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关系的下一个十年

编者的话

2011年1月21日,主席圆满地结束了对美国的国事访问.除了取得许多具体的成果之外,中美两国发表《中美联合声明》,一致决定“共同努力建设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关系,以推进两国共同利益、应对二十一世纪的机遇和挑战”.事实上,新世纪的头十年,中美关系并非一帆风顺,特别是刚刚过去的一年,贸易战、货币战这样的字眼,屡屡出现在有关中美关系的媒体报道中.此次主席访美,有人认为它意味着中美关系的“峰回路转”,有人称它是“定调之旅”.那么中美关系走过了怎样的10年如今的“调”又是在怎样的发展过程中定下的新世纪以来中美战略定位的演变

如果同溯过去十年中美关系的发展,我们能够发现中美两国一直在试图就中美关系的发展方向进行定调,探寻两国和平相处、合作共赢的路径.

早在1997年主席访美期间,中美签署联合声明,表示要“共同致力于建立中美建设性战略伙伴关系”.然而,美国两党执政的轮替往往给中美关系带来冲击.小布什在2000年大选中攻击克林顿政府的对华政策.他强调中美之间的竞争性,认定中国是“战略竞争者”.2001年上台伊始,小布什政府在对华问题上摆出强硬姿态,公开声称要“协防”台湾,力图加大对华的防范力度.而2001年的“撞机事件”更一度使得中美关系到了对抗的边缘.

美国遭受“911”恐怖袭击后,恐怖主义成为美国的头号威胁,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成为美国安全战略中的重要议程,而中国的合作显得尤为重要.这成为此后中美关系改善的转折点.布什政府的对华政策逐步向务实和积极方向转变.2001年10月,主席和布什总统在参加亚太经济合作组织非正式首脑会议期间举行会谈,正式确立了中美发展“建设性合作关系”为两国共同努力的方向.

经过多年的讨论,美国国内逐步形成了推进中美关系良性发展的主流共识,由此布什政府提出了“利益攸关方”的概念,主张以务实的态度来对待中国.2006年主席访美,指出“中美双方不仅是利益攸关方,而且更应该是建设性合作者”.这一提法是对中美关系更具前瞻性的表述,主张站在战略高度推进中美关系的健康发展,实现两国合作共赢的局面.

奥巴马入主白宫后,中美关系平稳交接.2009年4月1日,中美两国元首在伦敦首次会面,确定了“共同努力建设21世纪积极、合作和全面的中美关系”的新定位,并同意建立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分别由两国元首的两位特别代表领衔展开磋商.

2009年11月,奥巴马总统访华期间,两国元首签署了冷战结束以来的第二个《中美联合声明》,“双方重申致力于建设二十一世纪积极合作全面的中美关系,并将采取切实行动稳步建立应对共同挑战的伙伴关系”.然而,中美双方对于其中一些条款的理解上出现了分歧,而奥巴马在美国国内则被指责为让步太多却空手而归.

回顾刚刚过去的2010年,中美关系摩擦不断.中美相互猜忌加大：美方担心中方会变得愈加“咄咄逼人”；而中方则担心美国强化对华防范政策.中美相弈似乎不可避免,有人担心中美会出现一种新冷战的局面.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中美两国借访美之际,发表了冷战后的第三个联合声明,确认了2009年联合声明的主要精神,同时与时俱进,根据最新的发展形势,明确提出了要“共同努力建设相互尊重、互利共赢的合作伙伴关系”,增进战略互信,尊重彼此核心利益,妥善处理相互间的分歧.这一定位是对此前“积极全面合作中美关系”定位的深化与发展,无疑是及时的,其中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中美关系日益深化的十年

新世纪以来的十年,中美两国合作的深度和广度是前所未有的,这也为未来双边关系的健康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基础.

首先是过去十年见证了中美关系的战略基础不断扩大,双方的合作日益深化.随着中国国力的不断增强,两国关系愈发重要,已经远远超越了两国关系的范畴,有着越来越多的地区和全球性的内涵.美方越来越意识到,在很多地区和全球性的重大问题上,没有中国的合作就难以应对.除了传统的安全威胁之外,中美两国还面对许多非传统的挑战,中美两国利益的交汇点在增多,合作日益加深.中美关系基础的扩大增强了两国关系抵御风浪的能力,有利于两国关系的长期稳定.

其次,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美相互依赖日益加深,互利共赢局面日益凸显.中美经济发展阶段的差异性和经济结构的互补性,促进了两国经贸关系的日益发展.目前两国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美国是中国最大外资来源地之一,中国对美投资增长迅速.中国是美国国债最大的境外持有者.面对美国经济低迷的状态,中国市场对于美国经济复苏至关重要,奥巴马政府甚为重视两国间的协调与合作,一再强调“同舟共济”.应当说,发展互利共赢的中美经贸关系,符合两国的根本利益,并将继续成为双边关系发展的重要基石和推动力.

再次,推进中美关系发展、实现互利共赢已有了更为广泛的社会基础.中美两国的关系已经由最初主要限于两个政府之间的关系日益演变成了两个社会间往来的局面.在经贸、教育、科技、文化、体育以及人员往来等各个方面,两国间都有密切的接触与交往.最新统计显示,中国首度超过印度而成为美国的最大留学生来源国.同时,美国成为接纳中国留学生最多的国家.民间关系的不断发展是两国关系深化的一个具体表现,它是两国关系的压舱石,是有利于两国关系长期稳定的因素.

最后,中美关系趋于理性而成熟,双边关系越来越机制化.两国高层频频会晤,沟通渠道顺畅.两国还逐步建立起不下60多个不同层面的对话与合作机制.布什执政期间,中美先后于2005年和2006年发起了战略对话和战略经济对话.等到奥巴马上台后,中美又合二为一,建立了战略与经济对话.2008年年初,双方签署协议,建立了军事.在敏感的战略和安全问题上,中美双方开始注意到对方的关切所在,更多地将其置于两国的整体战略利益框架下来考虑.

战略互信问题困扰中美关系

过去十年,中美关系一方面,合作不断推进,相互依赖日益加深：但另一方面,妨碍两国关系发展的一些结构性矛盾并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甚至在特定环境下会凸显出来,从而给中美关系带来不确定性.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双方的战略互信远没有建立起来.

出于意识形态的偏见、地缘政治的考量和霸权心态,美国对于中国的防备心理远没有解除,交往与防范并行,对华政策两面性凸显.美国虽然表示欢迎一个稳定、和平和繁荣的中国的崛起,但依旧宣扬“中国威胁论”.实际上,美国“重返亚洲”一个重要动机就是力图平衡中国日益增长的影响力,维护美国在该地区的主导地位.可以肯定,中美竞争与博弈将成为常态,战略互信问题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困扰着中美关系.

美国不会轻易放弃用台湾问题来牵制中国.虽然目前奥巴马政府表态支持台海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但不排除未来美方搞一些小动作,为两岸关系设置障碍.两国在意识形态领域的较量还会继续下去.美国不会放弃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渗透,人权、宗教等问题依旧会困扰两国关系的发展.

除此之外,中美两国在经贸和气候、能源等领域也是机遇与挑战并存,中美之间的竞争也会随着合作的深化而凸显.金融危机为两国的密切合作提供了新机遇,但在美国经济不景气、失业率高居不下的情况下,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明显抬头.进一步打开中国市场,成为奥巴马对华战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美国在华企业则一直要求中国改善投资环境,保护知识产权,也成为奥巴马对华经贸政策的助推手.在全球气候变暖问题上,美国加大了对中国的压力.处理得当,将会拓展两国合作空间；反之,就可能引发争执,甚至殃及其他领域的合作.

美国对华政策的两面性本身就会给中美关系的发展带来不确定性的因素.这也说明了短短两年之内中美再次发表《联合声明》并为中美关系定位、确立发展方向的必要性.

中美力造对比的深刻变化

过去十年,中美关系发展的背后是国际政治经济体系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中国、印度、巴西等新兴国家的快速崛起日益冲击着原先以美国为首的全球力量架构,而金融危机似乎加速了这一进程.

在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美国的霸权心态因为自身实力的相对下降和中国国力的不断上升而变得愈发不自信,防范心理更加强烈.经过两场反恐战争和金融危机,美国财政状况不容乐观.2010年美国国债达到9万亿美元,占到当年GDP的62％.

与美国经济陷入低谷形成天壤之别的是,中国经济依然实现了年增9％以上的高速增长.中国的自信心明显增强,“韬光养晦”之余,“有所作为”的呼声日益提高.不论是在双边关系中,还是在全球问题上,中国有意参与制定新的“游戏规则”,以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全球新秩序.去年中方在奥巴见、对台军售以及南海、钓鱼岛等问题上的“强硬态度”似乎超出了美方的想象.应当说,华盛顿对中国军事和经济能力的迅速提升,已由此前的担忧上升为一种焦虑.人们不难感到,美国正有意编织一张网,通过双边接触、多边牵制强化了对中国的防范,竭力压缩中国的战略空间.

未来十年,中美力量对比将进一步发生变化.中美在合作加深的同时,双方竞争与摩擦的风险也在增大.因此,在下一个十年开始之际,两国元首与时俱进地再次为中美关系定位,强调双方要“继续建设伙伴关系,以推进共同利益、处理共同关切、强调国际责任”.考虑到中美关系既重要又复杂,这一定调无疑对于未来十年的中美关系发展是十分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