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次暗恋,120次回向

《暗恋桃花源》已经不是赖声川的戏了,它变成了一个情结,一种仪式,一个中国人同声同气的梦：既有对乌托邦理想与情意的寄存与想象,也有对人生庄谐的写意和喟叹.

落幕之后,观众逐渐离席,也有依依不舍的,仍跌坐在位子上揉眼睛.观众们不知道,谢幕的演员并没有离开舞台,他们围成一个圈,在黄磊的带领下,一起做了一个围拢又散开的手势,隔着帏幕向观众“回向”.

回向是佛教用语,有云：“回转自己所修之功德而趣向于所期,谓之回向.期施自己之善根功德与于他者,回向于众生也.”黄磊说,这是把从观众那里得来的掌声化成对观众的祝愿,还给观众.

这是《暗恋桃花源》大陆版两周年于2008年12月13日在广州黄花岗剧院的纪念演出.这出戏创造了不小的奇迹,两年来演出超过120场,场场爆满.而黄磊、何炅、喻恩泰等主要演员能坚持演下来,亦是不小的奇迹.

黄磊和孙莉的真实版“江滨柳”、“云之凡”

2008年,黄磊推掉了诸多片约,除了在《爱情左灯右行》客串露一小脸外,这部戏几乎成为他的精神支柱.除此之外,他还“搭”上了自己的妻子,演员孙莉.

在女主角云之凡的扮演者袁泉离席之后,场场不落去看演出的孙莉自然成为剧组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她看得连台词都会背了(事实上连女儿多多都会背).但是剧组实在开不了这个口,如果两口子都上戏的话,三岁的孩子怎么办黄磊和孙莉坚持自己带孩子,三年来就没请过保姆.最后还是赖声川出面,将黄磊家事安排妥当,便有了黄磊与孙莉联袂出演江滨柳与云之凡的佳话,亦成为观众期待的一个亮点.

这出戏的“暗恋”部分隐藏着巨大的悲情,李安夫妇在上海看完后称之为“无尽的乡愁”.22年前,赖声川在创作时亦与主演金士杰抱头痛哭过(在即兴磨合老年戏那一节时,云之凡手握门把手准备走了,江滨柳终于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我),“暗恋”取材自金士杰的舅舅,此为一说.类似台湾老人在抗战前与恋人分别的例子不胜枚举,最后多以暗恋终老.台北巴掌大的地方,景美、中和、天母、民生等社区离得很近,也许曾与初恋情人擦肩而过,但你怎么知道她也到了台湾呢

作为执行导演和主演,黄磊在大陆版中有新的发挥,他坚持让江滨柳通过寻人启事找到云之凡后哭出来,而台湾版是不哭的.黄磊的想法是要有所化解,“要泄出来,给一个答案”,不泄更伤身.他的哭功不错,每每临时,仍自恍惚,需人搀扶.他哭得喉咙发干时,这戏就结束了,黄磊说体会到了什么叫“一瞬间年华老去”.悲情难以自抑,为了出戏,赖声川安排了一个细节,谢幕时让主演黄磊和孙莉面向观众拥抱一下,转回现实的明亮和温暖.制片人袁鸿在排老年戏时从不看,不敢看.

袁泉和孙莉扮演的云之凡各有特色,当台词“我先生对我真的很好”说出来时,袁泉的潜台词是在安慰老年江滨柳,而孙莉的潜台词是真的过得很幸福.这也许跟两人的情感状态有关,袁泉情感生活中多一些坎坎坷坷,而孙莉则遇上黄磊,自然幸福.在广州这一场,孙莉演出前一直咳嗽,黄磊半夜还去药店写药给太太,临演前又吃了一大把药.所幸孙莉压住了病情,黄磊笑说：“她扮老年时咳嗽两声倒没什么,前面年轻时千万不能咳.”全场孙莉一声都没咳.

革命成功了,让我们小声“哇”一下

何炅和喻恩泰在“桃花源”中则让人笑到抽筋.何炅的表演天赋发挥无遗,黄磊叫他炅炅,称他是“副班长”.上一次他来广州是2007年5月30日,那次观众反响热烈,但剧组觉得很不满意.演出了40分钟,剧场还没安静下来,有接手机的,有拍照的,有用望远镜的(台上演员看到望远镜就是黑暗中的两只狼眼),有抢座位的,更要命的是大街上吵架的声音也往剧场里灌.那次演出被袁鸿称为“魔鬼场”,是他在国内碰到的最恶劣的演出环境.演完后剧组很懊恼,总结的时候,何炅和谢娜互相指着对方骂“你演得就是一个屁”,骂完就趴在床上哭,把床单都浸湿了.

那一次后,袁鸿决定把“剧场文化”通过这出戏传递出来,带动底子薄的剧院怎么管理剧场.黄磊和孙莉亲自负责男女厕所的卫生,袁鸿来把后台厚厚的灰尘清理干净,守门人不敢得罪人、把人往里乱放的情况也有所缓解.

“今天观众太好了.”黄磊说台上台下有了互动,这个戏就有了节奏.全场第一声笑是开场5分钟他说“所以等”的时候,第二次是“天气真的变凉了”,全场响起了掌声.在上海演的时候,黄磊觉察到笑声不断,但掌声没有,后来恍然大悟,天气太冷,大家都缩成一团仰着在看,手都拢着.

喻恩泰在《武林外传》中扮演吕秀才而一举成名,此次扮演寻找桃花源的武陵人老陶,也是令人叫绝.他正在写博士论文,随剧组的行李是一大箱要用到的参考书目.

无怪乎赖声川可以放心让大陆版自行演出,这出戏已经22年了,1986年在台湾演出时,台下的台湾老兵们哭成一片,纷纷绕道溜回大陆省亲.2006年9月21日,大陆版台湾首演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递纸条给赖声川,让他代为向在座的一位女士念出求爱信,说要在离开台湾前一定把婚求到,再不能错失我爱.这一幕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策划者水晶女士说：“《暗恋桃花源》就是一个变形金刚.”这部戏的Fans从一个城市追到另一个城市,最多的一个戏迷一共看过17场,能看出每个演员在不在状态.

此戏在广州上演之际,正逢大陆直航台湾的消息传来,散戏后,黄磊跟广州的朋友去宵夜,不免为此喝了几杯.当这出戏的悲情从时局转到人性上时,这个戏也更为纯粹了,在时间和情感的关系上,也让扮演者有更微妙的发挥空间.笑完就哭,哭完又笑,疯疯颠颠,热热闹闹,世态炎凉,情系一生,局中有局,戏中有戏,这是对这出戏绝妙的评价.

现在想来,黄磊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戏没有B角,当初他是B角,原来打算只演3场的,结果A角因为别的原因不演了,他就成了A角,一直演到现在,甚至为了这个戏还放弃了许多别的机会.黄磊出语如电,还是那个诗人徐志摩,“这个戏就跟吸毒一样,让人上瘾,如果可能,我希望演10年,演到500场”.他说：“戏剧就是一个仪式,一种宗教感.”

“回向”之后,13个演员会模仿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台词说：“革命成功了,让我们小声说一句：‘哇！’”此时,剧组幕后23名工作人员开始了他们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