔下扫帚,手指着锁柱,“告诉你锁柱,你太过份了,腊梅哪地方对不住你?别觉得就你能,俺家腊梅再找个也比你强.”不大会儿,腊梅和春梅从外面回来了,见了锁柱也不搭理,春梅哼了一声.锁柱跟腊梅进了屋,说,“回家吧.”

腊梅从包里拿出一叠纸放在桌子上,锁柱看清了是法庭诉状纸笺,是空白纸.

“你闹真的啊.”

“谁跟你检测来着,”腊梅怒气未消.“你跟那的女人结婚好了.”

“我怎么可能跟她结婚呢?”锁柱叹口气,“我错了向你赔不道谦还不行吗?”

这时锁柱老丈人也回来了,锁柱向前打过招呼,老丈人冲着腊梅,“赶紧跟锁柱回去,离什么婚?”随手抓起桌上的白纸扯碎,“你俩光闹腾,孩子咋办?搞得家不像家样.”然后又冲着锁柱,“锁柱你也是,你真不要这家了就离婚跟那女人去过,搞啥乱七八糟的,烦.”

有老丈人撑腰,锁柱心有了底,“就是玩玩嘛,以后再也不了.”

“就你这德行,还监视我呢.”

“唉,俺错怪你了,俺也是怕有人欺负你嘛.”

锁柱老丈人是达理人,既然锁柱已承认错,还是希望女儿回去好好过日子.腊梅其实也是无奈,自己并不是真心要闹离婚,只想煞煞锁柱,在父亲逼迫下,也借台阶下来,说,“我回去行,但有两个条件.”

只要腊梅回家,锁柱什么都依,“你说.”

腊梅说,“一,你和那女人断了,二,不到工地干了,回家干点什么都行.”

锁柱点头如捣蒜,“都依你.”

春梅在背后偷笑锁柱的熊样,其实演得一出戏.

大家都希望他们好好过日子.

锁柱不外出打工了,在村里周围打另工.腊梅心里舒坦,因男人在外,终究不是个事儿,王就是例证.

这天,一个二十多岁年轻姑娘找上门来了,自称小玉,说是锁柱旧相好.腊梅怒从心起,抄起家伙往外撵人,那小玉倒不害怕,说,“你打吧,打死我也不走.”反而上炕坐下.腊梅无计可施,嚷,“你耍赖呀?”小玉撩开衣服,说,“大姐你看看,我怎么办.”腊梅看清了,她的肚子隆起老高.“锁柱的?”“还能有谁的,他说要养俺一辈子的.”

不大工夫锁柱匆匆回来,望着小玉,“你怎么来了?”

“锁柱,”小玉满脸怒气,“你想把俺甩了一走了之,没门!”

“生活费都给你了,你还要咋的?”

“是那么简单吗?你把俺搞成这样,咋办?俺要告你!”

锁柱蔫了.腊梅是达理人,心也软了,多了几分同情,女人嘛,都是自己男人不是,劝小玉,“妹子,你年纪轻轻的,能跟他一辈子?你真看上他,你俩就结婚,我让给你.”小玉脸掉在一边不做声.“既然这样,就把孩子做掉吧.”半天,小玉终于吐了口,说给七万块钱就走人.

最后讨价还价达成协议,给了小玉一万八千块钱,事情总算了结.

腊梅气得两天没吃饭,心里骂锁柱,“你们臭男人,不能手里有钱,有了钱就发烧!”这下倒好,锁柱两年工钱白送人了.

平时,男人凭能赚钱就神气,女人低三下四.腊梅想好了,自己也能养家.

腊梅告诉锁柱,自己要开个店.锁柱笑,说你能开什么店?腊梅说,“放心,不用你的钱,你那两万来块钱存在银行里给小宝攒的,谁也不准动.你也别到外面打工了,我雇你当伙计,给你工钱.”

俩人把厢房收拾干净.厢房临大街,修建改造了一番,开个门市部很适宜.

腊梅从春梅那里借来两万块钱,办起了“农资店”,专卖化肥农药.

这真是个好主意.

锁柱成了搬运工,有时也开着三轮车到外面赶大集卖货,回家锁柱再把钱如数上交.腊梅有她的招,每次锁柱出门赶集,临行前腊梅都会跟锁柱温存一番,也许这样锁柱就没外心思了.可是不多日子锁柱脸就瘦下来了,腊梅想,不怕,海参不是大补吗?每天给锁柱吃一只海参.

腊梅生意做得好,一年下来,已还清借春梅的两万块钱.锁柱说,“我的工钱呢?”腊梅白了一眼,“你不缺吃喝要钱干么?给你存着呢.”锁柱不满,满腹怨屈,腊梅说锁柱,“你甭心里没数,开这店不比你出去打工强吗?”“强归强,我一个男人吃女人饭害臊啊.”锁柱嘀咕.腊梅笑了,“你真二百五,咱自家的事谁知道,在别人眼里,这店不是你锁柱开的是谁的?”锁柱想也是这么个理.可是男人兜里也不能空,那样让人看不起,腊梅就给锁柱五百块钱装着,锁柱很少出门,也没地方花钱.

冬日,“农资店”是淡季,没事做,锁柱不能老在家里守着女人,串门跟男人们凑在一起玩,腊梅也不拘束他,只要不跟野女人鬼混就行,为了避免锁柱出轨,腊梅还用她惟一的老办法,出门前温存一次,这样也许管用,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这天,锁柱在村里馆里玩,中午了还不回来吃饭,打锁柱不接.馆是王小四开的,老婆人称狐狸精,鬼灵得很,开个馆,比腊梅开店还赚钱.饭菜凉了不见锁柱回来,腊梅打发小宝,“送饭给你爸去.”

锁柱正在打,见儿子送饭来,不满,同桌的玩家高兴了,说,“佩服,老婆关心你哩.”

腊梅在家高兴不起来,小宝回家告诉腊梅,打的都是些娘们.

傍晚,锁柱回来了.腊梅拿着铁锨在门前铲垃圾,锁柱笑容满面嘿嘿两声,“上午输了,下不来,到底赢回来了.”

腊梅过去,伸手朝锁柱脸左一巴掌,右又一巴掌,“奶奶的.”虽不重像逗着玩,也是发泄.锁柱只嘻嘻笑.

“奶奶的,让海参顶的啊,痒了,进家干一火!”

这时恰巧有俩男人路过,也笑,悄声嘀咕,“好骚啊.”

腊梅听见了,抄起铁锨,朝街面上狠拍了一下,“奶奶的,找死啊!”吓得俩人快步溜了.

锁柱心颤了一下,觉得女人腊梅温柔的背后,透着一丝男人的霸气.

不知是挨了巴掌的缘故,锁柱恍惚起来,眼前缭绕着许多霸气女人的影子,他不明白这个家何时竟成了女人的天下了呢?

作者简介：

王运兴,早年事业有成,为烟台某地一建筑大款.因痴迷文学,遂弃之,撂挑子闲云野鹤寻清高,宅家专心从事小说创作.现居烟台一乡下农村,照料几亩薄地,以耕耘文字为乐,在文学的园圃里小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