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意时代众神狂欢

有一次跟一位旅美回来的卢先生聊天.他问我,知识经济时代后面是什么时代?我一时没能回答出来.他笑着说,其实这很简单,知识经济时代往后就是个性化时代,这个时代摆脱了以原来时代划分的单向标准.卢先生是回国来重拾比尔盖茨当年未完成的“维纳斯”计划的.“维纳斯”计划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产业问题,而是使老百姓娱乐需求个人化,能够自取所需,换言之,“维纳斯”计划背后孕育着的,是一种使老百姓变被动为主动的社会变革.

这个引子有点长.但它正好用来说明,题目所指的网意时代,正是个性化时代中个人表述的一种表征.

去年年底,一场由“馒头”引发的“血案”事件受到了网民和众多媒体的关注.除去个别媒体冷静评论此事外,网络民意出现了一边倒的势头.可以相信,这些网络民意背后的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对于法律、版权等知识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之所以在网络上摒弃这些不谈,而是仅做一个感性的情感态度取向,更多的原因则在于,作为一个普通民众,第一,他们对于强权社会中弱势群体的支持――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将自己视为弱势群体；第二,更为深刻的一个原因,他们对当前强势社会中个人表达自由的发自内心的支持.

在温家宝总理3月14日的记者招待会之前,电视台联合新浪网,开展“我有问题问总理”的征求活动.而凤凰卫视当红花旦吴小莉也在她的个人博客里向网友们发出了这样的邀请.根据显示,参与网络征求提问的网民众多,他们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很多还不乏独到见解.相信这些出自于一线百姓的问题,虽然出自个人,但在“代表性”上可能更加出众.

近几年来,网络民意,这种最可能与真实相连的民意状态,通过网络这样一个新的传递方式,迅速刮起一股新潮.当每一次网络民意达到高峰,我们在隐约地听到键盘劈里啪啦作响的时候,我们所面对的,不是一个个冷漠的ID,而是ID背后的一个个真实的人.或许就在此时此刻,他们正坐在电脑屏幕前,通过一根网线,同无数的其他人一起实现着如同古希腊酒神节一般的集体狂欢.

在一个纪录片中,纪录者在结束纪录时都会问每一个被纪录者：“你觉得你现在快乐吗?”问题简单,却直抵人们内心.因为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尤其是21世纪以来,巨大的社会变革已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在一种加速跑的节奏中,人们生活越来越现实,但却越来越不踏实,一种潜在的压力以及被持久压抑无法发泄的,使得人们并不感到十分快乐.这时候,“狂欢意识”就被不自觉地用来作为调节现实压力的“安全阀门”.

这其中,最安全的网络成为实现“狂欢化”的一个先行者.

从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可以得知,狂欢节演出的基本舞台,是作为“全民性”象征的广场和邻近的街道.而网络无数陌生的ID们恰是“全民性”的一个缩影.在网络这样一个“广场”里,每个ID都可轻易实现一个随便亲呢的交际.因为是虚拟的,等级制被极大弱化,ID们可以大胆放肆地发出不加修饰的“原唱”.在每一个高度自由的网络虚拟空间里,ID们尽情地拾起或重塑被日常生活、社会角色所压抑、限制了的一部分自我.虽然,下线之后的世界,理性、秩序、诫律、平衡依然成为人们的生活准则.

这种网络民意的狂欢,扩展了原初意义上的“娱乐”的含义.因为它是一种自发性的娱乐,由主动参与性有力地回击了以前被动接受的暴力.

在这样的网络世界里,每个ID都成为一尊独立的神,他们共同铸就了“众神狂欢”的特别景致.在这场狂欢中,受益最多的,是每个ID以及由他们代言的更多的人.这种巨大的受益面使得网意时代的进步意义更为明显.

但是,质疑声却不断传来.今年2月底3月初有一个奇怪的现象：一方面,曾发出“中国有穷人区和富人区很正常”惊人言论的华远集团老总任志强口口声声在说“其实我一直在替穷人说话”；另一方面,在众多网络民意中,任志强则是招骂最多的房地产商,甚至在网友开列的“全国人民最想打的十人”名单中,他排名第三.以这种可能的错位为事由,有人质问：网络民意的倾向是否同事实真相取得过一致?

另一方面,如何解释网络“匿名性”所带来的言说泛滥与不负责任,也成为质问者的利器.因为在他们看来,网络民意大多是一些没有逻辑性的片言只语,甚至在普通生活逻面前,许多网络民意更多的是一种插科打诨.

诚然如此.但是回答这些问题的重任,似乎应由“考据学者”或“社会学者”他们来承担,而不是那些网络民意后面的ID们.而更为重要的是,在众多的民意表达中,网络民意恰恰就是处于这样一种层阶――它提供了一种直接的、高效的交流与表达方式.在这样的方式里,网络民意仅仅是一种直接的、不具逻辑性的情感表白,这种表白同时又是最真实、最严肃的.

试想,如果所有的网络民意都过于干净,如何能表达出最为真实的民意?在这一点上,网络民意所呈现出来的恰恰是狂欢节范畴的“粗鄙”状态.惟其粗鄙,才能冒渎不敬,才能蔑视权威,才能树立公平.这是一种貌似降低格调、实则转向平实的作法.从这个角度来看,网络民意的价值,就在于它打破了权威,塑造了这样一种平等、自由、随便、而又坦率的姿态,从而提供了一种民意狂欢的可能.就如同于“超级女生”主题曲所表达的一样,想唱就唱,想说就说,这才是对于真实自我回归的一种歌颂.

网络民意也在自身形式上化解了可能过于粗鄙或可能过于无理的一种尴尬.因为网络本身就是一个开放的形式,某个ID做出赞同或反驳,就会得到其他ID的赞同或反驳,从而使网络民意呈现出了一种螺旋式的上升状态.在这个平台里,没有观点是最权威的.赞同与反驳,共同组成了“加冕”和“脱冕”合而为一的双重仪式.

我们需要防范的仅仅是,不要让网络民意的狂欢性质变质和被利用.十七世纪之后的民间狂欢日趋没落,几乎失去了那种全民性质,最后以一种贫乏、浅显、简单的“检测面文化”存在.因此,网络民意需要坚持自己的独立品格.同时,要警惕那些披着网络民意外衣的伪民意,因为它们并不理解网络民意对于利益的认识――公益性,而只顾自己追逐自己的切身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