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福特,另类的汽车业领袖

当小威廉·克莱·福特（常被人们昵称为比尔·福特）站在绿色和平组织年会的演讲台上时,他创造了一个历史.“NGO的代表们不是外星人,而是我们身边的孩子们、朋友们、亲戚或者是消费者.‘我们是对的,你们是错的’这样的立场是非常疯狂和愚蠢的.”这位福特公司的执行董事长说.“我想,我是第一个在绿色和平组织会议上发言的企业高管.尽管在福特公司内部并不被接受,但这传递了一个重要的信号.”

在美国《财富》杂志评选的世界500强企业中,有40%是家族企业,福特公司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作为创始人家族在公司中的代表,比尔·福特堪称另类.在进入家族企业工作之初,就有人告诫他要放弃自己在环保组织里的身份,但他没有听从这个“忠告”.

2001年10月.他在绿色和平组织的年会上说：“我相信燃料电池最终会取代内燃机长达百年的统治地位.”但他的理念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同.甚至包括本公司的员工.福特公司一位资深工程师甚至在退休致词中讽刺说,燃料电池在她几十年前开始从事汽车研究的时候,就被认为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35年之后她退休之际,燃料电池依然被说成是未来的方向.

比尔·福特当然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发言在当时不被汽车行业所理解：那个时候汽油比矿泉水还要便宜,市场对于开发节约燃油的汽车没有太大的动力.

那次发言后不到半个月,比尔·福特在危局中接任公司CEO.之后,他先成功率领公司扭亏为盈,又因为油价飞涨和日韩企业的竞争而二次跌入低谷,随后他力排众议,聘请了“空降”CEO穆拉利,自己则专心负责如何让这家百年公司更好地履行社会责任.

总之.这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富四代”.

热爱简单生活的“富四代”

一直到今天,依然有许多美国人坚信是亨利·福特发明了汽车.实际上,老福特和他的福特汽车公司发明的是生产线和流水式作业,将汽车变成了普通人也能拥有的消费品.今天,比尔·福特提起自己的曾祖父亨利·福特,依然尊敬地称他为“为世界装上轮子的人”.

亨利·福特1947年去世后,福特家族将大笔资产捐给了福特基金会,并以较少的股份拥有公司40%的权.十年后,比尔·福特含着金钥匙出生于汽车城底特律.

少年时代的比尔·福特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不同,他在中产阶级和富人聚居的郊区读书,每到周末都去现场观看底特律雄狮队的比赛——这支职业橄榄球队属于他的父亲威廉·克莱·福特一世.

1970年4月,全世界迎来了第一个“地球日”,比尔·福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清理河流”活动,和许多同学一起到河里捡垃圾.“从他身上,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始于上世纪70年代的环保运动多么有效地塑造了一代又一代的美国人,”记者亨利·莱姆评价道.30年后,在绿色和平组织的讲台上,比尔·福特依然对自己亲身参与过的环保活动念念不忘.

1979年,22岁的福特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后进入福特公司.第一个工作是产品计划分析师.他先后在公司担任一系列职务,工作部门涉及生产、销售、营销、产品开发和融资.

1983年,福特作为阿尔弗雷德·P·斯隆基金资助的研究生,来到麻省理工学院学习一年,并拿到MBA学位.

1988年,比尔·福特进入公司董事会.虽然不是“长子长孙”——他的父亲是老亨利·福特的第二个孙子,但1998年9月.比尔·福特还是作为家族第四代掌门人当选为福特公司董事长.

其实,作为家族代表,福特公司董事长的日常工作并不繁重,工作压力主要由总裁和CEO承担.比尔·福特本来就喜欢过简单的生活,他与大学同学丽莎·范德兹结婚,有四个孩子,因为家族有心脏病史,他平时喜欢吃素,不喝酒,每天忙完工作就回家.业余时间他喜欢飞钩钓鱼、打曲棍球和网球,他本人还是跆拳道黑带.他拒绝透露自己的政治倾向,因为“政治是私人的事,就像宗教”；他喜欢读佛教禅宗书籍,但是否信仰佛教,也是他“私人的事”.

如果他不姓福特.还会成为CEO吗?

比尔·福特完全可以这么舒舒服服地当他的董事长,把公司的一切交由职业经理人管理,但2000年的一场轮胎危机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他被迫成为公司实质上的管理者,然后又在遇到第二次危机之后,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

2000年,凡世通轮胎涉嫌存在质量缺陷,导致有人因车祸丧生,消费者和维权律师发起了巨额赔偿诉讼.作为凡世通轮胎最大的客户,福特公司被迫召回1300万辆使用该轮胎的汽车,共耗资21亿美元.此后一年多时间里,两家公司在媒体上公开地相互指责.成为公众的笑柄,持续了近100年的伙伴关系也面临崩溃.

诉讼持续了一年多,2001年也因此成为福特历史上最灰暗的一年.公众对福特汽车的质量产生了疑问,标准普尔降低了公司的信用评级,公司连续三个季度亏损,股价下跌了一半,一年损失超过30亿美元.当时,美国三大汽车公司在日本汽车企业的步步紧逼之下,轿车部门已经连年亏损,只剩下皮卡和SUV部门还在盈利,如果再丢失这块市场,恐怕剩下死路一条.

跨国公司的CEO风光时威风八面,但公司遭遇困境时.作为管理者,往往要第一个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福特公司当时的CEO雅克·纳瑟不久前还是美国商界的明星级人物,但此时媒体开始一边倒地批评他,说他作风强硬,甚至嘲笑他满口的澳大利亚口音不符合美国人的口味.

2001年10月29日,比尔·福特和雅克·纳瑟会面密谈,第二天上午,他召集董事会讨论后在员工大会上宣布：在福特公司工作了33年的纳瑟退休,比尔·福特在44岁的年纪亲任CEO.

华尔街对这位福特的后人并不看好,当天公司股价下跌16美分.分析人士都指出,要拯救这家百年汽车公司,任何一个姓“福特”的人都不是最佳人选.

自从比尔·福特的大伯亨利·福特二世从公司主席的职位上退下来之后,福特家族成员已经有19年没有真正管理过这家公司了.比尔·福特在这家公司的18个不同岗位上工作过,他认为自己靠的不是血统,而是资历.但媒体认为他没有做好准备,因为他没有最高级主管的经验：“如果不姓福特,他不会成为董事长,”.“我想他会是个好CEO,但是如果他不姓福特的话还能成为CEO吗?不会.”一位华尔街的基金经理说：“任何内部人士都不是拯救福特或通用的好人选,因为他们过于希望保持公司的现状和光辉传统,这样在必须作出的决断面前就缺乏追求变化的勇气.”

公司内部对他掌权也有颇多不满.一位高层说：“有野心的人到了这个位置上都会摩拳擦掌,可这个家伙却用手捂住双眼,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现在?’”过惯了规律生活的比尔·福特开始失眠,他试过草药治疗、补钙,还用佛教哲学家杰克·康菲尔德的作品催眠,但还是常常在半夜醒来,在本子上勾划要做的事情.他开始练瑜伽减压.

随后,他宣布了一项更令人吃惊的决定：“福特要成为环境友好型企业.”这在当时看来就是个笑话：汽车企业要环保?那干脆不要生产汽车了!公司的一些高管表面奉承他的决定,私底下都拿他开玩笑,要知道,当时连丰田都没有推出家用混合动力汽车.

“我知道,公司里一些人把我看成是布尔什维克,”比尔·福特说.

不再当失眠的CEO

尽管比尔·福特把接任CEO的那天看成是人生的“低潮”.但他履行了承诺,福特在他的带领下恢复了生气.

他提出了“五年复兴计划”,削减成本,关闭了在北美的几家工厂,裁减了3万名员工.他亲自出现在一系列电视广告中,讲述福特公司的历史、传统以及对环境的责任.公关公司认为他的做法很好,因为他代表着美国汽车的传统：“他是福特,他的名字就刻在公司大厦上面.”

他带领公司走出2001年亏损55亿美元的阴影,连续三年实现盈利.不过好景不长,2006年,公司又一次陷入困境,而这次似乎更难脱身.在比尔·福特任CEO的五年里,福特公司全球第二大汽车制造商的位置被丰田抢走,公司股价又跌去一半,“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实在是超负荷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他在接受采访时诉苦说.自从他在电视广告中露面,就彻底失去了隐私,在咖啡厅、在餐馆,人们涌过来和他聊汽车、聊橄榄球,他不得不改变作息时间,据说他甚至在周末的早晨不刮胡子偷偷跑到星巴克去喝咖啡.

此时,他该作出抉择了.他想过回购所有福特公司的股份,让公司重新私有化,但遭到了一些董事会成员的反对.最终,2006年9月,比尔·福特卸下担子,原波音公司CEO穆拉利成为福特公司的新任CEO.

“一切都将过去,除了我的家庭和福特公司.”比尔·福特曾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干这份工作了,我希望做人道主义方面的事情.那会使我每天起床的时候非常兴奋.”

现在,比尔·福特又可以专心致志地做他最喜欢的环保和社会责任工作了,因为他没看错人,穆拉利很快将公司带上了正轨,他从此完全不用操心公司的经营.

与中国的环保情缘

卸任CEO之后不到一个月,比尔·福特就来到中国,在人民大会堂出席福特汽车环保奖的颁奖礼.

1992年,他在厂区附近规划了野生动物栖息地,还建立了全球首家使用回收塑料占25%的汽车生产厂.并因使用水代替生产过程中的危险化学制剂而获得“总统环境质量委员会奖”.他让福特公司退出了“全球气候联盟”,这个由大工业集团组成的组织一直游说各国不要签署《京都议定书》.在他的领导下,福特公司于2000年发布了第一份《可持续发展报告》,并开始在中国评选“福特汽车环保奖”.

2012年11月底,比尔·福特又一次来到中国,这次的目的依然是为“福特环保奖”颁奖.在群访中,他对《世界博览》记者说.自己对环保的热情传承自曾祖父亨利·福特.福特公司的百年企业发源于底特律附近的Rouge工厂,那里本来是一片沼泽,老福特写下这块地的时候想建立一个鸟类保护区,但后来为了完成一战期间美国海军的订单.被迫在这里建造了工厂.

在亨利·福特眼里,世上最大的邪恶就是制造废物.他要求对所有废物回收利用,户外烧烤用的木炭被公认是他的发明,这是他想出的处理工厂废木料的最好办法.

在比尔·福特的推动下,Rouge工厂以绿色理念重建,一部分成了福特博物馆,另一部分依然是福特生产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厂区中,就连屋顶都种满了植物,电脑则全部以太阳能和燃料电池供电.

比尔·福特说：“我刚刚开始做环保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我疯了.但现在福特汽车的高层管理者都相信确实应该做环保.”福特汽车公司在上世纪初刚成立时,拥有一辆车对每个人来说都是生活中一件很美好的事,然而一百年后,高油价、拥堵和环境污染正让这种美好褪色.

“几年前,福特公司在密歇根举行了一次峰会,与会的一些产油国领导人以及欧佩克轮值主席向我保证,未来5年内每桶原油的绝对不会超过32美元.结果第二年夏天,油价就涨到70美元.”这让他意识到,任何人都无法控制油价上涨,因此他才说燃料电池代表着汽车行业的未来.但这个未来究竟何时才会到来,还要看福特以及全球其他汽车厂商愿意在新能源领域投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