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在21世纪

巴黎经济学院教授托马斯·皮凯蒂非常年轻,他出生于1971年,而他的新书《资本在21世纪》受到了极高的评价,被誉为“经济学思维的分水岭”.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说：“皮凯蒂所著《资本在21世纪》将成为本年度,甚或将是这个10年最重要的经济学著作.这本书将改变我们思考社会的方式和研究经济学的方式.”

皮凯蒂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内在的运动法则导致了收入分配更加不平等.这个法则很简单：当资本的回报率（r）高于经济增长率（g）时,资本收入的上涨会快于工资的上涨,而资本回报率几乎肯定会高于经济增长率：经济增长率一般只有1.6%,资本回报率一般为5%.“从1700到2012年,全世界的产出平均每年增长1.6%.这个增长率看上去很小,但实际上它足以令全世界的人口增长10倍多,从6亿增加到了70亿.检测如我们能发明新的干净能源,经济增长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但怎么也不会快于1.5%.只有在例外的时期,即当一些国家追赶其他国家时,增长率才能达到5%以上.相比之下,资本的回报率可以达到4%到5%.跟马克思等人的观点相反,回报率长远来说并不会降低.根据《福布斯》的富豪榜,最富有的人的财富从1987到2013年之间,每年上涨6%到7%.”

皮凯蒂说,当资本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率时,收入再分配会从工人偏向资本所有者,从而不平等的水平扩大,这是资本主义的核心矛盾.相反,如果经济增长率高于资本回报率,工资会比资本收入增长得更快,这是20世纪大部分时间的情形.问题在于,这种状况是特例,无法持续,一系列相互关联的情况创造了这样一个史无前例的情形,这种情形持续了近一个世纪,但一切迹象表明,它即将结束.

上世纪50年代,哈佛大学经济学家西蒙·库兹涅茨提出了对经济增长的标准记述：在工业化初期,不平等会上升,但随着收入趋同,不平等会稳定下降.库兹涅茨曲线是一个钟形曲线：不平等达到顶点后会降低.皮凯蒂代之以U形曲线.

皮凯蒂指出,20世纪中期富人收入的压缩并不是自然的、必然的,而是全球冲突和国内政治斗争的结果,因为战争,资本被破坏、征税或国有化,战后通货膨胀吞掉了富人的积蓄,战后的重建保证了经济增长率.他说：“在研究18和19世纪时,你可以认为和工资、收入和财富的演进服从自发的跟政治或文化的逻辑无关的经济逻辑.但是在研究20世纪时,这种错觉立刻就瓦解了.只要看一眼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曲线,就能发现政治无处不在,经济和政治变化紧密交织,必须一起加以研究.”

托马斯·皮凯蒂出生于1971年,毕业于巴黎高师,博士论文是对税收政策背后的理论的数学研究.1993年,22岁的皮凯蒂前往美国麻省理工任教.3年后他回了法国.他回国的部分动机跟文化有关.他的父母参加了1968年的“五月风暴”.长大后,他的榜样不是经济学家,而是法国的左派历史学家和哲学家,如年鉴学派的吕西安·费弗尔和费尔南·布罗代尔.

皮凯蒂说,他再次把分配问题和对长期趋势的研究当作经济分析的核心.这是19世纪的经济学家如大卫·李嘉图和卡尔·马克思开启的传统.跟他们的一个重要差异是,他拥有大量历史数据.他说：“我们收集了3个世纪、20多个国家的数据.这是关于收入和财富的历史演进最广泛的数据.根据这些数据,我提出了一种阐释性的综合推理.”皮凯蒂已经对不平等现象做了20多年的研究.他首先收集了税收等方面的数据,研究了法国的收入不平等在20世纪的演进.2003年,他在论文中考察了美国1913到1998年之间的收入不平等.他和其他研究者创建了世界最高收入数据库,覆盖了大约30个国家的情况.数据显示,在2012年,美国最富有的1%的家庭占据了全部收入的22.5%.食利者、明星、银行家和高管

是什么导致有钱人越来越有钱呢?皮凯蒂认为,经济学家们的标准解释不能令人信服,主要是因为他们忽视了经典经济学家们如大卫·李嘉图、马克思和密尔强调的资本的积累.他把资本定义为任何能带来货币回报的资产,包括房子等有形资产、商标专利等无形资产、股票等金融资产.资本分配的不平等远甚于收入分配的不平等.

他承认,在一定的条件下,人们的收入会趋同,大众的生活水平会稳定提高,比如1945至1973年之间的黄金时代.许多人认为这是常态,但这只是例外.导致收入分化的力量随时会再次占据上风,就像现在这样.20世纪50年代,美国CEO的收入是普通员工的20倍.到2011年,苹果公司的蒂姆·库克的收入达3亿美元,是普通员工的6000多倍.世界上最富有的85人的财富相当于最贫困的35亿人的资产的总和.皮凯蒂说,奥斯汀和巴尔扎克小说中描写的19世纪欧洲的状况将重现,在那样的世袭社会,少数食利者靠继承来的财富过着奢侈的生活.对美国来说,这是一个很讽刺的结果.平等主义先驱的理想已经被淡忘,新世界即将成为21世纪全球化经济中的旧欧洲.

《纽约客》记者约翰·卡西迪认为,皮凯蒂的观点过于悲观.将来的状况可能是,经济增长率将接近甚至高于资本回报率.这样的话,未来的10年将更像20世纪中叶而非19世纪的状况.长期看,创新和生产率的提高将推动经济增长.随着互联网、生物技术、机器人和其他科学进步的兴起,增长率有可能保持更高的水平.另一方面,根据传统经济理论的预测,资本回报率会降低.

有人说,极端的两极分化是因为出现了一个新的超级巨星阶层,包括企业家、娱乐明星、体育明星、作家等,他们利用了互联网等技术,扩大了他们的财富.皮凯蒂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说,收入分化主要是由于大公司给高级管理人员的报酬太高.他的研究显示,收入最高的群体主要是超级经理而非超级巨星,他们占到了富豪的60%到70%,演艺明星和体育明星只占不到二十分之一,只有五分之一是银行家.许多CEO都会得到大量股票.随着时间推移,CEO和其他富人从他们积累的资本中获得大量金钱.源自资本的收入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大,这有助于解释为何不平等加剧得那么快.

这种收入的不平等产生了自己特殊的意识形态,皮凯蒂称之为“精英管理的极端主义”.他们辩称,高管们拿高薪是因为他们增加了公司的利润和股价.但皮凯蒂说,对于大公司中个人的贡献很难量化.高管收入一般是由其他高管组成的委员会来确定的,给自己确定薪水的人当然会对自己很慷慨.高管们还说,如果他们的收入不高,就只有那些继承到财富的人才能积累大量财富,而这是不公平的；高管们的高收入是对智力和创业精神的回报,因此有助于社会公正.皮凯蒂认为这种观点会造成更大、更强烈的不平等.精英管理的极端主义将导致高管和食利者之间的竞赛,对其他人造成损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