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子(外一篇)

点赞:22162 浏览:104038 近期更新时间:2024-04-04 作者:网友分享原创网站原创

很多年过去了,故乡的那家铁匠铺像梦境一样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里.那猪哥挥舞铁锤的情景历历在目,那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响在耳边,猪哥的爹我喊大爷.大爷姓邱.邱大爷的小锤敲在哪里,猪哥的大铁锤就砸在哪里.二圈哥在那里拉动风箱.火呼呼地燃烧.锤叮当地响着.

镰刀,锄头,铁锨等农具摆放在砧子旁边,有时候也打一把菜刀.邱大爷穿着的露着洞洞的围裙.猪哥也穿着的像黑油布似的洞洞围裙.大爷和猪哥有节奏,有韵律地敲打着.砧子上冒着火星,火星四溅,会剩下铁沫子.爷俩在柔和的阳光下,挥舞着铁锤.不停地敲打,像恨铁不成钢的网瘾少年,敲打着,发泄着,让它成为有用的物件.

大爷用钳子夹着打制成型的农具,猛地放在风箱旁边的盛着水的铁桶里,就听见嗤拉一声,冒着热气,混杂着铁味.不一会,捞出来.然后在继续敲打直到满意为止.

歇晌的时候,大爷抽着烟,喝着白干酒,吃着猪头肉,脸上通红.猪哥也喝得脸上通红,像猴子的腚.喝高兴的时候,爷俩也打拳.喝着喝着,就成了哥俩好啊.然后就大笑.我们小捣子趁机就说,打铁的铁打的,娶了媳妇爷俩的.喊完,我们就吓得飞也似的跑开.就看见铁匠邱大爷,红着脸追我们一段,嬉笑着,回去爷俩接着喝,也不生气.因为猪哥刚娶了媳妇.最高兴的时候,邱大娘会唱戏.唱个豫剧《花木兰》.大多时候到了天傍黑,我们去听大爷家收音机里刘兰芳的评书《杨家将》等.

时常我看到大爷脸喝得通红,猪哥脸上也红光满面,二圈哥也跟着抽烟.二圈哥有点呆.有时我去那里拿吸铁石去那里吸铁沫子玩.把铁沫铁子放在纸上,吸铁石放在纸下面.吸铁石在纸下面走动,上面的铁沫子就会跟着走动,很是好玩.

听到二圈哥落井的消息是午后我走在大屋窖旁小路上.至今想来,大屋窖成为我童年恐惧的小巷,每当我走到这条小巷,我就想起听到二圈落井时我脸上苦涩、怜悯的表情.

我便随人流来到河北崖旁的大机井,说是大井其实像个池塘敞开在那里.有几个会水的人在水里沉浮,有一个胆子大的人是个复员军人,一会儿喝口酒,一会沉到水底.

据当时的目击人说,二圈在翻秧子时,嫌天

热,便和几个姑娘、半大媳妇来大井旁洗把脸.二圈是铁匠的儿子,有点呆,二圈当时大概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整天价想媳妇,学也不上,有人给他说一个羊上山的闺女,白脸小脚(小山羊),便嚷着跟那个要给他说媒的人到家里,递上一盒从铁匠铺偷来的“普滕”片,说:“大爷给俺说个媳妇吧!白脸小脚最好,黑脸大脚也行.”二圈成了村里的媳妇迷.有人没有烟吸了,说笑着说:“二圈,我给你说个媳妇,界河车站那里有个女的长得个头高,肚子有点大,人也漂亮(吸水塔子)”.二圈便从口袋里递上一棵烟.挨唬着听媒人讲解女人的妙处,说到高兴的时候,二圈也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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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圈洗脸时,不慎脚下一滑,滑进水里,二圈用手不停的挣扎,有人用翻秧杆子递给二圈,二圈抓住了这个救命稻草,差一点把一个不会水的姑娘拉进水里,再也没有人敢帮忙实施救助.当有人用地瓜秧拴成绳子,二圈早已没影了,像浪突然消逝在水中一样,水面只有几个泡泡.

几分钟过后,也没有发现二圈游到岸上来.午后的阳光变得越来越薄,树上的蝉也叫够了的时候,那个名叫刘妮的复员军人终于从泥汁里将二圈拉了出来,二圈四肢僵硬,已定格成一种向上的姿式.

场沿层旁的打麦场上,老黄牛驮着二圈控水,二圈耷拉在牛背上,水不停地哗哗地从二圈嘴里流出来,流出来的不仅是清水,还有血水.二圈的鼻子里也流着水,牛背上趴着一些绿头苍蝇嗡嗡乱飞.会唱戏的二圈的娘(我喊她大娘)顿时嗷嗷大哭起来,人群中有人劝说:“二圈他娘,你还哭么,二圈长大了连个媳妇也说不上,也是个累赘,还有点呆,死就死了吧.”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的二圈的娘,“咯噔”停止了哭泣.

二圈是用席子捆包起来埋在不很高的玉米地里,当年的玉米棵长得又高又壮.他像玉米一样守卫着家乡的灯光.

二圈终于离开了人世,这件事虽然过去二十多年,那时我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的个头很高,驴脸大褂的.冬日我放学经常看见他,蹲在铁匠铺旁边,一边喝着糊涂,一边啃着芋头.有时他向路人笑笑.也许二圈根本就没注意过我,甚至没有跟我谈上一句完整的话,我应该叫他二圈哥.那天刚放学,我有一块吸铁石,想到铁匠铺里吸点铁沫子玩,二圈很友好地让我吸了不少.(他一般不让人吸的).


在那么不经意的一个晚上,我坐在书房里,把这件事写下来,我感到了时间的不可回渡以及残忍.二十多年前,夏天发生的一件事竟然穿越时空不可阻挡地来到我面前.虽然是在夏天,我感到身上一阵冰冷.

多年以后,大爷和大娘年龄大了也走了.多年以后,猪哥和老婆闹别扭,喝药死了.多年以后,猪嫂因和儿媳妇闹别扭也喝药死了.多年以后,故乡的那家铁匠铺子也荒芜了,连同那叮叮当当的乡音也消逝了.

故乡的剃头匠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年末的时候,那时我也就是岁,常常到我村集市上去理发.有时理个光头,有时也理个麻子盖头.

给我理发的人是我三姐的干哥,一个是大干哥,一个是三干哥.有时候是三姐的大干哥给理,有时是三姐的三干哥给理.老大个头高,老三稍微矮.他两人常常忙完生意,在下集的时候,喝上两杯酒,两人脸喝得通红.晕晕乎乎地骑着自行车驮着家伙叮当地摸着黑回家.

这年夏天,我去理发,手里拿着一毛钱,已经攥得钱都热了.只见三姐的大干哥,三干哥,挨摊子摆下.只见他们把洗脸盆,放洗脸盆的架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暖瓶从自行车车筐里拿下来,剔亮的剃头刀子,快意的剪子,推子,磨刀的石头,发黑的荡刀布,散发着硫磺味的肥皂.花五分钱或者不花钱从茶馆里提来热水放在暖水瓶里,支好坐位.一一摆好,然后自己坐在一个板凳上等待顾客来临.这天他们的生意很忙,我站在三姐的大干哥那里等了好久,没剪成.又到三姐的三干哥那里去等.左等右等,就是捞不到理发.我便到集市上的说书的地方,去听杨家将.听累了,在来理发.三姐的三干哥,给我理完发,我把一毛钱给他,他说嘛不要.我拿着那攥得发热的一毛钱不知所措.后来,我在去三姐的大干哥那里去理发,他也不要钱.

这一年的冬天,天气很冷,我的耳朵冻了,揭了疙疤,但还在耳朵上.记不准是谁给我理发,不小心把我的耳朵给弄破了,淌了很多血.从此

以后,我再也不去找熟人理发.我就专门找跟他挨摊的别人理发.理完,给人家剃头钱.三姐的两个干哥,干瞪眼.反正他俩也不问我要钱.也许他们是故意把我的耳朵弄破的,也许他们不是故意弄破我耳朵的,也许他们那时也感到很抱歉.从那以后,我一直对他俩印象不好.

很多年过去了,我理发都到很高级的发廊去理发,冬天也不再寒冷,夏季也不再炎热.理个发,也十块,二十块的,也不是一毛钱,两毛钱的.在城市里生活多年,一次回老家办事,我坐在车里,透过玻璃窗,看到三姐的大干哥还在集市上理发,工具还是那么简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改革开放30多年了,他在集市上还理发,竟然没有变化.我拿了一盒好烟,给了他,我喊了声,大哥,还好吧.三姐的大干哥突然认出了我.点上烟,抽着.我问,三哥还好吗?三姐的大干大哥说,你三哥早走了,喝酒喝的.我听了.心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