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的“兄弟博弈”

对于占地1300亩、投资18亿元的中科院头号工来说,力学所的9间荒草丛生处的老房子,只是一颗小钉子.但正是这颗小钉子,让传闻已久的中科院内讧露出冰山一角.

这是10年来北京最热的7月,整个城市像被扣在一只大蒸笼下.对于中国科学院力学所的人来说,7月下旬的两个周末过得格外揪心：先是7月23日,力学所远在怀柔的“钱学森实验室”被“强拆”：后是7月31日,功勋副所长钱伟长在上海逝世.平时访问量不大的力学所网站,因这两个头条而使点击剧增.特别是怀柔基地被“强拆”事件,引来海量公众关注,力学所的人用“炎夏似隆冬,白昼如夤夜”来描述自己的心情.

与位于中关村的中科院力学所本部相比,位于大山深处的怀柔基地显得尤为隐蔽,那里只有9间平房.的说法是,上世纪50年代火箭专家钱学森回国,亲自选中了这里,并进行了不少秘密试验,后来这里修筑了宽阔的国道,隐蔽性大受损失,就逐渐废弃.在被拆除前,里面堆满已成科学文物的老式器材,一位吴姓老大爷常年住在这里,甚至还在院子里养殖了鸡狗.

拆房子的人,是北京城建道桥建设集团,一家由基建工程兵集体转业成立的施工企业.在这个项目上,它只是一个分包单位,其上级老板是新兴集团.在拆迁和清退房屋过程中,他们都是打的新兴集团的名号.

下令拆房子的人,是被拆者的兄弟单位,同属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院.在行政级别上,他们不相上下.在资历上,力学所甚至更资深一些.科学界“三钱”(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有“两钱”出自这里.研究生院原本规模不大,分散各处,中科院办教育的重点是位于合肥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总部设在北京的研究生院,是整合中科大在北京的研究生部和其他研究所的研究生培训部门组成的.

事实上,力学所的房子早被中科院划分给了研究生院,但不甘心就此搬走的力学所始终不配合清退、拆迁,前后纠缠三年有余.来自力学所的内部说法是,不搬是因在赔偿金额上无法达成共识.在被施工方拆除后,力学所声明自己损失1700万元,但不论是研究生院,还是上级单位中科院,都不认同这个数字.

中科院研究生院怀柔项目非常庞大,占地1300亩,投资18亿元,是中科院历史上的头号工程.对他们来说,力学所的9间荒草丛生处的老房子,只是一颗小钉子.可在强拆遍地开花的时代背景下,公众情绪己成待爆火山,钱学森实验室“被强拆”无疑是火绳之.此次“强拆”拉锯,使得中科院内部矛盾公开化.

消失的第一现场

除了少数当事人,已经没有人能找到当初“强拆”的第一现场了,包括力学所的很多人,根本不知道那处老房子的所在.来自保安和值守者吴老爷子的转述是,拆迁当日,有十多个不明身份的人来到值班室,告诉保安李世新,不许走动、不许打.而此时吴老不在,强拆就已启动,他甚至连自己的一些日常油品都没能带出来,等他回来,挖掘机已经把房屋夷为平地,而挂着河北车牌的大卡车,将建筑废墟里的仪器、用品,全部清运废弃.吴老先生,忧愤交加,住进医院.

获得自由的李世新在拆迁结束之后,马上打报告了力学所,第一个赶到的领导是李世海,这位研究爆炸力学的博士生导师,看见的是一张被扔在一边的银色铁牌子,写着“中科院力学所怀柔实验基地”,他还遇到一位自称能对此事负责的人,对方告诉他：“我们是道桥公司的,因为赶工期,研究生院让拆的房子.”

毫无征兆,房子在三个小时之内消失,剩给力学所的是两张拆迁过程中拍的照片,他们把它扫描发到上,并发表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我们已经在第一时间向中科院有关领导和部门进行了汇报,并向当地机关报案.我们要相信党、相信组织,让我们一起期待法律的公正判决！”

接到力学所报警的是怀北镇派出所,负责宣传接洽的张科长证实,他们出警了,但没有立案,只是派人去查看了下,“因为力学所方面报案了,所以我们出警,”而事实上,“就是内部的纠纷没有处理妥当.”

力学所副所长黄晨光在“声明”发表第二天举办了一次小型媒体见面会,为数不多的记者听到了他关于“强拆”的定性.“现场的人员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这还不是强拆吗”与黄晨光的高调反衬的是中科院研究生院的低调.事发之后,研究生院直没有任何人出面说明情况.只是由他们的上级组织中科院表态：“该起事件的发生是由于我院两个下属单位具体工作部门对拆除时间与进度协调不当造成的.”

事发4天之后,记者来到距离北京城区70公里之外的“怀柔基地”.这里离雁栖湖风景区不远,周围是度检测地,整个研究生院怀柔园区戒备森严,围栏外的每个转角处,都有值班人员看守,所有的保安人员遇人回答的第一句话就是自己是新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远远望去,盛夏的研究生院内树木繁盛,整个校园坐落在山与路之间的宽阔平地,背靠青秀群山(骆驼山),面向111国道,中间些许高低起伏,给大院格局增添了不少曲线,长达3公里的蓝色铁皮挡板,顺着国道绵延,从油漆脱落程度上看,这项工程已经进行有些时日了,挡板上贴着当初拆迁时的告知书,那是写于今年5月的一份拆迁公告,被撕得只剩一点纸片,“群众来访、签订合同、损失、恳请、合理诉求’等字眼依稀可辨,落款正是新兴集团.

人民广播电台的同行曾经试图进入园区,查看现场,却因发生争执后离开；其后陆续有几路记者前来探求,终是没人能找到第一现场,以至于不少民众,知道这里常有记者出没,就专程等在墙外求助.

为了迎接研究生院的重生,怀柔区政府还把这一带命名为“中国科技谷”,希望未来搬迁到这里的―万多名研究生、博士生和教授学者,能为本地经济带来技术和名气上的支持.这里曾经聚集50多家国家工程中心和实验室,还是中科院党校和培训中心,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叫一个名字――中科院研究生院新园区建设项目.

真伪钱学森实验室

本次拆迁的争论焦点,最后聚集于被拆除的房子是否真是钱学森设立的科研基地,虽然力学所大声疾呼,该基地为“两弹一星”做出重大历史贡献,但在中科院的声明中,明确否认了这一点.施工方负责人更称那只是一个“破落的农家院”.

力学所怀柔实验基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958年,早年对外称“北京矿冶学校”：当时此处远离市区、人烟稀少、相对封闭,因利于安全和保密等因素,而被钱学森选为基地.据力学家朱兆祥回忆,钱学森在1955年辗转从香港回国后,就提出以数学研究所力学室的12员“大将”为基础,和清华大学教授钱伟长先生一起创建力学研究所,这期间,他们去东北考察了一个月,当时哈工大向他们开放了一批秘密实验室,陈列着“从朝鲜战场上拣回来的战利品”,当时负责军工开发的陈赓问钱学森,这些火箭我们自己能不能搞,钱回答说：“外国人能干的,中国人为什么不行”

火箭项目启动之后,钱学森亲自选中了远离怀柔县城的这个山谷,秘密展开研发,此处基地的主要功能是探索高能液体推进剂与火箭发动机试车技术.两年之后,试验基地完成了液氢液氧火箭发动机的地面试验、541超低空地对空导弹研制等工作,风光一时.

随着时怎么发表展和技术更新,9间老房子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但力学所一直坚称,这里还一直有新的科学活动,中科院院士俞鸿儒说,最近10年,做实验用的装备和设备都在那里,科研人员也会在那里做一些实验.

不过,在施工方看来,这里很难跟实验挂钩,道桥公司不愿具名的负责人说：“科学专业我是外行,不懂什么是科研装置和设备.但要说我们看到的那些锈迹斑斑的东西能算是科研设备打死我也不信.退一万步讲这要真是科研设备的话,也不能就那么扔在那儿,我看少说十几年没人碰过了.”

力学所针锋相对,主管科研装备的副所长李和娣说,有些设备表面看上去有些废旧,还有些土石之类的,其实都是珍贵文物和实验设备材料,外行人可能是看不出来的.现在,钱学森实验室真伪之争已经进入罗生门,没能证实亦无法证伪.被拆掉的房子,到底是仓库还是钱学森实验室,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房子原本属于力学所,而钱学森曾是力学所最著名的所长.

事情发生后,中科院内部议论纷纷,有人还创作了一出五幕话剧,不但讽刺“力学所”扯“钱学森”的“虎皮”,更嘲笑研究生院凭借现在正劲的风头,“欺负”到自己人头上.

中科院研究生院的“亚洲最好”梦想

邓勇是中科院研究生院的党委书记,在一段录像中,他用浪漫化的语调说道,我们一群人一直有一个梦想,这个梦已经整整7年了,就是建设一个“有当量、有形象的研究生院主校区”,“至少是亚洲最好”.他还说2500多个日夜里,他们为了这个梦想,“有过兴奋亢进的驱车夜奔、寝食难安的期待煎熬,有过获得进展的欢悦、遭受挫折的沮丧”,现在随着新校区的奠基和建设,那个梦想已经“伸手可及”了.

中科院研究生院的这个“梦想”,以111国道为界,分为东、西两区,组团式结构,建设周期为3年,2012年秋季可实现招生.未来在这里进修的学生,只进行为期一年的基础学习,之后就到分布在全国各地研究所从事研究工作,未来进万名研究生,就在这片山谷中学习生活,从规划图可以看出.这里将有四合院式的图书馆、风车式高层学生公寓、有生态走廊的办公大楼和椭圆形绿色大厅等.

负责为研究生院实现梦想的人叫姚自然,在他名下除了北京道桥建设公司,还有城建环保投资公司、道桥针织厂、城建达望置业公司等,这位脸膛黝黑的河北男人,早年当兵,转业之后来到北京道桥,担任总经理和党委书记.他的下属,负责研究生院项目的经理,不具名发表了下述看法：

道桥城建之所以在未经对方许可的情况下拆房,是因为工期压力.“按照计划,新校区建设周期为三年,2010年四季度,园区主体结构需要完工.”但时间已经进入第三个季度了,现场的情况仍不容乐观,挖土机还在平整土地,主体工程的影子还未出现.

事实上,力学所科研基地的存废之争已经纠缠了10年,之前由于没能厘清利益纠葛,一直搁置,力学所所长助理杨亚政表示,拆除试验基地,搬走试验设备,需要另找一块地方重建,“不能说用我们的地,就把我们撵走,不能没有任何补偿”.

就在双方就拆迁一事尚未达成一致之时,施工方在来通知力学所的情况下,着手拆除工地内的“废旧房屋”.对施工单位来说,“合同压力”让他们“先斩后奏”――在拆迁过程中道桥城建一直拍照留证.

现在,经过北京当地都市报的轮番报道,力学所已经关门谢客,不再安排任何人员接受访谈,口径一致,低调处理,中科院内部亦着手协调此事,这场兄弟博弈,已经逐渐平息下来,内部消息说,双方已达成基本妥协,具体数目,外人仍没有一个清晰答案.

中科院的“体量”

中科院于1949年11月在北京成立,是国家科学技术方面最高学术机构和全国自然科学与高新技术综合研究发展中心.随着规模的不断扩大,其院属机构制度比较复杂,由院直属事业单位(含拟转制事业单位)、共建单位、股份制单位和其他一些类型的单位组成.

中国科学院共拥有12个分院,100家直属研究机构、100多个国家级重点实验室和工程中心以及近千个野外观测台站网络,全院科研人员达5万余人.此外,中科院还投资兴办科技型企业(含转制单位),并拥有几家上市公司.

中科院在全国22个省级地区(自治区／直辖市)均有分布.以北京分院为例,仅这一个分院便有38个研究机构,1个教育机构,3个公共支撑单位,1个新闻单位,拥有37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和38个中国科学院重点实验室.