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条佬的棉袄

牛家兄弟俩,长得都不随爹妈.牛大爷和牛大妈,都是胖子,他哥儿俩却很瘦削.那时候,我们大院里的大爷大妈,常拿他哥儿俩开玩笑,说你们不是你妈亲生的吧?牛大爷和牛大妈在一旁听了,也不说话,就咯咯地笑.

牛大爷和牛大妈一辈子老实.他们在大院门前支一口大铁锅,每天早晨炸油条.牛家的油条,在我们那条街上是有名的,炸得松、软、脆、香、透.看似简单的油条,让牛大爷炸出了好生意.牛家哥儿俩,就是靠牛大爷和牛大妈炸油条赚的钱供出来的.

大牛上高一时,小牛上初一.那时候,大牛高过小牛一头多,比小牛英俊.但是,他特别讨厌我们拿他和他爹妈做对比.

小牛和哥哥不大一样.他常常帮助爹妈干活儿,星期天休息的时候,他还曾帮爹妈炸油条.不过,牛大爷嫌他炸油条的手艺差,只让他收钱.而且,大牛的学习成绩一直比他好,因此在哥哥面前小牛有点儿低眉顺眼.于是,牛家也习惯了,大牛一进屋就捧着书本学习,小牛一放学就拿扫帚扫地干活儿.

小牛毕业后,在工厂工作,又住回家里.大牛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研究所,在外自己租房子住.没两年,大牛结婚了.结婚前,他回了趟家,跟爹妈要钱.要查重,牛大爷和牛大妈都给了他,但结婚的大喜日子,他不让牛大爷和牛大妈去,怕给他丢脸.

就是从这以后,牛大爷和牛大妈的身子骨开始走下坡路.没几年工夫,牛大爷先卧病在床,油条炸不成了.紧接着,牛大妈一个跟头栽在地上,被送到医院抢救过来,落下半身瘫痪.家里两个病人,小牛不放心,只好请长检测回家伺候.

大牛倒是回来看过爹妈,但主要目的还是要钱.牛大爷躺在床上一声不吭,牛大妈气得说你爸爸辛辛苦苦炸油条赚钱容易吗?你都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们没跟你要过1分钱就不错了!此后,大牛再也没进过这个家门.

牛大爷和牛大妈在病床上躺了五六年,前后脚地走了.牛大妈是后走的,看着小牛为了伺候他们老两口,连个对象都没找,心疼得很.但那时,她的病很重,已说不清话了.咽气前,牛大妈一直指着牛大爷那件破棉袄,不知道什么意思.

处理完老人的后事,小牛又开始处理爹妈的东西,看见那件破棉袄,又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动作.他拿起棉袄,抖了一下,里面哗哗响.他忍不住拆开棉袄――棉花中间竟然夹着一张张10元的票子.那时候,10元钱就属于大票子了.据大院里知情的街坊说,老爷子足足给小牛留下两百多张大票子――也就是说有2000多元.那时候,一般干部的工资也就三四十元.

这之后,小牛离开了大院.谁也不知道他搬到了哪里.我再也没见到他们哥儿俩.

好多年过去了,往事突然复活,是因为最近听到张宇唱的一首歌,歌名叫《蛋佬的棉袄》,歌曲讲了一个蛋佬的故事.蛋佬年轻时,常嫌母亲唠叨.长大懂事后,他靠母亲给他的棉袄里藏着的金条做本,在外卖鸡蛋讨生活.他攒了钱回家,要让母亲“富贵终老”,母亲却已经去世了.“蛋佬恨自己没能回报,夜夜狂啸,成了凄厉的调等他那件棉袄,四季都不肯脱掉.”唱得一往情深,让我鼻酸,禁不住想起牛大爷那件破棉袄.

（摘自《辽沈晚报》图/李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