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揭黑者

中国的资本市场总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当然,其中的大多数并不美好,但有那么几个人从角落里发出的声音,总不至于让人完全绝望.

如果说上市公司最不愿被哪些人关注,那夏草绝对是其中的一个.从2001年至今,经历了八年的风雨历程,虽然笔名从飞草、申草变成了夏草,但在上市公司财务揭黑上,他杀手般的凌厉却从来没有改变.某财经杂志编辑将他称为“中国资本市场杀‘人’最狠的人”.

实际上,夏草的外表远不像他的文章那么杀气腾腾：一个背着和单薄体型极不相称的硕大背包的男人,声音略微有点嘶哑,和记者交谈的过程中,厚厚镜片后的眼睛一直不断地打量着周围走过的人――夏草坦言.他没有安全感.

意外的开始

说起自己资本市场财务揭黑的缘由,夏草显得有些尴尬.2001年,他还是一名在读的会计专业研究生,为了能够顺利毕业,需要在核心刊物上发表文章.于是,一篇名为《又一个银广夏》的文章被发表,飞草这个名字也第一次和中国证券市场联系在一起.

毕业后,夏草来到了上海国家会计学院,当上了一名讲师,他的主要研究方向还是放在了上市公司财务舞弊方面,而他那偶然开始的“打检测”事业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7年多的时间里,被夏草质疑过的上市公司有100多家,其中已经有10家退市,30多家被立案调查或沦为ST、爆出巨额亏损.

“我其实是没办法才做这一行的,如果当初能当上券商研究所的研究员,轻轻松松拿上20万的年薪,我怎么可能做这个”和记者的谈话中,夏草并不想美化自己的揭黑动机,“毕竟这是断人财路的事情,把人逼急了对谁都不好,哪天我有更好的选择了就肯定不会再做这个了.”

或许是压力太大的缘故,他已经换了三次“马甲”――飞草、申草、夏草,以至于现在“草”这个字眼很容易让人与资本市场财务揭黑联系起来.而其中的申草是他到了上海国家会计学院以后和另外两人组成的财务打检测小组,也许是时间的推移导致了热情的消退,另外两人选择了退出,只留下他换了“夏草”这个笔名独自坚守.

“找不到别的办法,我只能这样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尽管要冒很大的风险.”他说.

从今年4月质疑鱼跃医疗开始,他开始了频繁的打检测举动.随着5月1日前所有上市公司2007年年报全部完成披露,夏草发现一些上市公司恶意变更审计师,一些新的上市公司涉嫌报表粉饰,其随即有了将涉嫌财务查重的上市公司进行大排名的想法.

靠着自己发明的“高高负债,延长分析视窗,延长应交税费增长”三招土功夫,他从一直关注的200多只股票中进行了筛选,五一节期间《深市中小板十大涉嫌偷漏税过会公司》及《沪市20D7年报涉嫌报表粉饰公司》两大排行榜被推出.被质疑的公司中有几家没有作出回应,但有几家却做出了强烈反应,甚至有公司指责他“连新会计准则都不懂就主观臆断和凭空猜测”.

但这些上市公司的反应仅止于此,这些年来,遭到他质疑的上市公司没有一家通过法律程序向他提起诉讼.他认为,也许大部分遭到质疑的公司根本就没有底气通过诉讼打赢这场官司.大部分公司在澄清公告中的说辞都是“对此种恶意诽谤公司的行为,公司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实力悬殊的对抗

事实上,夏草并不像有些媒体说得那样害怕上市公司的法律诉讼.“我是货真价实的会计师,我的导师是非常优秀的会计大师,我本身也有律师、注册评估师、注册税务师等多种资格证书.”实力派的身份使他并不惧怕任何来自正常渠道的攻击.就算是被他错杀的,如天威保变、海螺型材,其董事长也很有风度地对其表示了理解和尊重.

真正让他担忧的,是安全问题,他非常担心因为自己的打检测行为而受到报复.“我现在上下班都非常害怕,不能按时回家就一定得打回去,要不家里人会很担心.”或许这也是他现在更愿意窝在学校工作的原因―相对来说,宁静的校园更容易让他感觉到安全.

实际上,夏草的敌人远不止上市公司,投行、券商、会计师事务所、审计评估公司、律师、财务顾问、财经公关等一个上市公司利益分食链早已在夏草之前形成,它们才是夏草真正的敌人,而战斗双方的力量对比却是如此的悬殊.

就连中小投资者也不是完全站在夏草这边,在他的博客上,不断有人在骂他.“骂我的基本都是中小股民,上市公司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他们不敢骂,只有中小股民,因为被我揭发的股票下跌而利益受损,所以就对我大骂.”在他的眼里,中国的小市民永远都是急功近利的,从来不会在意一个市场长远的发展需要什么,眼前的得失就是一切.

“唯一喜欢我的人可能只有做空股票的人了,我质疑哪只股票以后,他们就可以低价写进了.”说起自己的“成就”,夏草有些啼笑皆非.

“其实在一个成熟的市场,打检测的工作是不应该由我这样的个人来完成的,而应该有相应的制度来保障.”夏草说.他认为,中国目前的保荐人、独董等都未能有效阻止财务查重,这说明制度层面有很大改善空间,最重要的是权责要一致,监管部门要逐渐放权专业相似度检测机构,专业相似度检测机构的民事赔偿要到位,证券发行要从核准制走向注册制,由专业机构而不是监管部门作为上市公司财务信息的审核主体.简单地说,他认为监管要从官本位转向民本位,并逐渐引入集体诉讼制度.

“哪天证券市场真的不需要我了,价值投资就能在中国生存了.”夏草感慨地说.

孤独的群体

夏草并不是唯一的股市揭黑者.

2001年,蒲少平以《九问银广夏》揭开银广夏黑幕,从而一战成名.

如今,年已五旬的蒲少平先生声音显得低沉而苍老,丝毫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或许是岁月磨光了这位湖南人血液里流淌的豪迈.但提到夏草,这位夏草口中的前辈仍忍不住地连用了几个欣赏来形容.

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淡出江湖但深知其中利害,对这位风口浪尖上的后辈,他言语中表达的更多的是关怀.“技术上的问题我没什么好教他的,我当年也是偶然才发现了银广夏事件,夏草要注意的是自己的安全问题,做这个太没保障.”

而当年因为在《金融内参》上发表《应立即停止对蓝田股份发放贷款》而导致“蓝田神话”破灭的刘姝威,在2002年登上“中国经济年度人物”领奖台后,就几乎被淹没在了财经大学的教授堆里面.现在基本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刘姝威,似乎在刻意掩盖着自己曾经的凌厉.

如今,能和夏草称得上并肩作战的,只有一位叫张彤的股民了.相比夏草,他是彻底的草根――高中毕业,没有固定工作,专业股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江湖地位”,他和夏草一北一南,一个被称作杀得最狠,一个则杀得最多.

张彤最早进入股市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第一波熊市过后不久,信心满满的他开始进入股市,在连续失手之后,他开始关注上市公司的财务报表.到2001年左右,他的一些质疑上市公司财务状况的文章开始发表.慢慢地开始有了一些名气,文章开始被一些媒体刊登.

作为一个草根投资者,他识别上市公司财务问题的办法似乎比夏草来得简单,主要办法归结起来就两个字：比较.把上市公司多年的财务报表做一个纵向比较,找出其中情况特殊的年份：和同行业公司的报表作横向的比较,发现不同的地方.“最重要的是对数字的敏感.”张彤对《新世纪周刊》说道.

“他杀了有200多家上市公司,比我多多了.”夏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